最后关雁门还是没能换成屋子。
原因不是因为章云烽太过死皮赖脸,也不是因为她太过心慈手软。
而是因为刺客来了。
一大群还蒙着脸的那种。
关雁门把匕首拔出来的瞬间,章云烽还以为自己要被捅了,但因为刚才他说,自己愿意为了证明自己爱她而去死,所以他梗着脖子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关雁门借着他的抓力一蹬地面,飞身而起,小腿直接钩住了章云烽的腰,上半身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满的弧度,长臂一伸,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一个悄无声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刺客的脖子,章云烽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抓着关雁门的手,长剑出鞘,把另一个刺客捅了个对穿。
刺客越来越多,像是鬼影一样,从昏暗的泥山后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很快就把门口堵了一圈。
关雁门长刀斜劈,一个刺客的脑袋咕噜噜落地,她随手抹去溅到脸上的血:“这是哪里来的人?”
章云烽扫开两个刺客,剑身一横,划破了他们的脖子:“不是朝廷来的。”
关雁门皱眉:“进宝镖局的人吗?”
她随手将刀往前一送,如同穿串儿一样捅死了三个刺客后,将那三具尸体一脚踢开,问另一个扑上来的刺客:“你们是接了暗令来的吗?”
那刺客不答,一击不成又想再上,被关雁门直接一匕首捅死了。
关雁门连问了好几个,这些人就像哑巴了一样,什么都不说,甚至她都警告他们江湖人莫沾朝堂事,他们要杀的是朝廷的人,这些刺客还是一味地只往前扑。
章云烽把剑一拧,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刺了出去,戳穿了一个刺客的脖子:“应该是问不出什么的。”
他的大脑飞速思考着,这些刺客不像朝廷派来的,也不像是江湖人,现在北疆纠结着的势力除了这两方,就只剩了校尉背后的那个人——
章云烽觉得不太说得通,校尉背后那个人前几天还想逼他造反,怎么今天就想杀他了?难道他们觉得杀了自己再嫁祸给皇帝,北疆就会造反了?
这也不对啊。
他都死了,北疆新的将军就是钟向川,钟向川实心眼得很,这人但凡对北疆形势有一点了解,都不会觉得钟向川能造反。
章云烽想了半天,死活没想明白这群人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这里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已经歇下的士兵们。士兵们走出屋门,看到这一大群刺客,立刻提着武器加入了战斗。
这些刺客见势不好,也不纠缠,立刻逃了,章云烽正想让士兵们抓一个活口,就听到身侧有人惨叫一声。
章云烽疑惑回头,只见关雁门举着刀,正面无表情地砍这个刺客仅剩的一只手。
章云烽:……
好熟悉的“砍手卸胳膊一脚踢上后脑勺”流程啊。
关雁门三下五除二将那个刺客放倒在地,随手把脸上沾的血一抹:“是南疆人。”
章云烽将剑收回腰间,闻言疑惑:“怎么说?”
关雁门脚尖一勾,将她方才砍断在地的那只手翻了个个儿,指给章云烽看:“指甲发黑,指尖开裂,是被毒药腐蚀过的手。”
她直起身:“我前年在南疆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一些江湖门派会在刚入门的弟子的手上试毒,毒药只要沾上就会腐蚀皮肤,三日后洗去,伤口能愈合的说明适合修毒,就进内门,伤口愈合不了的就只能当底层的‘消耗品’,凡要送命的活儿就派这些人去干,这些刺客身手一般,应当没有受过精细的武学指导,应当就是那批被淘汰下来的人。”
章云烽眉心一紧,又想起关雁门刚才说皱眉不好看,立刻松开了:“南疆人怎么会跑到这里?”
关雁门想了想:“我先前以为是进宝镖局挂令的那个人挂了不止一张暗杀令要杀你,但是接令的如果是我这种无门无派的江湖散客,听到你是朝中人,基本都会收手。”
章云烽点头:“所以这些人和进宝镖局无关?”
“不,和进宝镖局有关,而且关系不小,”关雁门眯了眯眼,“我原先觉得进宝镖局沟通江湖门派,只在暗中同朝廷有点勾连,现在看来,它和各方势力都有联络,甚至和南疆异姓王都牵扯不清。”
章云烽猝然一惊,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些人是南疆异姓王庶子收买来的?”
关雁门点头:“南疆势力盘根错节,老异姓王死了之后,他唯一跑出去的庶子就成了南疆新的地头蛇,他们那里江湖门派和官府机构之间不像北边这样泾渭分明,他如果想找点江湖人来杀人,还是很容易的。”
“进宝镖局在南疆的暗桩也不少,异姓王收买了刺客,但是他不知道你的位置——”
章云烽恍然:“但是进宝镖局有人知道。”
关雁门点头:“是的,异姓王庶子和进宝镖局那个挂令人,一个出刺客,一个出消息,加上挂令人提前安排了我这种江湖散客半路拦你,只要你从这条野道走了,就必然会被截住。”
关雁门笑眯眯抬头,往屋顶上看了一眼:“我说的对吧,这位女侠?”
章云烽和周围的士兵都光顾着听关雁门分析了,完全没注意到屋顶上什么时候来了人,听关雁门这么一说,背后寒毛立刻炸了起来,纷纷举起了武器,对准了屋顶上的人。
屋顶上那人被发现了也不跑,慢条斯理道:“我不是来打架的,也并不是很想要这位……章将军的命。”
关雁门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那人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落在关雁门背后大刀上:“但是也不是完全不想打架。”
关雁门扬眉:“怎么说?”
那人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关雁门面前,凑近了看了看她:“我认得你,你是那个跑到平姜门,打赢了南老怪的‘断山’刀。”
关雁门摇头:“我的刀没有名字。”
“好吧,没有名字就没有名字。”那女人笑了起来,将背后环刃抽出,“但是我的刀有名字。”
话还未尽,她已经一刀斩来,直冲关雁门面门!
章云烽一惊,拔剑就要去帮关雁门挡,不料关雁门早有准备,旋身抬腿,直接用腿侧匕首架住了女人这一刀!
“铮”一声嗡鸣,关雁门后撤一步,立即拔刀,火花四溅,她将刀身迎上女人左侧环刃,左手抽出匕首,顺着刀势转身,一记突刺,直取女人被架在半空的右手!
“明月刀。”一击不成,关雁门把刀一拧,格住女人的下一劈,看着她说。
女人被关雁门的又一砍震得双手发麻,闻言一笑:“好眼力。”
两人乒呤乓啷过了百招,在屋前不大的空地上打得火花四溅,胜负难分,章云烽和众士兵都不敢靠近,生怕被两人误伤。
眼见她攻势越来越猛,关雁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体力不太跟得上了,心知不能同她纠缠,一刀狠狠撞上她的环刃,又在她下一刀扫来之时,关雁门猛然跃起,踏上她横着的刀面,将长刀高举于头顶,浑身之力灌于一刀,直劈而下!
这一刀去势极为刚猛,带出招即不回头的杀气,乃是关雁门自创的“断山”一刀的变招。
这一招看似将浑身空门皆暴露在对手面前,实则因为关雁门上一刀的势力太过强悍,女人的手犹在发麻,除了格挡,根本没有变招回攻的机会,女人心道不好,立刻弃招后撤,一声脆响,关雁门的刀尖直接砍断了女人脖子上的银环,又去势未尽,狠狠砸进地面,正落在女人的足尖之前!
“不打了不打了!”女人被吓得后退两步,胸膛剧烈起伏,“你这姑娘太吓人,哪有这么打的?”
关雁门也喘着气,她笑了笑,将刀收回鞘中,让开了章云烽想来扶她的手:“秦前辈也很吓人。”
秦望月哼笑一声:“我也没比你年长多少,不用称前辈。”
关雁门摆摆手:“我的刀前些年才有人知道,明月刀可已经出名十多年了。”
“得了吧,净耍嘴皮子瞎谦虚。”秦望月左看右看,没见着椅子,直接走到门边,一撩衣摆,在门槛上坐下了,“要是你师父早几年放你出去走江湖,你这刀也早出名了。”
她招招手,让关雁门也来坐,而后目光扫了一遍站在她们俩面前的众人,指了指章云烽:“这小子武艺怎么样?”
关雁门看向章云烽。
章云烽按住剑柄:“尚可。”
秦望月挑眉:“尚可是哪种程度?”
章云烽想了想:“轻功还算出挑,剑术稀松平常。”
秦望月“哦”了一声:“那不跟你打了,我最讨厌轻功好的人打架了。”
关雁门闻言有点惊讶:“怎么说?”
秦望月朝关雁门一伸手:“你的匕首我看看。”
关雁门在章云烽担忧的目光中,爽快地把匕首递了过去。
秦望月把那匕首摸了又摸,递还给她,又把自己背后的环刃拔出一个,给关雁门看:“这印儿你应该眼熟。”
环刃末端,靠近柄首的地方,有一块凹下去的痕迹,似乎是刻着什么字,但因为磨损已经不太清晰了。
饶是如此,关雁门还是通过那个轮廓,一眼认出了这痕迹:“福印?”
秦望月点头,将环刃收回背后:“对,就是福印。”
关雁门震惊:“您认识我庄姨?”
秦望月点头:“不光是认识。”
她垂眼笑了笑:“她算我半个师父。”
秦望月抬眼看了看天,大雨哗啦落下,她抬了抬下巴,对章云烽道:“都别围着了,找地方歇歇吧,我和她说会儿话。”
章云烽点点头,知道她们应当是要说些外人不方便听的事,立刻指挥两个士兵把方才被关雁门放倒的刺客拖了起来,然后转身就要带着人走。
不料没走出去几步,秦望月又“哎”了一声。
章云烽回头,秦望月指了指他:“这小子留下。”
章云烽有些疑惑,但是还是乖乖走过去了。
众士兵你看我我看你,都很有眼色的离开了。
屋外的雨依旧没有要变小的意思,三人并排坐在门槛上,听秦望月说曾经的那些事。
“南疆十九门,除了你之前去过的平姜门,其余十八个,都是靠毒物起家。”秦望月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给他们数,“养蛇的,练蛊的,武器上淬毒的,指甲上淬毒的,还有个门派叫崇祟,这些都沾点,但是又和其他的不一样。”
关雁门问:“哪里不一样?”
秦望月卷起衣袖,露出胳膊上坑坑洼洼的皮肤,然后朝关雁门笑了笑:“它炼的毒物,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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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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