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章云烽这样说,孟公公脸色微微凝固了一下,随即又戴上了那副笑眯眯的面具:“圣上也只是想问问,您把昨晚的事情说清楚就好。”
章云烽偏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圣上只说要见我吧?”
孟公公点头:“哎,对。”
章云烽转向长疤:“你带着他们两个先出宫。”
长疤的睡意早在听到孟公公说邓仓死了的时候消失的一干二净,知道景帝要叫章云烽过去,更是拧紧了眉头,此刻正一脸凝重地看着章云烽:“将军,那您……”
章云烽将视线移回孟公公身上,意味深长道:“我一个人去更好。”
孟公公微微一垂头,笑容不变:“那是自然。”
长疤听不懂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但是他在军中呆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章云烽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再多问,一抬手,带着两个士兵朝城门走去。
“杜伯彦。”章云烽站在原地,看他们走出去一小段,忽然往前跨了两步,叫住了长疤。
长疤——杜伯彦脚步一停,转头看向章云烽。
章云烽又往北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走到杜伯信边上,递了一张纸条给他:“我的刀留在府中卧房里了。”
长疤接过纸条,闻言猛然抬头。
章云烽扯了扯唇角,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圣上那边什么意思……京中变数太多了,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该听谁的,你应该清楚。”
长疤一咬牙:“属下知道。”
“行了,”章云烽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去吧,伯彦兄。”
长疤沉默几息,长嗟一声:“将军,老将军还在的时候,我就在军中了。”
“哦,”章云烽点了点头,“那我该叫你什么?伯彦叔?”
“您还是叫我长疤吧,小将军。”长疤抬起手,狠狠搓了搓脸,再看向章云烽时,目光中带上了一股很淡的无奈,“就像咱们还在北疆一样。”
而后,不等章云烽说话,他就一摆手,给两个士兵递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
章云烽看着他拐过转角,消失在视线中,回身看向一直等在一边的孟公公:“行了,走吧。”
太和殿是景帝上朝的地方。
之前在京中时,章云烽虽没有官职,不用去上朝,但是也去过几次太和殿。
大多时候都是年节时候,因为镇北侯府只有章云烽一个人在京中,但景帝又要显示对镇北侯府的重视,就会把章云烽叫进宫中,在众臣面前大肆称赞一下镇北侯府,然后给一大堆赏赐。
他从记事起,就开始替自己的父兄领这一份赏赐。
这是第一次他去太和殿,不是为了领那些以忠骨血肉换来的帝王赏赐。
晨雾还未散尽,远处的路迷蒙一片。
如昨夜孟公公不知道承了谁的命令,来同自己说的那句话——往后之路多迷雾。
*
长疤带着两个士兵,匆匆赶回府中,一进门,就火急火燎地往主屋走。
守在主屋门口的两个士兵睡得迷迷糊糊地,被长疤的脚步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一揉眼睛:“杜兄。”
长疤微微一点头,抬手敲了敲屋门,想了想,又绕到卧室的窗边,敲了敲窗沿:“关大侠?”
无人应答。
长疤又敲了两下:“关大侠,您醒了吗?我有事儿要同您说。”
一片寂静。
两个守门士兵疑惑走来,压低嗓音道:“将军师姐前几日都是巳时后才起的,现在应当没有醒吧?”
长疤心中焦急,又敲了几下:“很抱歉这么早打搅您,但是我是真的有要紧事向您汇报。”
屋中依旧毫无动静。
不对。
长疤心中一惊,猛然反应过来,关雁门是个江湖人,对各种动静应该敏感的很,她要是在屋中,不管自己敲窗时是不是还睡着,听到自己敲门的声音时,就会有所察觉了,更何况自己敲的还是离床更近的窗户。
但他敲了这么久,关雁门还不应声,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关雁门不在屋中。
长疤沉着脸,绕到屋后书房窗户边,将那扇窗户一掀,手指在窗框边沿和窗框底分别一抹。
京中早春风沙大,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就能把窗框裸露在外面的部分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但长疤看了看手指,只见窗框边的灰要比窗框底的厚一些。
这应该是因为关雁门从窗户里翻出去的时候,衣角擦到窗框底,带走了一部分灰尘的缘故。
长疤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章云烽真是失策,关雁门还是太会跑了,应该在后窗处也安排两个人守着的。
但是转念一想,关雁门是来帮章云烽忙的,又不是逃犯,章云烽让人守在主屋门前,也只是害怕有人进去,又不是害怕关雁门出来,他甚至还嘱咐胡茬带着关雁门在京中四处转转呢。
长疤又绕回屋前。
两个守门士兵跟着长疤,围着主屋转了两圈,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你这是要做什么啊,杜兄?”
长疤不答,又敲了敲门:“关大侠,您要是在屋中的话,就应答一声,要是没有动静的话,我就进屋了?”
他等了片刻,屋中一直没有声响,于是长疤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声“冒犯”,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果然如长疤所料,卧房门大开着。
一张纸条被压在正屋桌子上的烛台底下,长疤拿起纸条,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的额角突突直跳。
关雁门有一笔很潇洒的字,她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拿了一套你的衣服,我去一趟花楼,天黑前回。”
末了,可能是怕章云烽回来看到之后有什么想法,她还在后面补了一句:“我带的自己的钱,没有花你的钱逛花楼。”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长疤看到这纸条的时候,还是被关雁门的脑回路整笑了。
这件事的重点在花谁的钱逛花楼上吗?
难道不是在逛花楼这件事本身吗?
但眼下不是纠结花楼的时候,而是要赶紧找到关雁门。
长疤焦头烂额,一边庆幸关雁门离开时给章云烽留了纸条,京中花楼只有一个红袖招,不至于让他难找,一边快步往府中跑马场赶。
长疤赶到的时候,胡茬正蹲在马厩前,握着一把干草,愁容满面地喂马。
他一边喂还一边念念有词,跟马对话:“你说将军要是知道我干了什么,他会不会一剑捅死我?”
长疤原本就在怀疑,关雁门怎么会突然想去逛花楼,一定是胡茬这小子带她出去逛的时候,跟她说了什么。
现在听到胡茬这么说,长疤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瞬间火冒三丈,直接无视了胡茬的问好,一边把马棚边挂着的钥匙串取下来,一边凉飕飕道:“将军会不会捅死你我不知道,我现在是挺想给你一剑的。”
胡茬方才忧心的是章云烽要是知道自己买了一包二两银子一个的饼,还让关雁门付了钱,自己该怎么办,听到长疤这么说,一时间十分茫然,愣愣地“啊?”了一声。
长疤没有理会胡茬的疑惑,打开马厩门,牵了一匹马出来,冷冷地扫了胡茬一眼:“昨晚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把将军送回寝宫后,死在了回乾清宫的路上,圣上怀疑是将军动的手。”
胡茬不解:“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这事儿肯定不是将军做的啊?”
长疤手中动作不停,给马套上鞍,闻言微微一点头。
“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话是这么说,我其实也希望不要出什么事,”长疤叹了口气,“但京中变数太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抬头看了一眼阴沉天色:“山雨欲来啊。”
胡茬的眼睛里满是未被知识污染的清澈:“今天应该不会下雨吧?”
这家伙没救了。
长疤绝望地看了他一眼:“总之,现在京中局势很不明朗。”
胡茬认真点头。
长疤:“但是具体会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将军被圣上问罪一事,你暂且不要声张,防止动摇军心。但你先把府中马匹全都套上马鞍,如果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好让兄弟们能上马就走。”
胡茬虽然表现得脑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拐不过什么大弯,但这种简单的因果联系还是能明白的,应了好。
长疤从马棚边的木架上拿了一根马鞭,而后翻身上马:“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你可以开始干活了。”
胡茬总觉得长疤看自己的目光透着“你玩了”,他不知道长疤对自己的怨气从何而来,挠了挠头:“行,那你现在要去哪里啊,杜兄?”
长疤看胡茬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将军把他的短刀留给了关大侠,但是关大侠现在不在府中,她去花楼了。”
他狠狠瞪了胡茬一眼:“一定是你多嘴多舌,说了什么,关大侠去的。”
而后,他也不管胡茬目瞪口呆的表情,直接一甩马缰,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日头慢悠悠的升起,长疤驱马走了一段,路上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好走马,长疤就将马匹找了个酒馆拴上了,运起轻功,朝红袖招奔去。
长街上百姓来来往往,长疤步履匆匆,行至半路,脚步忽然一顿,转身朝街角方向看去。
——一家成衣铺子边,停着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
几个侍女等在车边,其中两个正一个掀帘,一个搭手,扶一个衣着端庄的妇人上车。
而在那辆马车顶上,四角各竖着一根小旗。
明黄的小旗随风微微晃动,上面绣着“宁”字。
长疤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犹豫了一下,抬脚朝轿子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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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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