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岛，水匪村寨村内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罗家军打扮的人，李猎皮笑肉不笑地抱着臂，足尖踩了踩其中一人，戏谑道：“看来我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张图面不改色地伸指逗着原本被李猎抱在怀里的女娃，实话实说：“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
“我可不怕，”李猎冷笑，她扬起下巴，“这种想对付我的人，不早点收拾留着碍眼么？”
沈月荣跟她爹合不来，就算有慧敏县主与令嘉大长公主撑腰，有时仍不免受她爹数落。可李猎不同，李可为巴不得将女儿顶在头顶，她想要什么都成，习武入营，无所不应，从小到大，李猎只学一件事：想要做，便去做。
她背后不仅有李可为，还有楚王府。虽然外祖与母亲都已薨逝，可今上特下旨保留了楚王的爵位，楚王侧妃仍住在楚王府中，李猎是楚王一脉的独苗，王府对这个小主子是恨不得含进嘴里宠溺。
李猎唯一吃的苦便是武学的苦，流的泪是笑得前仰后合时冒出的泪花。可以说，李猎没长歪实在是品性上佳。
她若是真吃亏了，那比咬碎牙往肚里咽还疼。
“你怕什么我晓得，”李猎眉稍一挑，“这不是闽地，郡守也不是我爹，罗家军没有根基，所以你不好管这不明身份的探子。”
到底是水匪安插，还是还是楚省哪派官员手底下的人？张图不敢保证。
他们来千島潮剿匪，与水匪一样棘手的是此地复杂的官员派系。
“打仗还要耍这心思，累！”李猎皱着脸，张口轻骂。这一刻，高挑的身形都压不住她显出的稚气。
沈月荣嘴角噙着笑，附和道：“就是，真累！”
李猎叹了一口气：“束手束脚。眼下我们仍等军师来么？”她一低头，“你肚子可饿了？”
抱住她腿的女娃娃乖乖摇头，吐出的舌头尖尖上顶着半块糖，含糊不清道：“不——”
沈月荣柔下眉眼：“真乖，什么都听得懂，小嘴也会说话。”
绕着小女娃额发纠缠的手顿住，李猎倏尔眯起眼，她蹲下身，认真问道：“妹妹，你知不知道坏人，嗯，躲起来的地方？”
“他们许是提及过，这个地方不是村子，且有时要派遣人专程去看。”
李猎眼神专注，斟酌字句，若想装得下整个，或泰半人村寨里的人，此处必定不会小到哪里去，既有藏人避难的功效，那有两点必是重中之重，一是位置隐蔽，二是工事坚实。
但水匪，起码看尹文，吴青青两人对鸳鸯岛上那桂大娘言行的所述，她不大可能围地建堡地搭建避难之处，那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外人：“嘿呸，人在这躲着呢！”
看守被拐来百姓的水匪会不经意提及此地吗？
李猎不知，但她莫名觉着，假使只一人，只提及一次，眼前这个小姑娘都会记得，因她仍会高高兴兴地将大树一样的娘夸赞给李猎听，讲那一顿没吃到的，能长高的肉，她会说饿，想吃东西。
她很想很想活。
小姑娘荔枝核般水润漆黑的眼珠盯着李猎，瘦巴巴的手里还攥着糖。
李猎尽力佝偻着腰，和这孩子平视：“你只用说，我们去看。我与大树一般高，我还会武，他们都打不过我，姐姐很厉害，是不是？”
“我知道。”小姑娘终于开口，她嗫嚅着唇，小小声道。
“是小娘子，她带我去玩过。”
风声簌簌，林海波涛起伏，虽是春日，却显出几分荒凉。
小道泥泞，罗寿艰难行进且看且停，拽着自己的裤带龇牙咧嘴：“新绹的鞋......”
沈月荣一瞥，两瞥，看罗寿踮脚支着矮瘦的身子在泥中淌水过，长胳膊拽着衣摆，又身穿棕衣褐裤，姿态浑似一只猴，她偏过头，咬唇忍笑。
她还没开口，就有人忍不住开口先笑，正是另一位军师段文元：“这泥路难走，茂才该去走那路才是。”
他手臂一伸，却指望旁边高耸的树：“瞧这路，十分宽敞啊，茂才。”
杂草繁密，罗寿不好到段文元身边收拾他，只能一路低声骂骂咧咧，没个好脸。
陆方带着罗家军在四周开路，罗寿几人走在中间，李猎单臂抱着小姑娘，手拎夜叉，沈月荣紧随其后。
“小娘子是谁？”李猎调整手臂位置，胳膊上小姑娘能伏在她肩上。
“是一个大头姐姐，”小姑娘嘴里还慢慢舔着糖，含糊不清地说，“但是她很厉害，所有人都听她的。”
“大头姐姐？”沈月荣咀嚼着这个词，“是诨号么？”
“那个姐姐头这么大，”小姑娘直起身子，手指在空中画一个大圆，“我偷偷叫她大头姐姐，其他人叫她小娘子。”
吴青青不假思索：“我晓得！这是那牧大娘的闺女！应当有个九、十岁，她将孩子送到龙背岛上了，我还偷偷见过一次。”
“她那人还有闺女？”罗寿惊奇道。
“怎么会生这么大脑袋？”李猎有些不解。
沈月荣抱剑而行：“为何要把女儿送到龙背岛上？”
“她竟还怀有孽种！”段文元几欲呕出一口血！
段文元的怨愤实在太浓，其余人都转过眼，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李猎试探着问：“段军师怎么这样气？”
“我看不惯这样的人罢了！”段文元冷下脸，言辞间仍暗暗透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损人不利己，蠢物一个。”
懂了，众人遗憾地收回目光，不想说。
小姑娘含着糖，继续道：“大头姐姐要跟我们玩瞎摸鱼，没被她找到的人有面嘎子吃。”
她咂咂嘴，可能想起什么美味：“其他人不让我们出小屋子，可是里面玩不了瞎摸鱼，大头姐姐气得很，一直叫，脸都红了，其他人怕，就把我们带到内屋去顽瞎摸鱼。”
小姑娘的记性很好，一字不落地说出当时水匪的话：“大奶奶不问，你以为舅母就不问了么？倘若小娘子有半点不好，我家奶奶会护着我，可你呢？舅母非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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