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岛以来,张图步步都是漏洞,试问初上陌生岛屿,后面的队伍还没跟上时,领队的人会随意分兵吗?
分兵是下下策!
可张图做了,哪怕李猎不喜此人,也不得不承认,以张图的年纪做到游击将军也不是个蠢货,倘若他脑子不灵光,罗寿那精得要命的人又哪里会叫他带队?
再有,樟老三再怎么说也是个匪,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是更安心?把他放到李沈二人的队伍中,真不怕此人连同岛上的水匪反水,扣下她们以要挟罗家军么?
他不能,也不敢让李猎、沈月荣陷入险境,亦不会给樟老三逃脱,甚至反水的机会。
因此张图做的分兵命令必有深意,在他看来,她们能更好地看住樟老三,且远离祸患。
两相结合,张图觉着分兵更优,或者说,对李猎与沈月荣更优,缘由还用猜么?
“难为你做戏给你我们看,他可找着细作了?”李猎压着嗓子懒洋洋地问。
怀里的小姑娘专心致志地舔着糖,头也不抬,陶钧看着眼热,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无其事地回答:“大小姐火眼金睛,将军也有一双明目。”
“是他们自己的人,先避着走就是了,说不准,还有戏可瞧。”陶钧耸肩笑道。
这的他们指的是武昌郡的卫所,彼时罗家军初来乍到,兵力又只有三千,便从附近卫所借调一千士兵充入罗家军,眼下岛上就有七、八个本地兵。
李猎若有所思地点头,拱臂推开陶钧掐在小姑娘脸的手。
那头尹文正拧眉苦思:“只说过上哪掏鸟蛋,桂大娘不许他们说村外的事,她在岛上积威甚重,孩子不敢多说。”
“就在此处等军师,先搜查所有的屋子。”张图见尹文也想不起来,倒是一点不急,下令先待在村中,等罗寿等人跟来。
李猎放下怀中的小姑娘,偏头朝先前炮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没声儿了,打完了么。”
千島湖面
碎浪打着旋溅在船上,冲刷下沾血的木屑,水匪的船队坏舸累累,两艘舟骸竖插在洪波澹澹的湖水中,水里扑腾着上百哀嚎的水匪。
“快把他们的炮捞上来!”罗寿擦着手掌,难得肃着一张脸。
涂点和陆子显齐拱手:“喏!”他们得令后扭头就走,动作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成阿秀跪在一旁,脸色惨白迷茫,唇瓣颤抖,他几乎不能出声:“怎么,怎么会呢?怎么会是.......”
罗寿低头看着自己干瘦的手掌,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别人说:“哪有人不变的。”
“......”
可不该是他!怎么会是他呢?不是亲眼看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惨死在匪徒的刀下么,怎么还能来这千島潮做个恶贯满盈的水匪?
成阿秀眼前恍惚,仿佛回到那个血腥气翻涌的小屋。
李大人见过班子后赏了他们许多瓜果,像花似的糕点,他抱着狗弟狗妹,偷偷往它们嘴里塞馃子渣,晚上臭哥拿一小块胰子涂了他满身,又叫眼里星,黑小子按住他,用澡石死命搓啊,痛得他浑身泛红,夜里迟迟没有睡着、
也正是因此,他几乎与班主同时听见院子里的动静,班主颤抖着扑过来,抱起几个年纪小的胡乱塞进装布偶的箱笼中,年纪略长的几人立在门后,将纱戳个洞,眯眼往外看,透过窗纱的皎白月光将几人脸色照得发白,映亮了大孩子脸上的惊恐。
“娘嘞。”黑小子抖着嗓,几欲哭出来,若是平时,其他人肯定要嘲弄几番,但此刻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刀剑刺耳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中炸响。
数个手抄大刀的男人与总督府的护卫交手,打着打着,这群人就逐渐靠近戏班所在的屋子。
班主将手按在门上,犹豫着不敢动,癞疙金盯着外面,哭音低叫:“师傅,怎么办?”
总督府的护卫数量远少于这趁着夜色前来的歹人,眼见着节节败退,屋里的他们手无寸铁,大多又是不足十岁的孩子,他们该怎么办?
班主的脸扭过来,看向屋里角落的大箱笼,阿秃不安地露出眼睛,透过缝看着师傅师兄,可惜月光太吝啬,他瞧不清师傅隐匿于暗中的神色,只听到她轻轻又干脆的一声:“不拼不成!”
“成”字轻轻地吐出来,重重地落在地上,就像臭哥磕在石阶上的硬脑袋,眨眼间,师傅飞出去的胳膊......那天他洗了一个最干净,也是最快染上脏污的澡,在师兄弟围在一处嬉笑的最后一个夜晚。
从那以后,班子就散了,死的死,走的走。
成阿秀阖上眼,不愿再回想,他只是不懂,与臭哥亲如兄弟,总是联起手作弄他的眼里星,三师兄,怎么会做水匪呢?
他分明清楚是谁害死了臭哥!伤了师傅,拆了整个班子,害得师兄弟自此散落各地!
他怎么能,怎么会去做水匪?
成阿秀从来没见过天鱼子的画像,但他一个照面就认出了曾经嘻笑打闹的三师兄,那一刻,他竟有些恨自己的眼神太好,若他闭上眼不往那看——或是遗忘了故人的笑貌,他仍能做到手起刀落,心无旁骛杀敌,可他看到了,看得太明白,甚至连那天鱼子一只眼中随着眼瞳滚动的青斑也看得一清二楚。
炮声炸响,震掉了他手中的刀,脑中嗡鸣,他还在看天鱼子,茫然,不可置信。
无法挽回
成阿秀知道,罗寿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水匪,这不仅是罗家军来此的目的,亦是武昌郡守的暗示:可以留,但不要全留,留的人越少越好。
为官,不滑不行,郡守想彻底解决这个陈年旧疴,但又不想仕途止步于此,所以他不用楚省自己的军队,要向东南借调,所以他无所谓这些水匪的身份长相,海捕文书上根本没有天鱼子的画像,他不要求留下多少活口,哪怕是可以深挖的几个头目,甚至活的人越少越好,毕竟得罪同僚了就不好,郡守的目的只是铲除千島水匪,于公,附近的百姓,坐船经过楚省的旅人不必担惊受怕;于私,对他的仕途大有裨益。
风急浪大,鱼虾肥硕,郡守非吃下这条大鱼不可。
如此,有人就不得不死了。
天鱼子所在的船沉入水中半截,整个船身倾斜,他紧紧扒着船沿,发丝凌乱,双目狰狞,似哭非笑,癫狂着喊:“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星哥!”与他并排勉强站着的男人涕泪横流,“我们降了吧!降了保命吧!他们是真的想杀尽我们啊!”
“应是我杀尽他们!”
天鱼子恍若未闻,赤红着眼喃喃自语,他费尽心思弄到那尊真武像,好叫通天庞明白他的本事,再加上什么都要插一手的牧文心,他们联手重创罗家军,事情应像他筹划好的那样!
他有三教九流的人脉,生死相随的弟兄,有森森剑戟,有雷霆巨炮,这么多,去换他想要的,还不够?
举目,是不见边际的碧空,天鱼子呼哧地喘着粗气,忽然大笑:“不是老子贪! 是老子没那个运道!”
“老弟,”他哑着嗓子,嗤笑,“我去送命啦——”
天鱼子的手一松,蹭着倾斜的甲板,如同一片落叶,飘飘荡入水中,起伏的白浪一卷,身影沉入湖底。
“星哥——”
被称作老弟的男人瞪目裂眦,伸出去的手拉了个空,茫然地垂在身侧的手晃着,他死盯天鱼子被湖水吞食的那个位置,讷讷地叫:“星哥......”
如果有人嘎巴了,不管是谁都不会复活,不打复活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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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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