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内,陆翊气愤问:“这毒要解十天半个月?”
璟曜悠闲地喝茶,“明日之后,就毒发了,也可以不用解。”
陆翊气得想拍桌子,看来院里安排的杀手暂时没用了,现在不能动他。
“每日把药熬好送来?是否过于麻烦了?”
“不麻烦。别人也没本事熬出这药。”
“还有,此药成分每日不同,陆大人可要好好保护送药之人。”
陆翊气得喘气,璟曜又言:“听闻陆大人之子囚禁了孟府的大小姐?”
“孟凡漪本是我儿媳,何来囚禁一说!”
“是吗?你那儿子陆贤齐不是东西!孟府有意让你们休妻,这休书?”
“哼!小小侍卫怎么还管起本官家里私事了。”陆翊已经想掀桌子。
璟曜笑笑,“你小儿子之毒,算不算你家里私事?”
桌子还是被掀了。
“我这儿有去火之药,要不要来几颗?”
“滚!给我滚!快滚!”陆翊再也忍受不了了,怪不得他父亲要去回避,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若他亲自来送药,那他也该去回避了。
璟曜走出陆府,方才松口气。假如这陆翊狠绝一点,把他扣下,他也只能召来暗处的人手,和陆翊拼上一拼。
好在陆翊脾气大,是个不禁气的人,气气他就能被赶走。
只是陆府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什么没有动静?就连萧承澜也不动手?
看来仍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梅婶究竟还瞒了他什么?
每日熬药、送药的任务分派给了凌书,他自己要求的,理由十分简单,躲凌诗。
凌诗哪是他想躲就躲的,于是,送药任务无形中又添了一人。
经过此次事件,玉璟玖养好了伤,也不想出宫玩了,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陆家人来找麻烦,但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无时无刻不在尽心帮许皇后调理,和萧予安打好关系。陆家人若是来为难璟曜,他也有了帮手。
两日后,孟府收到陆贤齐的休书。孟凡生为感谢妹妹之事,请玉璟玖和璟曜去百味楼小聚,还带上了他知书达礼的三妹孟凡褀。
孟凡褀也感激他们的帮助,给他备了礼物。
“玉殿下,此古籍为祖上流传,医书留在孟府无用,今代表孟府赠予殿下,谢你们救了二姐一生。”
“这对你们意义非凡,我不能收!”
孟凡褀顿显失落,“玉殿下身怀绝学,妙手回春,应是看不上这份薄礼,我们唐突了。”
玉璟玖哭笑不得,“不是啊!我……阿曜!”他看向璟曜求助。
璟曜劝他:“收下吧!”
好吧,他也不想辜负孟府好意,遂把医书装入挎包。
“我一定认真研习!”
孟凡褀掩唇轻笑,打趣道:“璟侍卫,我从未见过肯听侍卫话的主子呢!”
玉璟玖差点反驳她。
“我听兄长讲述了你的事迹,不管马场,还是百味楼,你这样出众,定不一般!”
“孟小姐过奖。”璟曜颔首道。
玉璟玖生怕她又看上璟曜,不停地和她搭话,东扯西拉。
孟凡生见皇子殿下与妹妹相谈甚欢,只反复瞟着璟曜。他隐约感觉到这两人的相处很……暧昧,他妹妹说得对,有哪家侍卫敢这样对待主子的?
自他祖父孟正故去后,父亲病弱,小叔无心从政,小叔家孩子年幼,孟家无人为官,也因此他们被陆家欺负。
现在,他已摸清时局,他仅二十二岁,必须得听他夫人的话了,去谋个一官半职,方能支撑起孟家。
看他们讲个不停,孟凡生也不敢得罪皇子,只把璟曜喊到一边。
“璟兄弟,你放心!家妹对玉殿下绝对没心思,她心里有人了!”孟凡生不想他迁怒孟凡褀。
“阿玖个性如此,我了解他,不会多想。”
另一边,玉璟玖有了主意,“孟小姐,你知道予安太子吗?他是我的好友,下次我们也约他来,怎么样?”
孟凡褀呆住,她的愿望要成真了?
这云中城的皇子殿下看着仙气飘飘,平易近人,真是上天派来帮助她的,她内心欢喜,便把往事说予他听。
“不知孟小姐心上人是谁?”见那两人越谈越欢,璟曜忍不住问。
“予安太子。”
听到回答,璟曜震惊得看他。
“小时候,祖父带凡褀进过几次皇宫,予安皇子帮助过她,她很早以前便芳心暗许。后来,孟家落败,父亲因凡漪的失败婚事迟迟没给凡褀订亲,她既开心又难过,只能暗自苦恋。”
璟曜注视着玉璟玖,看他口型,他们已经聊到萧予安,“我们重新找个桌子坐一边吧,他们大概要聊许久。”
回去之路,玉璟玖还在兴致勃勃跟璟曜分享,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十二月,冬风咆哮狂舞,似要把周围都冰封冷冻。
玉璟玖除去给皇后看病,其余时候都只躲在屋里。
玉佑泽和颜雁常给他写信,间隔几日便会收到一封。
他相当高兴地给父皇母妃写回信。他们给他的信是两人写在一起,而他总是每次都写双份,两份还不同。他总有说不完的话想写给他们听,他们也都把笑意表现在字里行间。
一月初,南墨下雪了。
他们都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暴雪,鹅毛飞舞,不一会儿便堆上厚重的一层。
玉璟玖和璟曜在屋里下棋。
最初凌书他们都在,六个人轮流来,但他只能赢璟曜。后面玉璟玖就不想和凌书他们下棋了,他们从来不会谦虚。
当然,凌书他们可能也不想和他下棋,凌诗多次说他耍无赖,从来不懂“落子无悔”。
屋里温暖如春,璟曜宠溺地问:“阿玖,我这次会赢吗?”
玉璟玖撑着下巴,转头看看窗外落雪,又回头笑容满面地答他:“当然不会啊!我那么厉害!”
是啊,很厉害!璟曜要绞尽脑汁地思考:他该如何输?
玉璟玖这棋艺不怎么样,厉知年教他时,曾问过他:是不是没脑子?
玉璟玖当时开心地点头承认,“嗯嗯!我没脑子,可以不学了吗?”
厉知年咬牙切齿,“没脑子也要学。”
玉璟玖往往乱下一通。
厉知年气得把棋子都扔了,舒缓之后,又去捡回来。
然后,就是两个苦大仇深的人继续下棋。
那过程逗得围观的璟曜和玉珘瑨止不住发笑。
如璟曜所愿,玉璟玖又赢了。
玉璟玖看璟曜拿着棋子犹豫不决,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悦。
不管他怎么下,他总让他赢。
他恃宠而骄,而他甘拜下风。
夜晚,雪花越洒越快,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趋势。
次日,天空静了,院里却无比热闹。
凌诗追着凌书跑,凌棋和凌画在滚着雪球,玉璟玖和璟曜则蹲着堆雪人。后来,凌书他们也加入进来。
院里很快就有了六个形态各异的雪人,说实话:一个比一个丑。
玉璟玖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看一会儿。
有两个雪人是相连的,它们牵着手,是璟曜堆的“玉璟玖”和玉璟玖堆的“璟曜”。看上去可滑稽了。
凌诗和凌画在旁边嘲笑,玉璟玖只当她们是羡慕。
他还是未说出那句:“阿曜,我喜欢你。”
他始终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目前生活过得这般好,他害怕打破,决定就在璟曜生辰那日说吧。那日,他会比寻常更快乐。
雪人在院里呆了好些日子。
南墨的雪跟云中城不一样,它似乎更冰凉,也更难融化。
雪人彻底消失那日,一个消息的到来震惊了众人。宫里都在传,惗倾公主要嫁给云中城的九皇子,中云和南墨要联姻了!
一切还是按照萧惗倾的初步计划进行。
她泄露玉璟玖皇子身份,促成门当户对的联姻,嫁去云中城,离开这厌恶之地。
只是计划中,突然闯入一个璟曜,她改变了主意。
她去求萧承澜为她和璟曜赐婚,并告诉萧承澜:她等到了想等的人。那人少时救过她,还陪伴过她。
年少时挂念的人长成气宇轩昂、坚毅果敢的英俊少年,她怎能不放手一搏?
小时候被带走,她恐惧万分。后来成了公主,她仍旧不踏实。一切的未知都让她想回寒山村。
直到年岁增长,她渐渐明白:萧承澜给她赐名,许清潭待她如亲女,萧予安把她当皇姐,她好似真有了家。
随着懂得越来越多,她也知晓,原来承启帝遗孤就是送她家里的孩子,他叫“萧迟曜”,妙梅婶婶总唤他“小曜”。
真没想过,小曜居然是男孩子,怪不得他不喜欢说话。
她顶替他的身份,成为南墨公主。她一遍遍提醒自己,她在过着他的人生,本该恨他的,是他引来了恶魔。但她见过萧千叶,那个带她走向荣华富贵的人。
萧千叶被囚禁在一处宫殿,好吃好喝地活着。萧承澜时不时会送上门给他骂几句,他认为自己过得还不错。
她给萧千叶买过几次糖人。
她好奇,他为何那么喜欢吃糖人?
他总说心里苦,所以嘴上要吃甜一点。
某次,萧千叶向她透露了寒山村被屠的真相,罪魁祸首是崔永山——她的爹爹。
原来,正直善良的人也会被金钱迷眼。崔永山想用女儿偷梁换柱,阴差阳错造成一切惨剧。
这罪孽就该由她来偿还结束。只是当时陆时彦认为她构不成威胁,留了她性命。
善恶一念间,善人显露的恶想带来无边绝望,而恶人表现出良知却意外拨动命运的狂澜。
萧千叶说,本来他抱了必死之心,但仅仅是失去自由,可他最宝贵看重的也是自由。他不甘心!他要看见坏人得到应有惩罚,这成了唯一支撑他的念头。
她听到这些,多少个日夜都愧疚不已,她自己是不是也早该死了?只是每每想起那在树林里带她逃亡的身影,她又觉得还能活下去。
她记得在林子里饥寒交迫的感觉,但只要跟着他,她就安心。越想越念,他已成了心里不可磨灭的存在。
许谦一家都待她极好,已经真把她认作外孙女。唯有萧承澜当她是替代品,那人儿子的替代品。
十四岁时,她跟着萧予安偷偷进过君思宫内的密室。
她记得那里很冷很冷,还躺着一个神仙一般模样的人,看一眼,便能让人终身难忘。
事后,他们自然被萧承澜发现了。
或许是太久没人倾诉,萧承澜单独告诉她,那人是承启帝。他甚至说,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孩子。
他知道那孩子出生起就在千叶阁,他一直派人在盯着他。可他四岁时,盯他的人被发现了,后来他就被带走转移。
他还在寻找时,有人串通向丞相告密。那时的他沉浸在幻想里,远赴东离无法阻止。
萧承澜还说,只要她好好待在陆时彦眼皮底下,那孩子就是安全的。
她想:他是在保护小曜,那她也可以。
这些年的孤单总让她忆起小曜,密室里的那人似乎更加深了她对他的印象。
回想起经历的种种,他瞪她的样子,他自信地说会带她离开山匪的样子,他带她在山里求生给予她的勇气,她常尾随他度过的那些时光……一幕幕鲜活起来。
她不禁想,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还能再见面吗?他还会记得她吗?……
少女怀春,静待重逢。
事实告诉她,她想的没错。
在阳光满溢的马场,她终于见到了他。虽然他怀里抱着另一个少年,她还是觉得这几年的蹉跎有了意义。
她知道,萧承澜也认出了他。但他不会见他。
因为他和承启帝神似的容颜,他害怕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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