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之中，燕北堂只依稀看得见遍地支离破碎的尸骨，他半跪到地上，视线在尸骨中逡巡几遍，锁定了其中一副尚算完整的骸骨。
体内灵气翻涌，随着燕北堂打出一串手诀，这一小方天地间的气流也无风自动，不多时，一抹水波般波动着的残魂缓缓出现在那副骸骨上方。
看身形，依稀辨别得出此人生前应是个年轻村夫，虽已凝魂，但这缕残魂仍是极为不稳定，燕北堂还未开口询问，它就已几次想要被风吹散一般晃动不已，燕北堂不禁蹙起眉来，从那副骸骨来看，此人应是才死去没有多久，招魂术既然能招来残魂，就证明其魂魄还未投入轮回境，既然如此，这缕残魂不应当脆弱至此才对。
他心头疑窦丛生，手上却抓紧了动作，一缕灵光在他与残魂之间浮现将两者连接起来，不过眨眼，燕北堂便得到了这缕残魂的所有记忆，而这抹残魂也在这之后重新消散于虚空之中。
因为魂魄不全，燕北堂得到的记忆也是由数个片段构成的，大抵得知这片尸骨的来由——
这片血雾出现得突然，村中的人惶恐之下本能地选择聚集在一块共同应对未知的危险，他们躲在这片灰烬之上原是村中用以议事的祠堂中，原以为危机会来自于屋外的血雾，可村民间开始出现频繁的魔怔，眼看着即将酿成自相残杀的惨剧，那些勉强维持着理智的人猜到这一切怕是某个呼风唤雨的大修士的手笔，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最后不知是谁将祠堂的大门锁死，又不知是谁点起一把火，为所有人都寻了一个解脱……
得知这些后，燕北堂再看向地上那些形态各异、但无一不在朝着外面挣扎的尸骨，心境便不如方才那样镇定，迈着沉重的步伐从这片灰烬中走出时，燕北堂忍不住回望身后的血雾，脑中仍回响着那些似有若无的痛呼和尖叫。
胸腔之中的两团力量再度躁动起来，燕北堂拧紧了眉，这片地方空气中充满了煞气，无疑助长了体内玄冥的气焰，好在因着腾龙印的特别之处，他也能在这种情况下仍有充足的灵气催动术法。
感知着四面八方那些若隐若现的怨气与死气，燕北堂不必去看也知道邬州内发生过一场可怕的血洗，怪不得被他和小南大闹了一同邬山城姜殊穹竟还能稳坐钓鱼台，原是在策划着这些……
此刻燕北堂不敢去想这是不是姜殊穹在被他和小南弄得再度元气大伤之后狗急跳墙想出的招数，若真是如此，那这份因果也有小南和他的一部分，脑中那些惨景再度一遍遍飞速闪过，燕北堂堪堪在自己心绪崩溃前悬崖勒马，用力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东西暂时甩出了脑海，现下最紧要的还是尽快赶去邬山城那边将一切做个了结，不论是为了这些已经付出了性命的无辜之人、还是为了在姜殊穹酿成更大灾祸前将其掐灭，这时候他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路上。
从边缘村落离开后，燕北堂需要穿过一片不断的山林，他也是在林间第一次见到此处还设置了血傀儡，不过他发现得及时，大抵是燕北堂身上的气息更像邪祟，那些血傀儡对他的出现并不敏锐，反倒方便了燕北堂谨慎地仔细观察了一遍这些傀儡。
他也得出了与郑南槐一致的结论，这些血傀儡在炼制出来后应当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叫燕北堂暗暗觉得不妙，血傀儡只有喋血宫人才懂得如何炼制，也就是说现如今应当只有杜芹芝一人知道，但看这些血傀儡，燕北堂隐隐觉得其中有几具血傀儡的年岁看着实在有些大，叫他心生不安。
怀着心中这份隐忧，燕北堂不由得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他并未深入途中的那些城镇，一路马不停蹄地挑着最为荒僻无人的路线朝着邬山城赶去，等神识范围中触碰到了青瓮山的边缘时更是疯狂运转着体内灵气，恨不能即刻缩地成寸遁入邬山城姜殊穹的老巢里。
只是他很快就被笼罩着邬山城的那层阵法拦住了前进的步伐。
燕北堂难得地下意识啧了一声，心底涌上一股恼恨来，姜殊穹的乌龟壳子真是一层套着一层。
他正拧眉去看阵法结界上流转着的铭文试图找到破解阵法的方法，却感知到有一股强大的威压霎时笼罩了自己，身后也传出窸窣声，扭头看去时，那股威压却消散了，随即视野中赫然清晰起来，一层光幕将他纳入其中，也让他看清了从林间走出一身冷峻气息的贺行章。
“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燕北堂说话，贺行章就皱着眉问了这么一句话，燕北堂困惑了一瞬，意识到了什么，开口时语气有些紧张：
“什么意思？”
贺行章身后挤出白献涿，一见燕北堂，他脸上半是惊喜半是纠结，燕北堂不禁越发感觉不妙。
“我……我们以为你已经进入邬山城里了呢？那这样看来，小南或许也还没进去……”白献涿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看了几眼身边的贺行章，“那就有点麻烦了……”
要是郑南槐也还未进入邬山城，那江宴岂不是独身一人进了这龙潭虎穴？白献涿心底爬起一阵阵的悔恨惊惧，眼下木已成舟，他怕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可燕北堂却摇了摇头，“未必。”他清楚小南的性子，在勘破幻境后，小南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邬山城，有罪业瞳，小南行进的速度必然比他快上许多，很有可能已早他一步到了青瓮山。
邬山城位于邬州北部，从遥州回清阁到这里，远比他和小南要走的路程远，加上江宴……这个人身上秘密太多，似乎总能知道一些他人无法预料的事情，燕北堂其实更倾向于认同郑南槐此刻已经通过某种途径进入了邬山城这个可能。
他看向贺行章，“你们有看到过这阵法的全貌么？”
后者摇了摇头，白献涿解释道：“我们试过在我结起的结界里御空上去看清阵法，但是我们飞得越高，外头那些血雾对我的压制就越厉害，所以我们只能一点一点收集这层光幕上铭文的内容。”
他指了指地上一截突兀的竹节，“这是我做的标记，我们才绕完阵法一圈，但问题是我们根本看不到这阵法有收束合拢的迹象，简直像是直通九天之上一样，不管我们御空到了多高的地方都看不到尽头……这样我根本无法拓下整幅阵法找出破阵之法……”
说这几句话时白献涿神情茫然，隐约可见几分绝望之感。
血雾对白献涿操控的结界有压制……那说不定由他来控制的话，情况会好许多？毕竟随身阵法的运转是通过抽取布阵者的灵气达成的，燕北堂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视线不经意对上贺行章探究的目光，心知对方恐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献涿，把结界的操控交给我来吧，或许能撑到更高的地方。”他也没有多思虑，径直对着白献涿伸出了手。
白献涿微怔一瞬，点了点头，“你的确比我要皮厚些，我们的确可以试试。”
虽然白献涿理解错了他提出这个建议的凭证，但燕北堂没打算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默认了他的说法，将灵气注入白献涿递给他的一枚小巧阵盘中，不过眨眼，那层隔开血雾的光幕便向外扩大了两倍。
“走吧。”贺行章丢下这么一句话，白献涿连忙跟着踏上他的灵剑，燕北堂也召出了绥世。
大概是已记录下了一部分铭文，贺行章御剑上升的速度很快，燕北堂跟得不吃力，但看白献涿的样子就有些胆战心惊的，像是生怕被从剑上甩下来一样。
正如燕北堂先前的猜测一样，他并未像白献涿那样受到血雾极为明显的影响，光幕的范围虽然略有缩小但大抵可以忽略不计。
一阵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白献涿惊喜地喊了一声：“有了！看到了！”
燕北堂即刻往阵盘中注入了更多的灵气，将撑起的结界扩大了数倍，三人顿时看清了小半片邬山城的上空，燕北堂注意到猩红光幕下的邬山城似乎也隐隐遍布血色，不知究竟是阵法的影响还是姜殊穹编织出的幻象，不论是哪个可能，他的心都往下沉了沉。
而贺行章动作极快，抛出一枚玉简拓下了脚下的阵图，侧头飞快瞥了一眼燕北堂，两人于电光火石之间就已彼此心领神会，迅速催动脚下灵剑，将整片阵法的顶部都扫过一遍拓印下完整的阵法面貌，做完这一切，燕北堂也才后知后觉地有种体内灵力几近枯竭的虚弱感猛然席卷全身。
贺行章伸手抓住他衣袖，带着燕北堂眨眼间落到了地面，白献涿则急忙接过了他掌中的阵盘，燕北堂霎时大出了一口气，那种大难临头的诡异不适消散开来，体内的烧灼感也消减不少。
“好了，有了整幅阵法，事情应该就好办多了！”
tedeng~
好痛苦，基层真不是我这种人能干的……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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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第308章 阵法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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