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宫外联络的人选,纪明霞已经有了盘算。
自打防守不严,她与青鸟表面上已经没有任何往来,暗中找她办事反倒容易了许多。再者,玄凤此次归来,或许也能为己所用。她记得玄凤眼中对战场的憧憬,这样的人见了真正的军营绝对不会再甘心看守深宫。
只是这一切,还需等西征大军回朝后再议。西沙比漠北路途更远,即便快马加鞭,也要月底。
月色西沉,二人一猫渐渐入眠,彩绮阁中只剩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次日,天光未亮。
敬意被可人儿踩醒,她睁开眼时,十几斤的白团子仰着脑袋,正把她当做踏板。
她没生气,坐起来把猫抱下去,却听边上的人喉中发出阵阵哼声。她见纪明霞眉头紧蹙,神色焦急,仿佛梦中在寻找什么东西。
敬意轻轻将她拍醒,对上她眼中的泪光,心头说不上来的难受,她柔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纪明霞怔怔的看着眼前人,缓了很久才分清梦境与现实,她道:“没什么,许是母亲又想我了。”
敬意闻言更放心不下:“又?你...时常梦见皇后娘娘?”
纪明霞已起身披衣:“是啊,不过没事,我也没别的地方可以见她了。”
敬意不敢多提她伤心事,终究未再追问。
梳洗罢,敬意便要去书院,许是昨日那颗药丸功效尚在,纪明霞自觉身子已无大碍,执意同行。
路上,她想着青鸟给的那本册子,杜晚情,杜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所出,因为兄长杜兰庭仕途顺遂名字才被记在嫡支谱系上,此人张扬跋扈,最不甘低人一头。
她心里有了盘算,打算配合敬意先激一激她。
西宫书院内,春意渐浓。
一进门,便见不少姑娘换上了统一的装束。昔日姹紫嫣红的景象,化作一片整齐的新绿,只零星点缀几抹异色,如绿茵中偶然绽放的野花。
“这衣裳……姐姐可有?”纪明霞轻声问。
敬意整理衣袖,神色平和:“我也得了,只是尺寸不合适,送去改了。”
纪明霞喃喃道:“为何独我没有?”
舒王妃恰从旁经过,含笑解释:“殿下身份尊贵,怎能与寻常姑娘穿一样的东西?”
“千万别特殊。”纪明霞连忙摆手,唇边浮起一丝勉强的笑,“还请伯母为我也备上一件。”她不愿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落人口实。再说,她平日衣着本就朴,有置办华服的钱财,不如拨作军费。
舒王妃柔声赞道:“殿下识大体。”
开课前,纪明霞问敬意:“我不在这两日,书院都教了什么?”
敬意低声道:“不过是些寻常礼仪。”
这话让纪明霞心下一动,这书院,倒像是专为她而设。趁她不在,先把那些无用的课程教了。等她回来,又开始搬出来她不擅长的调香刺绣。陆逍就这般想驯化她?
而且纪明霞发现,自从教习姑姑发现她绣得略有雏形后,来指点的次数反倒更多了。
她认真听讲,依样照做,越学越觉此道入门虽易,精通却难,隔行如隔山不是空话。
教习姑姑脸上已酝出怒色,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纪明霞态度极好,让拆便拆,让重修便重绣,但每次返工只进步一点,急得教习嬷嬷眉头紧锁,她自己却从容不迫。见嬷嬷神色不对,便立即拆了重来。
教习姑姑无奈,她都快觉得这位公主是故意的了,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她故意学的慢有什么好处。她们本来是要磨公主的性子,可如今这位公主分明温顺如水,几位姑姑和舒王妃相顾无言束手无策。
纪明霞真没想那么多,见旁人绣得精巧,她大大方方上前夸赞求教。那些姑娘见公主垂询,忙不迭将绣品捧到她眼前。
按理说,这屋里绣工最好的当属杜晚情。此女不负才女之名,诗词出众,绣工更是无可挑剔。可她怎么都不明白为何自己技艺超群,所有的目光却总被纪明霞吸引,哪怕她的绣工平平无奇......
一日,杜晚情终于按捺不住。当纪明霞再次展示她那绣样时,杜晚情冷不丁开口:
“公主这绣工,倒与孩童涂鸦无异。”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边人听见,“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皇室无人?”
满室霎时寂静。
纪明霞不恼不怒,只抬眼淡淡看她:“杜姑娘绣工精湛,本宫自愧不如。只是这书院之中,原该互相砥砺,何必出言相讥?况且皇室如今确实无人。”
杜晚情柳眉一竖:“你...臣女不过直言相谏。公主身份尊贵,更该勤勉精进,免得贻笑大方。”
“杜姑娘说得是。”纪明霞从容收针,“不过本宫听闻,真正的世家风范,不在技艺高低,而在胸襟气度。杜家世代书香,想来最懂这个道理,姑娘如今言行,与杜家家训恐怕不大一致吧?”
杜晚情脸色一白。她最恨旁人拿家世说事,偏支所出是她心头一根刺,若不是兄长争气,他们到京都杜府拜年都会被当成打秋风的远亲。
敬意适时接话:“说起世家风范,我昨日翻阅典籍,见杜公家书已被装订成册,乃当世典范,范杜姑娘想必已得真传,日后还要多向你请教。”
温清雅性子直,高声道:“找她请教什么,她与杜公亲缘不是早出了五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杜晚情咬着唇,愤愤坐回原位。她原想挫一挫纪明霞的锐气,反倒让自己难堪。
这日后,杜晚情愈发变本加厉。只要纪明霞与谁交谈,她必插话打断;见谁与纪明霞亲近,她便冷嘲热讽。甚至故意将纪明霞的香炉碰落在地。
“哎呀,臣女一时失手。”她语气毫无歉意,“公主不会怪罪吧?”
纪明霞弯腰拾起香炉的碎片,轻轻用娟帕包好,神色依旧平静:“无妨。倒是杜姑娘步履轻浮,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太医看看?”她觉得这姑娘简直是小孩子脾气,若不是利益冲突,其实也有些可爱。
边上几个姑娘忍不住掩口轻笑。
杜晚情气得脸色发青,却无从发作。
一日课后,纪明霞与敬意在回廊下说话,杜晚情又跟了过来,故意高声与旁人道:“有些人生在皇家又如何?焚香品茶绣花什么都做不好,将来怕是难作天下女子的表率......”
纪明霞转身看向她:“杜姑娘似乎对本宫格外关切?”
杜晚情一怔:“臣女不敢。”
“本宫倒觉得,杜姑娘才华出众,该把心思放在正处。”纪明霞语气温和,“毕竟,杜家的门楣,还要靠真才实学来光耀。”
这话正戳中杜婉晴痛处。兄长都已经做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她在族中仍始终低人一等,可兄长还要执意在族老母亲卑躬屈膝,她喜欢吟风弄月,却不懂官宦与世家互相扶持。
她脱口而出:“公主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处境吧!自身难保还指教旁人。”
话一出口,满堂皆惊。
连原本与杜晚情交好的孟思源都皱起眉头,悄悄退开几步。
杜晚情自知失言,脸色煞白,匆匆离去。
温清雅对着她的背影冷哼:“什么东西,也配议论公主!”
纪明霞默然不语。她被软禁这是原本就是不能搬到明面上说的。外人说公主自觉有愧才退居深宫,所以她即便不掌权,身份也依旧高人一等,杜晚情显然是知道真相如何,所以才敢不把她当回事儿。
或许是书院众人如今都在宫中小住,这话一时并未传出去,杜晚情似乎低调许多。
如此又过了几日。
纪明霞总算拿到那书院统一发放的衣裙,只是实在不算合身,穿在她身上略短了几寸,反衬得她身姿挺拔利落。舒王妃有些后悔没让人把衣裳做成桃粉,她忽然很想看看,这位公主若穿上娇嫩颜色,会是何等风姿。
孟思源似乎也开始不理睬杜晚情,她整日独坐一隅,比从前沉默许多。纪明霞暗忖,当初孟思源与自己针锋相对,恐怕少不了杜三小姐的挑唆。
三月二十九,一日课业结束,舒王妃告知:“明日西征大军凯旋回京,书院休沐三日。”
当晚,大太监徐林福亲自来彩绮阁传话,邀纪明霞明晚到元和殿赴庆功宴。
纪明霞叫人给了赏银,独坐在院中发呆。
她想起宋晴初那双漂亮的眼睛,她想不通这人究竟为何现在交出虎符,是陆逍给的好处太多了?若是朔漠王一家已明确了立场,那日后她就又多了一大劲敌......
小腹隐隐又是一阵坠痛。月事明明已结束多日,却仍淅淅沥沥见红,天鹤如今也只许她练练腕力了。
她原是装病,这下倒真成了病人。
眼见气色不如从前,她心下不免有些忧虑。听闻宫中有娘娘便是这个病症,最后香消玉殒,可那都是产后落下的病根,她分明年纪轻轻......
天鹤看出她的忧虑,宽慰道:“有我在,你放心。”
纪明霞笑的勉强,她亲眼见到天鹤研究药方到深夜,神色也憔悴了不少,若真有那么容易治好,这小姑娘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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