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浮扬袖,抱起胡谙纵身一跃。胡谙紧闭双目,手不由得攥紧白七浮衣角,失重感悠悠散去,缓缓开眼——已在一只赤艳火鸟背上。
当真离奇古怪,胡谙诧道:“这是凤凰吗?”
“此为朱雀,一位故人相赠。”白七浮嫣然垂眸望着胡谙,软语温言。
原是朱雀神鸟,自己当真无知,尴尬尴尬。胡谙汗颜扇风,佯作无事发生,漫不经心。
胡谙走到哪都攥着团扇,这团扇绣着两个番茄,怪异又古灵精怪。仔细瞧瞧,针脚粗鄙,定非出自绣娘之手。扇柄底端挂着一小撮红流苏,与那番茄相衬。
她将团扇抵在下颚,鼓着脸,肤若凝脂,唇若春桃,俏皮可爱。
白七浮睨着团扇若有所思,嗤道:“这扇子可是好友相赠?”她睨扇子睨得望眼欲穿,目光如炬,黑云罩顶。
顷刻,胡谙格格一笑,指尖轻抚游走扇面,哂笑着举起扇子,轻遮阳光:“这是我自己绣的,好看吧?”
不等对方回复,胡谙接着道,微微伸长脖子,似乎很骄傲:“我给它取了个名字‘番茄炒西红柿——毫无食欲’。哈哈哈,我学校膳堂有道菜是西红柿炒蛋,但鸡蛋少得可怜。故以此为灵感,绣了这两番茄。哈哈哈!”
胡谙给自己逗笑,前仰后翻,脸色通红。顷刻转念,偷睨白七浮,霎时悔恨方才行为。
【她不会觉得我搞恶趣味吧?会不会觉得我像个痴儿?我的高冷人设……罢了罢了,放开做自己落个舒心。】
幸好,白七浮满面春色,抱臂哂笑一下,赞道:“好看,有趣。”
此话一出,胡谙乐滋滋,随即落寞,自己绣功平平,对方定是出于教养在敷衍自己。罢了,人贵在自知。
从云霄俯瞰,魆黑沉寂。路过一座城池,可见零星灯火。胡谙好奇瞧着,朱雀也是通灵性,顺着她降落心中所念之处。
此地灯火阑珊,是座城池。虽已夜深,人却只增不减。街上之人皆提花灯,携柳枝。
其中有个红衣小孩嗔道:“我乃妖主白七浮,尔等见孤还不速速投降。”
另一青衣孩子左右甩两下柳条,嗤道:“放肆!我才是浮主,你们都是冒牌货!”
那红衣孩子双眉一竖,怒意渐显:“我是浮主!我抚箜篌可谓是妖界一绝!”话落,从衣襟掏出一木质小箜篌,耀武扬威。
“切!”青衣孩子不甘示弱,也从衣袖掏出小琵琶,小二胡,小笛子,琳琅满目置于地上,鼻孔朝天,“我浮主八音丝竹管弦样样精通!你这个冒牌货!”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胡谙解颐道:“这两活宝当真有趣。”越笑越觉得不对啊,他们争先扮演的不正是旁边这位吗?险些忘了对方姓名,霎时收笑,顷刻化为崇拜。
暗暗佩服:丝竹管弦样样精通!真乃神人啊!
胡谙偷瞟白七浮,却见她不知何时戴上幂篱,倒颇有朦胧之美。
白七浮有所感应似的,凑近胡谙嗤道:“今八月二,乃抚颜佳节。”
此节闻所未闻,胡谙思忖点头,茫然尴尬道:“此节有何用意?”
话落骤然后悔,自己脑子不在线?快些倒挂东南枝吧!人家过节定有寓意的,要么是为纪念,要么是为祈福。自己此话好似怀疑此节无用般。
白七浮倒未觉冒犯,微微折腰睨着胡谙,勾唇道:“自是为了追念娉袅仁慈的兰烟三帝女。八月初二,万妖不眠,入观跪拜,是为祈福。”
见胡谙呆愣懵懂,冁然道:“谙谙可要拜拜?三帝司掌文运与容颜,可庇佑学子,赐其文运。”
听到可保佑学业,胡谙霎时亮目,自长街望去——有座绛色层檐掩山半遮面,似露非露,隐约可见那处比此处任何楼阁都要高出不少。
胡谙在原先世界学的是汉语言,立志要成为撼动文坛的翘楚。她面如渥丹,娇笑可人挽上白七浮右衣袖:“七七,可否为我引路?”
她本身并非喜撒娇之人,只是觉着求人办事得放低姿态。毕竟自己不知路径,麻烦别人卖个笑,目的达成便好。
透过幂篱薄纱,隐约可见胡谙灵动身子,白七浮脊背僵直,右臂悬在空中,撑着被拉扯的衣袖。魂飘了半晌,回神粲然道:“自然可以。”
胡谙看不清面纱之后的神色,见白七浮良久答应,定是思忖一番不愿拂自己意方勉强同意。她心生愧疚:莫非七七有要紧事?怕不是因我耽搁了?这可真成罪人了。要不放她离开,不行不行!我人生地不熟,万一叫那坏妖吃了可就惨了。还是快些拜完离开罢……
她在白七浮斜前方大步流星,试图促使白七浮步子快些,可莫耽误了正事。但白七浮依旧慢慢……
街上人流如织,若真想健步如飞那倒不切实际。且大多为妖侣,携手同行,不介路远你侬我侬。两侧琳琅摊铺,每间铺头皆挂花灯,花灯昏暗美丽,营造出此时无光胜有光的昏暗朦胧美。就是不知那花是何花,胡谙大步流星,走马观花,本就是花痴,也无心详观。
此情此景,与谁出游都成一段佳忆,偏那胡谙不解风情。白七浮于衣袖下摩挲柳条,若有所思。随即佯作柔弱道:“谙谙等等我。”她幻化出一白玉小杌,直接坐在街边不走了。
胡谙愕然,微微瞪目不解,快步奔向白七浮,为其扇风:“可是中暑了?”
话落,又是好长一阵沉默。自己是怎么的?说话又不过脑。这大晚上的,怎会中暑?顿觉自己蠢笨,咬牙切齿自己恼自己。
白七浮抿嘴莞尔一笑,轻轻摇头:“不是,单纯走累了。”话落,她抬手指向对面。胡谙则顺着指尖望去。
对面是座戏台。华丽贵气,台上的角儿头上梳着牡丹发髻,插满金玉钗环。身着素色淡粉对襟一片式斗篷,内搭浅鹅黄底辛夷花角花帔,长领口绣云水纹。行走时摇曳生姿:“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与之对戏的是位灵动姑娘,衣着朴素许多,只有长裤与短袄。胡谙只顾着盯她那缀蓝穗彩鞋,只隐约听着一句台词“催花莺燕借春看。”
胡谙瞧得出神,但不知唱的是什么本子,想来也是尴尬,自己是香痴,花痴,现在又像个戏痴。罢了,人不就是一直磕磕绊绊,解结化疑吗。汗颜道:“七七,你可知这戏……”
话未道完,清晰听出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刹那惊觉,收住刚刚的话。暗叹:是《牡丹亭》……
她目光下敛,羞赧忸怩加力捏着扇柄,暗暗斜睨白七浮,却见她正歪头含笑睇着自己,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胡谙招架不住,迅速挪开视线,不停摇扇,扇得习习风生,欲拂淡面色。
白七浮端坐,迤逗:“谙谙,你可会唱歌?”她目光驻足于胡谙的左耳——颇似点了胭脂的玉。
唱歌?那可是自己的长项。胡谙自幼便喜唱歌,她那歌喉,可谓是苏州一绝,四川一霸。
何为一绝?自是苏州无人敢听,绝代魔音。何为一霸?自是四川无人敢比,且她性子跳脱,幼时因成绩出彩而傲娇视人,逼着其他孩子承认自己歌声天籁。后也因成绩,有人欲与之交好,昧良心称赞。故为四川一霸。
提起唱歌,胡谙可谓是又菜又爱玩。长大后便收敛许多,颇有自知之明,绝不出声害人。忙道:“不会,我唱歌要命。”
白七浮手肘支于膝骨,视线于戏台之上沉浮,似漫不经心,亦似黯然神伤。胡谙蓦地愧疚,莫名其妙油然而生的愧疚。她贴于白七浮膝边,埋头垂眸低声唱:“妾欲倾心,遥观风尘凯旋一人,白绸轻纱扬天去……”
此歌乃她自创,虽唱歌如吟诗,但词填得勉强过目。她越唱越小声,回想自己梦中场景,一怕旁人听了去,嘲笑自己,二怕白七浮听不清,拂了她的探心。
此曲略显冗杂,一言蔽之:如漫天大雪吃砂糖橘——悲凉夹着些许甜。
白七浮听得出神,咬文嚼字细纠每一字句意思。垂眸睨膝边人,眸若秋水,唇似张似合,半晌未道出心中所想。细观胡谙,惊觉娇小。
突觉有人偷窥,黑云压顶嗔视对面偷窥之人——是个小男孩。但自己戴着幂篱,对面小孩瞧不见。她轻轻吹气,阴风迷人眼,那小孩揉着眼睛跑了。
白七浮探手欲抚胡谙侧脸,将抚未抚之际,手悬滞于半空,良久轻掠对方青丝。
胡谙有所察觉抬眸对上白七浮的纤纤玉手,悚然:她是真喜欢我这头发。顷刻粲然道:“七七。”
她笑得真挚,但又有一种苦命之感。白七浮抽手回袖,睫毛轻颤,踉跄几步戏道:“谙谙之音实乃天籁,余音绕耳久不散,当真是夺了心,要了命。”
话落蓦地恢复正经,指了指山间半掩层檐:“我们要去的地方在那。”胡谙呆滞点头,乖乖跟上白七浮。
两人并肩同行,白七浮嗤道:“此曲何名?”听其言,胡谙如梦初醒。对啊,一花一木皆有名,此曲也需取个名字。但取什么名字能彰显自己博学且不乏风雅。她冥思苦想,视线驻留石青板砖。
【此曲依据梦中景有感而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亦似乎在怨什么人,亦或释怀轻松。应有诺言,但不记得了。一言蔽之:浮云难捉。】
胡谙灵光乍现,粲然道:“浮期!叫浮期!”此名深得己心,她喃喃回味二字,越想越乐:【自己真是冰雪聪慧!以后定能成为震慑文坛的大咖!】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胡谙瞟向白七浮,只见清风拂薄纱,不知对方情绪。须臾飘出一句:“好名。”
“嘿嘿。”胡谙憨笑,快摇团扇。
片刻,人愈来愈多,路愈来愈窄。遥观原是跪拜之人从山上排至山下。胡谙震撼,垫足仰首,低声叹:“那观离山下约有千余石阶,一阶跪两人,这得有多少人呐!”白七浮则习以为常,旁人也司空见惯。
胡谙觉衣袖紧了着,仿若下坠,目光下敛。原是个胖小娃娃,她左手提花灯,右手扯胡谙衣袖,双眸灵动,眨巴着大眼睛,奶声道:“可否……劳烦漂亮姐姐……抱我起来看看。”
“这小孩真可爱。”胡谙粲然对向白七浮,欲让对方附和。半晌,白七浮“嗯”了声。
这娃娃虽看着年幼,但重量可不轻。胡谙还是第一次被娃娃亲近,俯下身子揉了揉娃娃肉嘟嘟的小脸,就当作报酬吧。她用力支着娃娃腋下,将其举过头顶,吃力切齿道:“如何?个子高能看到别样的风景呢!”
那娃娃瞪大眼睛瞧着,嗯声点头:“原来锦扶娘娘的信徒是这般壮观。”不到片刻,她便让胡谙放下自己,眼巴巴望着胡谙与白七浮,下定决心:“我日后也要长得同两位姐姐一般高。”
此话似曾相识,胡谙小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蹲下再次揉了揉娃娃的脸,心被萌化,嗲道:“好哦,小朋友你要多多吃饭,早早睡觉。”
“嗯!送给你!”小娃娃将手中花灯硬塞给胡谙便跑了。胡谙提着花灯愣神,虽然自己手臂累得颤抖,但好人有好报。她欣喜难遮,提灯凑近幂篱欲分享喜悦,却沦陷于轻纱之下的样貌。霎时失语。
白七浮面若春雪,欲化未化,英气携着几分柔情。她挤眉勾唇:“这花灯不好看,我送你盏好看的。”话落,幻化出一流苏花灯,娇艳欲滴的粉被烛光映得深沉些许,精致绝伦。
“这灯真美,多谢。”胡谙毫不客气接过,倒是团扇成了多余。好在,白七浮替自己拿了去。胡谙提着两盏灯,举在眼前端详,桃花眼弯弯:“娃娃这盏乃苍生,七七这盏乃神明。”
白七浮眸颤,原本欲夺娃娃灯的手滞在空中,倏忽收回。悠悠转那团扇,轻抚“番茄炒西红柿”,会心一笑。
其实胡谙唱歌是还可以的,只是身边一直有人不喜欢她唱歌,总打击她。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唱歌很难听。
胡谙在现实里有很强的疏离感,但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白七浮比她还高冷,就显得她愈来愈娇俏可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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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曲惊天地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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