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香撞进华平二中的操场，红色塑胶跑道被午后阳光晒得泛着暖光，运动会的横幅在旗杆上飘得猎猎作响。桑落攥着100米项目的号码布站在检录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边缘，耳边是体育委员第三次确认：“真不换？你上次练八百米时，跑的那么快”
她抬眼往操场另一侧望，正好看见田晓浮抱着一堆矿泉水往八百米检录点跑，白色运动服后背沾了片草屑，跑起来马尾辫一颠一颠的，像只慌慌张张的小鹿。桑落收回目光，把号码布别在胸前：“就100米，快，不费劲。”
其实前一天傍晚，她还在田径场劝过田晓浮。当时田晓浮刚练完跳远，沙粒粘在运动鞋上，一踩一个浅印。“体育委员说没人报八百米，总不能让咱们班弃权吧？”田晓浮蹲在地上系鞋带，声音带着点无奈，“我本来报了跳远和4x100米接力，哪想到最后被塞了个八百米。”
桑落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看着它滚进跑道缝隙：“要不我跟你换，我耐力比你好。”她从初中开始就爱跑步，每次学校测试都能进前三，八百米跑起来像闲庭信步，100米更是她的强项——爆发力强，起步总能快人半拍。
可田晓浮却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不行！你100米才是最厉害的，上次模拟赛你不是跑了13秒5吗？我就试试八百米，大不了跑最后，反正这是我第一次跑正式比赛，跑完就赢了。”她说着站起来，拍了拍桑落的肩膀，转身又去跳远沙坑旁练习，助跑时扬起的细沙，在夕阳下划出一道浅淡的弧线。
桑落望着她的背影，没再坚持。她知道田晓浮的性子，看似软乎乎的，骨子里却拧得很。就像上个月体育课练跳绳，田晓浮总也达不到满分，愣是每天放学后留在操场练半小时，直到手腕酸得抬不起来，最后居然成了班里跳得最快的人。
“请参加男子100米预赛的选手到起点集合——”广播里的声音打断了桑落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走到100米跑道的第三道。旁边道的女生正在做高抬腿，膝盖抬得老高，桑落也跟着活动脚踝，指尖触到发烫的跑道，心脏突然跳得快了些——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运动会的100米起点，以前都是跑八百米，短距离冲刺的紧张感，比她想象中更强烈。
“各就位——预备——”
发令枪的响声像惊雷般炸开，桑落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风灌进耳朵，嗡嗡作响，看台上的欢呼被甩在身后，她只盯着前方的终点线，手臂快速摆动，脚步踩在自己熟悉的节奏上。跑到一半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道的女生正慢慢追上来，距离越来越近。
桑落咬了咬牙，把速度再提了些。她想起初中第一次跑步测试，也是100米，当时她因为紧张抢跑，被老师罚站在跑道边，看着别人冲过终点，眼圈红得发烫。是田晓浮跑过来，把自己的草莓味棒棒糖塞给她，说：“下次咱们提前练，肯定能跑第一。”从那以后，田晓浮就陪着她一起练跑步，每天放学后绕着操场跑两圈，田晓浮跑不动了，就坐在操场边喊加油，手里还拿着一瓶温水，等她跑完就递过来。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桑落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体育委员跑过来递水：“13秒7！第二！就比第一慢了0.2秒，不错了！”桑落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八百米跑道——田晓浮的比赛，应该快开始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广播就念到了女子八百米预赛的名单。桑落快步走到八百米跑道旁，正好看见田晓浮站在起点，正紧张地搓着手。看见桑落，田晓浮挥了挥手，笑容里带着点怯意：“我有点怕，跑不动怎么办啊？”
“跟着大部队跑，别着急，”桑落走到她身边，帮她理了理号码布，“实在累了就慢点，跑完就行。”
发令枪响了，田晓浮跟着大部队冲了出去。一开始她还能跟在中间位置，可跑了一圈后，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桑落站在跑道边，看着田晓浮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双手开始撑着膝盖，每跑一步都像是在吃力地往前挪。
八百米跑道一圈是200米，要跑四圈。到第三圈时，田晓浮已经落到了最后几名，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了血色。有选手已经开始加速冲刺，田晓浮却像是没了力气，慢慢停了下来，弯着腰大口喘气。
桑落赶紧跑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停，慢慢走也行，千万别停下来。”
田晓浮抬起头，眼里含着点水汽：“我...我跑不动了，好累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胸口剧烈起伏，“早知道...就不逞强了...”
“你看，还有最后一圈了，”桑落指着前方的跑道，“咱们慢慢跑，哪怕走，也要走到终点，这是你第一次跑八百米，完成了就是最棒的。”她记得昨天晚上，她路过田晓浮的房间，看见台灯还亮着，透过门缝，看见田晓浮在笔记本上写：“八百米，就算跑倒一，也要跑下来。”
田晓浮吸了吸鼻子，直起身子，重新迈开脚步。桑落陪着她一起跑，在旁边喊着节奏：“一二一，一二一，深呼吸，对，就这样。”看台上的同学也开始为田晓浮加油，欢呼声此起彼伏，田晓浮的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
最后一百米的时候，田晓浮突然加快了速度。桑落有些惊讶，她知道田晓浮已经没力气了，可此刻的她，眼睛里却闪着倔强的光，双手用力摆动，脚步虽然不稳，却一步比一步坚定。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田晓浮直接瘫坐在地上，桑落赶紧蹲下来扶她，递过温水：“厉害啊，居然跑下来了！”
田晓浮喝了口水，笑着说：“多亏你陪着我...对了，你跑了第几啊？”
“第二，”桑落也笑了，“下次再努努力，争取跑第一。”
田晓浮点点头，靠在桑落肩上，望着天上的云：“下次运动会，我还要报八百米，到时候肯定能跑更快。”风掠过她们的发梢，带着栀子花香，远处的广播还在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阳光洒在跑道上，把两个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
桑落知道，这次运动会的100米第二，和田晓浮的八百米倒二，都会成为她们记忆里最珍贵的片段——第一次在运动会的跑道上奔跑，有紧张，有遗憾，却也有彼此的陪伴，和那份不服输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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