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羽伸手去揽身旁的人,却捞了个空,床褥透着凉气,显然人去床空已久。
他脑袋懵了半晌,才认清自己再一次被抛弃在床的事实,大少爷哪受过这种待遇,当即暗骂一声,翻身下床。
蒋方羽推门而出,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白色饭盒,旁边还有个塑料袋装的褐色酱汁。
泡沫饭盒温度温热,打开一看,打着褶子的肠粉被撑的肥大,还是肉蛋双料的,咸香味扑鼻。
旁边黄色的便签纸醒目,蒋方羽眯着眼揭起,上面懒懒地躺了一排小字:
桌上有早餐,如果下雨了帮忙关下窗,谢谢。
这语气熟稔得仿佛两人已经同居,是亲密挚友,是老夫老妻,而不是认识才两天不到的陌生人。??
打发人的手段真高明啊。他想。
鸭子都没他便宜吧,一盒廉价的肠粉就想收买他?还指使他做事,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蒋方羽冷哼一声坐下,哼哧哼哧吃起肠粉,边吃边捏着那张纸条,好像在捏谁的脸,摸索着字的骨架又仿佛在临摹谁的眉眼。
恍如叠叠乐抽出横竖撇捺,字软趴趴地显出柔和的线条,线条纠缠融合,组成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清秀的脸,柳条做的嘴吐出几个字:桌上有早餐,下雨记得关窗。
纸条变得滚烫,蒋方羽下意识将纸条放进裤口袋,贴着肉,纸条碰到的地方都像着了火。
靠,他这是在干什么。
蒋方羽脸热心跳,手三番五次伸进口袋,但最终也还是没有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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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这份资料处理一下。”
“小王,客户说这一版不行,还是想要前两版结合一下,你抓紧点时间改哈。”
“报表老板明天要,小王你做一下吧。”
小王像牛一样发出哞叫:好的。敲敲无力的四蹄又继续在白纸铺成的田地里辛勤耕耘。
春寒料峭,春雨绵绵,湿冷的寒意像醋一样渗进小王的骨头缝里,发酸发胀,风湿痛这玩意对他来说就像是天气预报,痛了,说明要记得带伞,不痛,说明天气不错。
当然也有不准的时候,比如说今天,他只能祈祷这场连绵不绝的雨能在中午就被太阳一刀剪掉。
疼痛总是让人心情郁闷,比起剪掉让他疼的雨,小王现在更想剪掉所有人的脖子,清洗,腌制,然后当成太空变异鸭脖卖出去。
当有人惊叹这鸭脖怎么这么好吃的时候,他就可以端着脑袋说那肯定啊,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甜言蜜语,酸言辣语,酸甜辣都有了,能不好吃吗?
你说为什么没有苦?社畜都苦不堪言,喉咙没来得及尝就咽肚子里了,哪里来的苦。
小王呆滞地敲击键盘,像是在重击客户和老板的二百五脑袋:改改改,妈的,哪里来的那么多事。
直到中午他才晃晃悠悠下楼去711买了一碗车仔面加两个牛肉丸两个鱼蛋。
小王不喜欢洗碗,因此连带着做饭这件事也变得讨厌起来,所以平时都是711解决。一般到了周三和周五小王才会宠幸公司附近的外卖,顺带点一杯半糖少冰的手打柠檬茶,原因无他单纯是想吃好点缓解一下想死的情绪。
至于为什么是这两天,大概是穷鬼社畜的仪式感作祟,经常吃钱包有压力,不吃吧心情有压力,所以他自认聪明的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吊着一口气续命。
小王回办公室,从杯子里倒出点水浇灌他白纸黑字间唯一一抹绿意——
一盆球形仙人掌。
矮矮胖胖的,蛋黄色的小刺让它看起来像个被嗦过的芒果核,晒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硬了,软毛都硬成针,一不留神就扎得人手疼。
这仙人掌也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小王在家呆着的时候少,在公司呆着的时间多,所谓公司是我家,回出租屋反而像是打卡睡觉了,于是索性把仙人掌带到他的“新家”来。
小王的办公桌旁边是一堵高大的白墙,而他的前桌则是临窗楼景桌。
没有阳光仙人掌会死掉,前桌人也心好,所以他平时会专门把它放到前桌的工位旁边,下班了再接它回来。
小小的仙人掌是小王拥有的唯一春天。
春天,一个多么美好的词。
小王想到春天心都酥了,肉都软了,情绪变得亢奋,情难自抑地想要抛下一切去迎接它。
春天一向慷慨大方,任何人都能分一杯羹。他也不例外?
他今年28岁,人生三万天已经匆匆茫茫一万天,人们常说一年之际在于春,如此说来,他曾拥有过27个春天,今年是第28个。
第28个春天仍然让他错以为自己重获新生,人生好转,可当春天真正到来时,他才发现他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小王仍然是那个小王。
那个在混凝土沙漠里寻找绿洲的小王,那个不得不为了生活张嘴吃屎的,直到死亡都无法变得完整的小王,并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而变得更好,反而恶从胆边生地想要用死亡恐吓别人,解脱自己。
不是说春天到了一切都好吗?
春天已经到了,可他为什么还没有变好?
雨仍然在下。
这个点加班的同事都回去了,小王没抱希望,冒雨跑到隔壁文具店买了一根跳绳,泥水飞溅,裤脚湿了大半,衬衫也变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渐变款。
小王在手机上打车,从这里回家坐地铁两个小时,开车一个小时,价格却翻了不知道几倍,他删掉了除了商务车以外的所有车型,狠狠奢侈一把。
然后在楼下站桩,手脚冰冷发麻,他心想这破雨。
有钱能使鬼推磨,车来的很快,小王没想到现在商务车司机都这么有钱,居然开宾利接客,大环境真差,有钱人也要开滴滴赚钱。
他心里平衡多了,上车还是下意识说了一句:“师傅,不好意思把你的座位弄湿了,我没带伞淋了点雨。”
师傅很有态度地用后脑勺冷哼一声。
小王一下午没喝水口干舌燥,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在车上低头找水,不是说商务车上都自带水吗,为什么这辆没有?
车里没开灯,小王又有点夜盲,于是抬手开灯,啪,黑暗如潮水退去,暖黄的绒光瞬间填满车厢。
后座真的什么也没有。
小王不高兴了,都说死者为大,他一个预备役就这待遇?
于是透过后视镜瞪那个粗心大意开宾利却连蓝标都不放一瓶的滴滴师傅。
这不瞪不要紧,一瞪给小王吓得一愣。
镜中人眉轻挑,俊帅的脸皮笑肉不笑,一双含情目促狭地望着他。
滴滴师傅用好听的磁性声音说道:“呦,终于赏脸看我了?乘客?”
这滴滴师傅不是别人,正是蒋方羽。
小蒋冷脸吃肠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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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天也没有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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