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小王说话，小王的手机就抢占先机地吵闹起来，他左滑接听，对面隐约传来雨刮器摩擦的声音。
“我到你们公司楼下了，没看见你人啊？”
小王回头看见那辆黑色别克轰隆隆地停在原地，才发觉自己上错了车。
“不好意思师傅，你稍等我一下。”
小王伸手去拉车门，车门立刻见缝插针地咔哒一声响落了锁。
蒋方羽终于忍不住了，道：“你以为我的车是什么公交吗，想上就上，想下就下。”
平台打车两分钟以后就不能免费取消了，小王打商务车不代表他想花那5块的冤枉钱。
司机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小王太阳穴突突的，冲着蒋方羽皱眉道：“那你想干吗？”
蒋方羽道：“我送你。”
蒋方羽显然没给他选择的机会，一脚油门汽车低鸣，轰隆一声飞了出去。
人倒霉起来果然喝凉水都塞牙，说好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呢？连死都不能按照计划进行，这个世界真是有病。
小王翻了个白眼，给司机回电话说自己有事耽搁了要取消订单，兴许是这个点附近接不到什么人，又或者是这个司机是个热心肠，司机问他要多久，不久的话自己可以等等他。
这下搞得小王反而不好意思了，跟司机连连道谢，谢谢他的好意。
车窗外光影飞掠，路灯像发光的蜗牛触角，蜗牛啃噬，吮吸着黑夜，天被吸的发白，实际并没有那么黑。
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草丛唰地跑走，在窗子上留下绿色残影，车里一时沉默，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讲话，只有冷空气颗粒在无声沉降，好像准备要爆发一场小型风暴。
小王攥着手里的跳绳，看着窗外，车每前进一步，就离他家更近一点，距离一点点压缩，像是弹簧蓄力，等他到了家就可以触底反击，飞跃三千尺，和大气层来个亲密接触。
其实他那一往无前的士气已经被刚才的小插曲打散，现在不过是硬撑，小王不由自主拂上脖颈，大动脉仍在无知无觉、有力地跳动着。
砰。
砰。
砰——
也许他应该要采取更加温和的方式结束，但无所谓了先这样吧。
小王对于很多事情的态度都是如此，无所谓，有所谓，讨论这个有意义吗？
他没办法改变的事情，有所谓，争取了，得到了这样那样将他拒之门外的答案。
【爸妈老了，你不能这样自私啊。】
【这么小的事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服从安排就好，别那么多废话。】
有所谓让他狼狈不堪，无所谓让他看上去从容自若，聪明人知道要怎么选。不是个喜欢碰壁的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但无所谓的结果是麻木，他受够了。
狗世界老子不陪你玩了。
下一个岔路口往左走，直行，看到一个加油站，继续直行，等一个红绿灯，右转，直行，然后他就到站了。小王想。
家里的晾衣架是扳手操控升降，很方便，铁丝的承重不错，挂一扇110斤的猪肉绰绰有余。
小王幻想着，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放松，他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已经看见圣洁的光正在等待着他。
可蒋方羽却偏偏让方向盘向□□斜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角度，让他构筑的美好愿景瞬间崩塌。
一切都开始倒带，回放，小王放下绳子，倒退着走出房门，坐上车，后退，左转，加油站，后退，再后退。
草，灯逆着风簌簌回溯，未来的车不断倒退，现在的车不断前进，两者逐渐重叠，融为一体，只是这一次向着未知的岔路右边前进。
小王脱轨了。
“我家不走这条路。”
蒋方羽头也不回道：“不去你家，带你去个地方。”
一直以来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死火山的第一次复苏惊世骇俗，小王脸皱得紧紧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尖酸刻薄起来，“谁说我要去？你出尔反尔为什么不早说？多花我5块钱。”
蒋方羽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你白坐我的车我没找你要钱，你还先喘上了？”
小王其实知道自己理亏，单纯因为无能狂怒就无理取闹，小肚鸡肠，这话说的也差劲透了，他自己都鄙夷自己。
但是情绪上头的人是不论在不在理的，他哏着脖子嘴硬，边说边拽车门。
“我又没强迫你。开门，放我下车。”
“下什么下，你现在打的到车吗？”
小王讨厌蒋方羽那好像自信自己没招了的嘚瑟样，语气冷硬道：“我不打车，我坐11路回去行了吧，你别管我。”
说到后面三个字时，小王已然喉间梗塞，呼吸发颤，嘴唇抿成一条线，瞪着他。
他的眼睛蓄了两汪水洼，朦胧的光照进去波光粼粼，他就这样倔强地盯着蒋方羽，然后打了一个喷嚏。
蒋方羽：“......”
蒋方羽败下阵来，打高车里的冷气，从车斗里掏出块毛巾丢到小王头上。
“走路就走路还11路...我不管你，谁想管你啊，自作多情——手里拿着什么？”
小王像是一个炮仗掉进水里，哑炮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冲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反而给他递毛巾。柔软的毛巾拢住小王的头和脸，里面或许混了安神香，小王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平静下来的不只是呼吸，郁结情绪也和雨水一同渗进毛巾里，被毫不留情地收了神通。
此时此刻，小王陷入了一种类似于酒醒后复盘的尴尬。旁边还有见证人的那种。
“...跳绳。”
小王的声音透过毛巾闷闷地传出来，“抱歉。我刚才情绪不太好。”
蒋方羽是个善解人意不记仇的主，听到小王道歉勾起唇角，偷瞟后座的无脸鬼，“嗯，看出来了，所以你大半夜买跳绳干什么？”
尽管没必要，但小王还是莫名心虚地别开脑袋。
“...运动。”
蒋方羽哧笑一声，“你？运动？不拿绳子把自己一跤绊死都算幸运的了吧。”
小王恼羞成怒，恨恨地说：“你别咒我。”小心我真死给你看。
蒋方羽耸肩：“逗你玩的。”
现在车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在吞吐着空气，于是冷空气分子也就如同蒲公英一般晃晃悠悠在空中飘荡，画着凌乱的之字，气氛比起刚才快活轻松不少。
小王的脸从毛巾里钻出来，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十字路口路杆上结了三颗苹果，中间的青苹果在短短几秒内成熟变红，表示禁止通行。车稳稳地定在停止线前，蒋方羽扭头冲小王一笑，笑得肆意又狡黠，“帮我爸拿个资料，顺路捡只落汤的火鸡。”
小王内心一动。
刚才车来的方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他帮他爸拿资料...
小王如果再多想想也许会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可他现在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思维涣散，注意力瞬间被最后两个字吸引，“火鸡？”
蒋方羽一本正经道：“嗯，脾气真是太火爆了。”
小王：“......”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跳绳把蒋方羽送走，世界那么大，我送你出去看看。
蒋方羽对小王的瞪视熟视无睹，继续胡诌：“还特别小气，买份肠粉就想打发我。”
那可是豪华版肉蛋双料肠粉！小孩就是贪心，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吃过，要不是看你帅，才不给你点这个，还要我自己爬楼上来...真不识货！?
小王后槽牙咬紧，“你吃完了？”
蒋方羽道：“浪费食物不是我的作风。”
小王用毛巾揉擦头发，头发乱蓬蓬炸成鸟窝，他嫌上衣贴着肉不爽利，干脆解开几颗扣子，又像个做事的伙计一般把毛巾搭在肩上，切了一声，往后倒去，“那不就得了。”
蒋方羽看他这乱七八糟的随性样子，心想自己也是有病，居然这样还觉得他可爱，简直没救了。
他心痒难耐，没忍住往他的锁骨沟里多望了两眼，嘴上还要给自己打掩护，“我发现你淋了雨还怪活泼的，以后可以多出去淋淋。”
小王又恢复了他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小屁孩真是没大没小。”
蒋方羽无语：“说谁小屁孩，你跟我差的了几岁？
“不告诉你。”
“告诉我。”
“不要。”
“告诉我。”
“不要。”
“切，搞得好像谁稀罕知道似的，不说就不说。”蒋方羽心想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天真。
两个人加起来年过半百，对话却和幼稚的小学生没有两样。
车子终于停下，小王打开窗，外面偶有两三滴水洒向他，空气中弥漫着带着凉意的潮湿，泥土的腥味和清新的风交缠，胸腔前所未有的开阔，他深吸一口气，吞吐着自由气息。
“这是哪？”
蒋方羽朝他眨眨眼，“下车吧。”
打开车门，江风灌了满怀，小王捋了一把头发，抬头向前看，随后怔在原地。
夜幕低垂，繁华都市如同珠宝黄金堆砌，灯火通明不夜天，华灯流转，蜿蜒而去，映在水波荡漾的江面上，变幻出无数条弯曲跃动，轻飞曼舞的彩绸。
蒋方羽侧身立于车前，那双含情桃花眼微弯，在灯光的渲染下更显深情动人，他的头发被风拨弄，唇角漾开一个轻浅的弧度，暧昧尽在不言中，让人心跳加速。
蒋方羽道：“怎么样，好看吗？”
小王没说话，心里却想的是好看。
他不经意间撞进蒋方羽的视线里，视线交汇，才知道，原来星星也不一定是在天上的。
（被骂）
蒋方羽：真活泼
小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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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地上的星星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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