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懵了：“啊？”
蒋方羽单手打开房门，把小王放在沙发上，没觉得自己这话听上去过于暧昧，反而理直气壮道：“如果我不说你会问我吗？”
小王：“......”
答案当然是不会。
小王懒于维持一段长期的关系，那太累了，维持一段关系，需要相互嘘寒问暖，需要知道对方的爱好习惯，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剥开洋葱的表皮把自己和对方辣个痛哭流涕，再把皮缚上，假装这是一个完好的洋葱。
你们知根知底却仍然会出现争吵，决裂，终是要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说的话，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小王扭过头，“你告诉我这些也没有意义的，我们...”
蒋方羽蹲着抬头看他，目光对上，极其认真且清晰地重复道：“有意义的。”
他顺着沙发，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蟒蛇，悄无声息地攀上小王的膝盖，他上辈子大概真的是一条无法恒温的蛇，不然为什么看到这张脸，看到这个人，就想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他道：“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想亲近你，我想和你一直见面，我...”
滴——
屋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汽笛声，尖锐的声浪撕破焦灼的空气，又拖着颤抖的尾音绵延不绝。
小王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唇，耳中嗡鸣不止，什么都听不到。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瞳孔不知何时，被这个叫做蒋方羽的年轻的奇怪的热血的温柔的人彻底占据了。没有空隙。
心猛地一颤，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被无形的线绳骤然勒紧，又骤然松开，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呼吸都慢半拍。
蒋方羽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喉咙发紧，声音微微发颤：“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哪怕一点点好奇吗？”
“我...”
蒋方羽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烧出一个洞。
说话啊。
说有啊。
他的嗓子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呼吸局限在一个小盒子里，如同一只向往自由的鸟，似乎就要破壁而出，伴随着猛烈的碰撞声，羽毛簌簌掉落，痛痒难耐却又痛快不已。
小王从未觉得呼吸是这么难掌控的一件事，他几乎要抓狂大叫，蒋方羽给他续了气，可气球就算膨胀起来里面也什么都没有，因此他反而感到孤独，不自在，束手无措。
那未完的半句话是什么，小王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他怕是他想的那样，又怕不是。
或者应该说，可以是他想的那样吗？自己可以那样想吗？
他的脑子如一锅沸腾的粥，他该理智回笼把火关掉的，可现在却任由它溢出来，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他的手又开始抖了。
小王刚想抓住，有一只手却抢先覆了上来。
“如果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蒋方羽一屁股坐在小王旁边，冲他一笑，“时间很长，慢慢来吧，只是不要拒绝我，好吗？”
蒋方羽十指相扣住那只手，感受他的颤抖，他的不安，他的动摇。手心与手心的距离刚好是一颗跳动的心和另一颗跳动的心的距离。
为了我停止战栗吧，他恳求道。
看到小王这个样子，他再怎么心急，再怎么想要得到一个待在他身边的身份，又怎么狠得下心来逼他？
蒋方羽趁唇边还挂着笑，悄悄把胸中的气叹出：“这样吧，如果你讨厌我就把手抽出来，然后我就会彻底消失在你面前，但如果不讨厌…你就眨眨眼。我数三下开始。”
“三。”
蒋方羽直直地看着小王的眼睛，他卑劣地在话里使了手脚，出了老千，像个贪婪的赌徒，赌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能不能留下自己。
“二…”
小王怔怔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蒋方羽手心直冒汗，舌根发干。
如果留不下就算了，这招不行那就换那招，那招还不行就再换下一招，他有的是精力铁杵磨成针。
“一…”
一的尾巴拖得很长，念得也轻，变成气声了蒋方羽也不肯把牙关闭上，执拗地留出一条缝，像是在说你快来，我们一起逃走吧。
小王心里那份不安的悸动，无尽的惶恐似乎渐渐止息。他昏了头，心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逃走吧。至少现在跟他一起。
然后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睫毛上下一扫，蒋方羽便如同被按下快门，呼吸连同心跳一起定格在那一瞬间。
蒋方羽晕头转向，努力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刚才没看到，你再眨两下？”
那模样特别像冒着傻气的大金毛，小王几乎要看到他身后金黄麦穗一样的大尾巴摇来晃去。
小王被逗笑，心想自己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要一个小孩子揣揣不安地琢磨自己的心思，照顾自己的情绪。
他眨眨眼，问道：“我买了粽子你要吃吗？不过是甜粽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也许是上天注定他们要相遇，提醒他要好好款待面前这个傻小子，所以他才会稀里糊涂买了两个粽子。
对于小王而言，不管买一个还是两个，他吃到嘴的都仍然只有一个，可好像还是后一种更开心，因为不是一个人了。
蒋方羽道：“你做的我都吃，我不挑嘴。”
“那你等一下，我去热热。”
小王把粽子拿去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只是个半开放式的灶台，他往陶瓷碗里加水，把粽子浸润在碗里，再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蒋方羽盯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感觉到小王身上似乎发生了微妙且巨大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却平白无故让他生出赌赢了的错觉。
他站起身朝他走过去，靠在墙边，和他一起安静地盯着微波炉发光发热，小王的脸暖烘烘的，像一颗橘子，让蒋方羽很想咬一口。
蒋方羽安抚着犬牙的情绪，轻声问道：“你端午节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玩？”
“去哪？”
“你想去度假村吗？在靠三亚的一个海岛上，我之前和朋友去过，环境还不错。”
看着小王眼下挥之不去的乌青，蒋方羽觉得他需要来一场放松身心的治愈之旅。
“早上睡到自然醒，收拾一下，中午带你去吃那边的特色菜，下午可以去潜水冲浪，然后去靠海的那家bistro吃饭，晚上海边散个步消消食，回酒店泡个温泉，好好睡一觉。你觉得怎么样？”
听上去很令人心动，但小王刚交完房租，身上剩的钱可去不了诗和远方，无奈道：“挺好的，只是...”他拍拍干扁的裤口袋，“钱包不允许。”
蒋方羽道：“你跟我出去玩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点头或摇头，告诉我你的想法就好。”
“这么霸道啊。”小王哑然失笑，“那我这不是占你便宜吗？”
蒋方羽理所当然道：“有便宜干什么不占？捡到我这么个大便宜，这位先生你很幸运哎。”当然，你愿意占我便宜，我也很幸运。
蒋方羽巴不得小王占他便宜，他什么都不要自己才心慌呢。
叮——
微波炉吐出粽子，小王拿湿抹布把它端出来，放在桌上，招呼蒋方羽坐下。
蒋方羽家在江浙一带，口味包罗万象，粽子咸甜都吃，因此对于红豆粽接受良好。
小王看他两三口就吃完了，有点惊奇，“我以为你会不喜欢吃甜口呢。”
“我家在浙江那边，甜粽甜豆花甜汤圆，咸粽咸豆花咸汤圆都吃过。”
小王打了个哆嗦，“那我不行，湖北人接受不了咸豆花咸汤圆，听上去就很恐怖啊。”
蒋方羽托着腮看他，“这样吗？我记得你们那边的菜不是还挺重口味的？”
小王道：“对啊，我们那边炒菜无辣不欢，不过其他的都偏甜口，早上大家一般会热干面配甜豆浆豆腐脑，或者是蛋酒，这个我觉得还蛮好喝的。”
这是小王第一次主动说自己的事情。
原来他是湖北人，喜欢吃甜的，尤其喜欢喝蛋酒。蒋方羽在心里拿小本本记下了。
脑细胞噼里啪啦释放出生物电，兴奋顺着神经元一个接一个，跳跃着织出一张大网，包裹住他的大脑，蒋方羽从未如此清醒，手里的拼图碎片来之不易，他还想要更多。
蒋方羽道：“我还没喝过蛋酒呢，那也是甜的吗？”
小王手里拿着吃了半边的红豆粽，也饶有兴致地回答道：“嗯，蛋酒就是冲散的蛋花加甜米酒，很清爽的甜，不腻的，你要是想喝，有机会的话带你去喝啊。”
“好啊。”
湖北到浙江很近，只隔了两个省，过年说不定还可以去串串门呢。蒋方羽想。
小王把剩下的红豆粽吃掉，一颗糯米不甘心落入人口，执拗地黏在他的嘴边。
“你这里有东西。”蒋方羽下意识伸手过去揩掉，糯米跳到他的大拇指上。浪费粮食可耻，蒋方羽顺手就把糯米抿进嘴里。
这动作行云流水，糯米刚出虎穴又入狼巢，到底没能逃过吞进肚的命运。
小王僵在原地半天发懵，他刚才是吃掉了对吧？不是，这...男人之间这样怪难为情的。不说吧好别扭，说出来又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其实也没什么的，不就是吃了一颗糯米，嘴都吃过了，还差这一口？嗯...
“那个...”
蒋方羽不明所以：“怎么了？”
小王慢吞吞道：“...下次要是还有你可以告诉我的，我自己来就好。”
“啊，什么...”
小王的耳朵好像要烧起来了，蒋方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太过于顺手，随即又迟钝地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小王刚才居然没躲开自己的手！
蒋方羽观察过，小王不喜欢除了床上以外的任何亲密接触，甚至是抗拒的，可他刚才看着自己伸手却没有躲开。
这是什么意思？
我靠，还能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蒋方羽俊逸的脸上顿时升起两朵淡淡的红晕。
“抱歉。”
“...没事。”
视线对上。
“......”
两个人都兀自移开了目光，端上来四只红烧耳尖。
受不了了，要爆炸了，两个都！蒋方羽在心里呐喊，于是丢下一句明天见就十分不争气地带着小王要丢的垃圾落荒而逃，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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