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弥纳，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舍友北洛标志性的大嗓门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寝室内沉闷的空气，也成功将还在睡梦中徜徉的琉弥纳拽回了现实。
琉弥纳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宿舍里一片狼藉，过道上堆满了舍友们打包好的纸箱和散落的杂物，几乎到了无从下脚的地步。
琉弥纳懒洋洋地趴在床栏上，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们这么早就开始收拾了啊？”
北洛正费力地塞着一个膨胀过度的编织袋，闻言抬起头，送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我的大少爷，这还早？都大四最后一天了！学校今年招生都快溢出来了，赶我们走的态度比什么都急，啧，收了那么多学费，宿舍还是这破六人寝，想想就来气。”
琉弥纳听完抱怨笑了笑，黑色微卷的头发乱糟糟地翘着，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慵懒的猫。他慢悠悠地问：“北洛，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选这所学校吗？”
“当然记得！”北洛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宣传册上明明白白画着的四人寝，独立卫浴，宽敞明亮！结果呢？”
“结果被诈骗了呗。”正在整理书架的另一个舍友乔纳头也不回地接话，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戏谑，“‘童叟无欺，绝对四人~’，招生办的老师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琉弥纳勾起嘴角，带着点调侃的意味：“怎么不算四人寝呢？六人寝的规格，只住了我们四个，人均面积说不定还超标了，学校这波啊，属于是反向实惠。”
他边说边张望了一下，发现靠门的那张床铺已经空了，桌面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菲尼亚斯呢？我们的舍长大人跑哪儿去了？”
乔纳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是他爸妈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哎，菲尼亚斯也真是够倒霉的，摊上这么能惹事的父母。”
“又出事了？这次是什么事？”琉弥纳的眉头微微蹙起。菲尼亚斯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对菲尼亚斯那对特别的父母了解得更深。在他的印象里，那对夫妇总是神神叨叨，满口都是“我们的神来自宇宙深处”、“人类终将皈依星空”之类的怪话。
琉弥纳曾经不止一次建议菲尼亚斯带父母去看看心理医生，但菲尼亚斯每次都是无奈地摇头，用一种近乎认命的语气说：“没用，他们不是病了，他们只是单纯的疯了。”
当时琉弥纳听得一头雾水，疯了难道不算精神疾病吗？可看菲尼亚斯那副不想多谈的样子，他也只好把疑问咽回肚子里。如今再次听到那对夫妇惹出麻烦，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感慨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相比之下，琉弥纳顿时觉得自己幸福得有些不真实。家里有慈爱的父母，还有个虽然调皮但很黏他的弟弟，家庭和睦，生活平静。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思家情绪涌了上来，他决定不再拖延，赶紧收拾完东西回家。
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床铺，用白皙的脚趾在满地杂物中拨开一点空隙，轻盈地落了地。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老旧木质柜子前，稍微拉开柜门，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常穿的衣服，一些零碎物品，收拾起来倒是不费什么功夫。
就在这时，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菲尼亚斯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依旧明亮。视线在宿舍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正在整理柜子的琉弥纳身上，菲尼亚斯的眉毛饶有兴致地一挑，唇角扬起：“哟，我们的小懒猪琉弥纳终于舍得起床了？”
琉弥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连带着头上那团本就蓬松的黑色卷发都似乎更炸了一点，像一团被惹恼的乌云。“闭嘴，菲尼，再说废话我就把你的宝贝车钥匙藏起来。”
菲尼亚斯被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舍友们投来的“你笑点真低”的无声谴责中，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住了四年的狭小空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这几个家伙。”
他顿了顿，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带着点狡黠的笑容，提议道：“要不，我们520宿舍来一次最后的集体活动？给大学生涯画上一个……嗯，刺激一点的句号？”
“去哪？”琉弥纳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说完就有点后悔，总觉得菲尼亚斯挖了个坑等着他跳。
“据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城郊那边有个废弃了很久的养老院。”菲尼亚斯压低了声音，试图营造一点神秘氛围，“那里传闻可多了，什么午夜哭声、移动的人影之类的，现在在网上都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探险点了。怎么样，敢不敢去？”
“不去！”琉弥纳想都没想就表示了反对，他胆子一向不大，对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敬谢不敏。
他的人生信条很简单：不作死就不会死，所有可能危及自身安全的地点都被他自动划为禁区。
“那么你们呢？”菲尼亚斯早有预料般，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另外两人。
对于这种明显是“找死”的邀请，北洛和乔纳的反应正如菲尼亚斯所料——他们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开玩笑，他们超勇的啊！
北洛一拍胸脯：“去！当然去！这种地方一听就超带感！”
乔纳也摩拳擦掌：“嘿嘿，正好试试我新买的强光手电，让那些妖魔鬼怪见识见识什么叫科技驱邪！”
三比一，民主投票的结果毫无悬念。
琉弥纳看着这三个兴致勃勃的勇士，只能无力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把满腔的无奈和抗议都咽了回去。他一边哀叹自己交友不慎，一边被迫接受了这个“最后的集体活动”。
于是，520宿舍的成员们以最快的速度将剩下的行李打包好，预约了快递上门取件。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地平线吞噬，夜幕如同巨大的绒幕布缓缓降下时，他们已经坐上了菲尼亚斯那辆轿车。
不得不说，哪怕菲尼亚斯的父母已经“疯”了，但是他依然是他们之中最有钱的公子哥。
北洛和乔纳激动地挤在后排，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可能遇到的刺激场面。琉弥纳则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默默地系好了安全带，仿佛那不是安全带，而是一根救命稻草。驾驶座上的菲尼亚斯倒是显得气定神闲，随着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车子载着四人，驶入了渐浓的夜色之中。
养老院位于远离市中心的郊区。通往那里的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观赏树木，白天看来或许是绿意盎然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但在夜晚，景象就变得微妙甚至有些诡异起来。
车灯切开黑暗，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一段路。两侧的树木在光线边缘投下扭曲摇曳的阴影，风穿过枝叶，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窃窃私语。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名鸟类的啼叫，尖利而突兀，更是为这段旅程平添了几分不安。
琉弥纳望着窗外，单调的景色不断重复——树木、道路、偶尔掠过的反光标志，然后是更多的树木和道路。这种视觉上的停滞感让他心里莫名发毛，总觉得他们的车像是在原地踏步，根本没有前进。
后座的两位“勇士”起初还兴奋地观察窗外，但没过多久就被这千篇一律的景色耗尽了热情，转而低头玩起了手机游戏，试图驱散逐渐弥漫开来的沉闷。
车厢里只剩下游戏音效和风声。
琉弥纳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开车的菲尼亚斯。侧脸轮廓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他专注开车的神情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琉弥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菲尼，你……确定认识去那边的路吗？”
“放心，虽然没去过，但有导航呢。”菲尼亚斯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示意他看中控台上的车载屏幕，“你看，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琉弥纳瞥了一眼导航，上面的确显示剩余里程在不断减少，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他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心理作用。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车灯扫过的边缘，道路旁的树林间隙里，他似乎看到了几个苍白又模糊的人影。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孔的方向正对着行驶中的车辆，仿佛在无声地凝视。
“那是什么？！”琉弥纳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向座位里面缩去，声音都变了调。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后排的北洛和乔纳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机，凑到车窗边紧张地向外张望。但外面除了飞快后退的树木阴影，什么异常都没有。
“琉弥纳，你是不是眼花了？”乔纳仔细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便安慰道，“这种路上开久了容易视觉疲劳，把树影或者路牌什么的看错很正常。”
琉弥纳惊魂未定，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也许吧……可能是太累了。”话虽如此，那股寒意却像是跗骨之蛆，牢牢盘踞在他的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答应来这个鬼地方。
车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一向活泼的北洛却突然用一种异常严肃的语气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没感觉到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本就神经紧绷的琉弥纳和乔纳都心里一咯噔。
“感觉到什么？”琉弥纳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
北洛皱着眉头，目光紧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缓缓说道：“时间。我们开车出来，至少得有半个小时了吧？我出发前特意查过那个养老院的位置，就算路况一般，半个小时也绝对该到了。可是你们看导航，再看看外面……”
经他这么一提醒，琉弥纳和乔纳立刻看向导航屏幕。屏幕上代表他们位置的光标，确实还在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前进，目的地也依旧是那个养老院，剩余里程显示只有短短几公里。
但诡异的是，窗外的景色，从他们注意到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无穷无尽的树木，和仿佛永远也开不到头的柏油路。
就好像他们被困在了这段通往养老院的最后几公里路上，一直在原地打转。
一种冰冷的恐惧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每个人的脊背，除了菲尼亚斯。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依然放松，只是降低了车速，试图更仔细地观察周围。
车灯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微弱，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风声似乎变得更急了，刮过树梢的声音，听起来不再像是低语，而更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嘲笑。
就在这时，一直正常工作的车载导航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几下，发出刺耳的电流杂音，随后，屏幕上的地图瞬间变成了一片扭曲的彩色线条和雪花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菲尼亚斯猛地踩下了刹车！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夜的寂静。车内的人因为惯性猛地向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座位。
“怎么回事？！”北洛惊叫。
菲尼亚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车灯照射的正前方。道路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陈旧，款式过时衣服的老太太，她背对着他们，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刚才……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琉弥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菲尼亚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手指按了按喇叭。清脆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但那个老太太像是根本没听见，依旧纹丝不动。
“草，见鬼了？”北洛骂了一句，但底气明显不足。
菲尼亚斯犹豫了一下，解开了安全带，“我下去看看，你们锁好车门。”他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琉弥纳还是听出了一丝不确定。
“别去！菲尼！”琉弥纳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浑身发冷，“这太不对劲了！”
菲尼亚斯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总不能一直堵在这里。我就去看看，如果她需要帮助或者有什么不对劲，我立刻回来。”
他挣脱了琉弥纳的手，打开了车门。车内的顶灯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然后随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车内再次陷入昏暗，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光。
三双眼睛紧张地透过前挡风玻璃，注视着菲尼亚斯一步步走向那个诡异的老太太。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风不知疲倦地呼啸着。
菲尼亚斯在距离老太太大约两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谨慎地开口：“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您的车坏了？还是……”
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的老太太，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甚至可以说是不自然的僵硬速度，开始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她的动作很慢，慢得让人心焦，也慢得让人恐惧。车内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琉弥纳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老太太的头完全转了过来，正面朝向菲尼亚斯，也朝向车内的他们。
车灯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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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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