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金属块在地板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咔哒”声,最终静止。控制室内粘稠的威压并未散去,反而如同凝固的沥青,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空气带着金属的冰冷和能量过载的微弱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宋加的枪口纹丝不动,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冰封的荒原在滔天巨浪的冲击下,冻结出更加致密、更加危险的棱角。那枚被凭空捏碎的弹头,那非人的力量,那穿透记忆冰层的古老音节……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淬毒的尖钉,反复凿击着她绝对理性的壁垒。威胁。超越认知的威胁。锁定。毁灭。这些冰冷的指令在神经通路中奔涌,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杂念。
屏障内,兰宴——那个占据了年轻躯壳的、沉淀着亘古黑暗的存在——缓缓站直。他微微转动脖颈,动作带着一种生锈机械重启般的滞涩感,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响。那双沉淀着无尽疲惫与黑暗的黑曜石眼眸,漠然地扫过控制室冰冷的穹顶,掠过闪烁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的控制台屏幕,最终,落在了宋加身上,落在了那支稳定得如同焊在虚空中、枪口直指他眉心的手枪上。
他的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戒备,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活物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审视,如同造物主俯视着造物台上一个结构复杂却功能单一的零件。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沙哑、低沉、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古老语言,音节晦涩,如同两块锈蚀的青铜在深谷中摩擦碰撞的回响。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汝执此物,” 他的视线落在宋加手中的枪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原始部落的粗糙投矛,“指向吾魂匣之隙。”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自己的眉心——那正是枪口锁定的位置。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器,伤不得吾分毫。徒劳。”
宋加的回应只有更加冰冷的沉默。握枪的手指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毫无血色的青白。枪口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伤不得分毫?那便倾泻所有弹药,直到这具躯壳彻底化为齑粉。这是她唯一理解的逻辑。
兰宴似乎看穿了她的念头。那沉淀着黑暗的眼底,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类似厌倦的情绪?如同旅人面对一只执拗地反复撞击玻璃的飞虫。
“汝之杀意,炽烈如焚。”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褒贬,只有陈述事实般的冰冷,“然其根基,孱弱如沙。”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宋加深不见底的冰冷瞳孔,落在了她意识深处那片被强行压下的、翻腾着血色与告别的记忆碎片上。“汝识得此匣。” 他并非询问,而是确认。
宋加瞳孔深处冰封的荒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染血的告别…贯穿胸膛的剧痛…那张在硝烟与血色中模糊、却带着同样非人疲惫与淡漠的脸孔…“兰宴”这个名字,带着冰冷的铁锈和死亡的气息,终于冲破了记忆的闸门,清晰地烙印在她绝对理性的核心。
是他。那个早已被判定在遥远过去、被彻底埋葬的存在。
她的枪口,依旧稳定。但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那冻结的冰层之下,一股被强行束缚的、源自遥远过去的冰冷暗流,开始了无声的涌动。杀意,并未因“故人”的身份而消退半分,反而被注入了更加复杂、更加决绝的燃料。背叛者。危险源。必须清除。
兰宴似乎捕捉到了她眼底那瞬间汹涌又瞬间被冰封的暗流。他那毫无血色的、属于兰的年轻嘴唇,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对宿命轮回的、冰冷的嘲弄。
“旧影缠缚,杀心愈炽。”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的疲惫,“汝欲斩断,却不知斩向何方。一如往昔。”
他不再看宋加,仿佛她的杀意已不值得再浪费一丝关注。他的目光转向控制室中央那巨大的“信标”圆柱体。幽蓝的核心光芒在无形的威压下艰难地脉动着,稳定度读数在73.0%的边缘微弱挣扎。兰宴的视线落在其上,如同在审视一件出了故障的古老遗物。
“此物……” 他再次开口,用的是那古老晦涩的语言,但这一次,宋加凭借过往的记忆碎片和对“信标”的深刻理解,勉强捕捉到了其中几个指向性的音节——“基石”、“紊乱”、“低语之毒”。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凝练的无形力场,如同深海暗流般,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散开来。这股力场并非攻击性的威压,更像是一种带有绝对“秩序”意志的介入。它轻柔却无可抗拒地拂过整个控制平台。
嗡——
“信标”圆柱体内部发出一声低沉、仿佛被安抚的嗡鸣。原本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的幽蓝光芒,瞬间稳定下来!构成巨大螺旋符号的深邃蓝光,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了褶皱,恢复了流畅而规律的脉动。主屏幕上,那挣扎在73.0%边缘的稳定度光柱,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支撑力,猛地向上跃升!74.5%!75.2%!最终稳定在76.8%!基座下方那些粗大的能量导管中,原本因过载而乱窜的幽蓝光流,瞬间变得平稳、有序,如同驯服的河流。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悄然收敛,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虽然依旧冰冷滞重,但至少不再如同凝固的铅块。凯恩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喘息着,抱着“锚点”的手臂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他惊骇地看着屏障内那个陌生而恐怖的身影,又看看瞬间稳定下来的“信标”,大脑一片混乱。
宋加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捕捉到了这变化。她的枪口依旧锁定兰宴,但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冰封的荒原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纯粹的困惑。稳定“信标”?为什么?这与他引动能量狂泻的行为自相矛盾。陷阱?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逻辑?
兰宴的目光从“信标”上移开,转向蜷缩在凯恩怀里的“锚点”。那熔金的竖瞳紧闭着,眼角和口鼻渗出的血痕在灰败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兰宴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沉淀着黑暗的眼眸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评估的波动。
“锚定者……” 他用那古老语言低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神魂之火,几近熄灭。强驱深渊之语,引火烧身。” 他的目光扫过“锚点”额角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又落在她微微起伏、却异常艰难的胸口,“此伤……源于吾魂匣震荡之余波。”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凯恩猛地抬头,看向兰宴,眼中充满了愤怒、恐惧和难以置信。头儿的伤……是因为他?!
宋加的视线也落在“锚点”身上。熔金竖瞳拥有者的状态确实糟糕到了极点,生命体征微弱紊乱,精神力场如同破碎的琉璃。兰宴的话语,似乎印证了她之前的推断——是墨斯的精神污染渗透干扰了“锚点”的深层锚定,而兰宴意识苏醒时引动的“信标”能量狂泻和精神冲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他为何要指出这点?忏悔?绝无可能。
兰宴似乎对凯恩的愤怒和宋加的冰冷审视都毫无兴趣。他微微侧过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穿透了控制室的金属墙壁,仿佛投向了下方塔底那片翻腾着污秽的黑暗深渊。主屏幕上,代表墨斯的深红光点已经退缩到了冷凝塔最底层一个辐射污染最强的角落,污染强度稳定在一个相对低位的数值,不再移动,如同蛰伏的毒虫。
“污秽之兽……” 兰宴的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厌弃,如同看到鞋底粘上的秽物,“吮吸残毒,舔舐疮痍。其形骸已朽,其低语……污浊不堪。”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结构,锁定了那个具体的坐标。“然其根植之‘毒’,源于更深之暗。此间残秽,不过引线。”
他的话语信息量巨大。宋加冰冷的思维高速运转:墨斯并非污染源头,只是被某种更深的“毒”污染后的载体?他口中的“低语之毒”与之前稳定“信标”时提到的“低语”是否同源?更深之暗……指向何处?他似乎在评估,在判断,将墨斯的存在视为一种需要清除的、令人厌恶的“污秽”,而非威胁。
“汝等……” 兰宴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回宋加身上,那双沉淀着亘古黑暗的眼眸,第一次带上了某种明确的、冰冷的指向性。“欲除之?” 他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平淡无波,仿佛在询问对方是否需要清除掉一只碍眼的苍蝇。
宋加握枪的手指微微收紧。湮灭核心的充能还在缓慢爬升。目标坐标早已锁定塔底。只需一个指令。但眼前这个存在……他的意图是什么?他是在诱导?试探?还是……真的不在意墨斯的死活?甚至可能……提供某种“便利”?
凯恩抱着“锚点”,看着屏障内那个如同深渊化身的存在,又看看宋加冰冷如石的侧脸,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在目睹一场超越他理解范畴的、神明之间的冰冷交易。
控制室内,只剩下“信标”稳定运行的深沉嗡鸣,湮灭核心充能的低微嗡鸣,以及凯恩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毁灭的倒计时无声跳动,而决定权,似乎悬在了一道无形的、由非人意志和冰冷杀意构成的钢丝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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