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带着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味的黑暗。
深蓝号残骸如同一条搁浅在钢铁墓穴中的死鲸,瘫在守墓人哨站通道的尽头,巨大的撞击让船体扭曲变形,撕裂的装甲缝隙里,应急灯的红光如同垂死生物最后的心跳,微弱地、断续地闪烁着,将扭曲的阴影投射在布满尘埃和冷凝冰晶的通道墙壁上。
“咳…咳咳…”宋加被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烟呛醒,额头撞在控制台上,留下一片淤青和血迹。她挣扎着抬起头,眼前的重影还未完全散去。深蓝号彻底完了,控制台一片狼藉,火花在断裂的线路间跳跃,发出噼啪的哀鸣。“引擎…全毁…维生系统…勉强…”她喘息着,手指在破损的触屏上滑动,试图获取一点点信息。
“兰宴!徐!”她嘶哑地喊,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显得异常微弱。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和压抑的喘息从后方传来。墨斯·徐的“磐石”装甲如同被拆解了一半的战争机器,卡在深蓝号尾部撕裂的舱门和通道冰冷的金属地板之间。装甲正面布满了惨绿色的腐蚀坑洼,左臂的磁轨炮炮管扭曲变形,肩部的装甲板不翼而飞,露出里面烧焦的线路和冻结的液压油。能量臂盾早已熄灭,巨大的臂盾本体也布满裂痕。他正艰难地用还能活动的右臂和腿部液压杆,试图将自己从深蓝号的残骸中挣脱出来。
“我…没事…”墨斯·徐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沉重的喘息,“兰宴…兰宴呢?!”
他的目光焦急地扫向通道前方。深蓝号撞击点的更前方,那扇厚重的隔离门被撞得向内凹陷变形,但并未完全洞开。在隔离门下方、深蓝号船首撞出的扭曲豁口旁,一个深蓝色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剧烈地颤抖着。
兰宴。
“深潜者”装甲半跪在地,兰宴的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他的右拳死死抵着地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装甲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而他的左臂——那覆盖着幽蓝冰晶、不断闪烁着诡异微光的左臂——正不受控制地痉挛、扭曲!冰晶如同活物般搏动,幽蓝的光芒忽明忽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兰宴身体更剧烈的抽搐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呜咽。
“呃…啊…滚…滚出去!”破碎的嘶吼从兰宴染血的唇间迸出。头盔早已在剧烈的精神冲击下脱落,掉在一旁。汗水浸透了他深蓝色的短发,沿着苍白的脸颊和脖颈滚落,在下巴汇聚,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凝结成微小的冰珠。他的眼神在涣散与凝聚间疯狂挣扎,深蓝色的瞳孔时而放大空洞,时而凝聚起近乎野兽般的疯狂抵抗意志。
那些混乱的碎片——冰冷的实验台、扭曲的宇宙风暴、刺入脊椎的管线、白大褂下狂热而冰冷的声音(“破壁者…钥匙…”)、还有那双属于过去的、充满绝望的深蓝色眼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意识!冰冷的、来自左臂侵蚀源头的意志,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扭曲的**,正试图将他仅存的人性彻底淹没、同化!
“兰宴!”墨斯·徐目眦欲裂,他猛地发力,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磐石”装甲的右腿液压杆终于挣脱了深蓝号扭曲甲板的束缚!他踉跄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装甲,如同受伤的巨熊,不顾一切地朝着兰宴冲去!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在通道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别…别过来!”兰宴猛地抬起头,嘶声吼道。他的左眼瞳孔边缘,竟然也染上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那眼神充满了痛苦、混乱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狂暴。“它…它在…共鸣!靠近我…会被…拉进去!”
墨斯·徐的脚步硬生生顿住,距离兰宴只有几步之遥。他能清晰地看到兰宴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因剧烈的对抗而扭曲,看到那左臂上幽蓝冰晶如同呼吸般搏动,散发着冰冷而不祥的气息。共鸣?和什么共鸣?是刚才空洞深处那道恐怖的精神冲击源头?!
“长官!坚持住!”宋加也挣扎着从深蓝号扭曲的驾驶舱爬了出来,踉跄着跑到墨斯·徐身边,脸色惨白,“那东西…那道冲击波…目标是您!它…它认识您?!”
认识?这个词让墨斯·徐的心沉入冰窟。他想起兰宴在穿梭艇残骸里看到的那个名字缩写【C-07 Chen】。陈工!寂静坟场!兰宴的过去!这一切绝非偶然!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规律性的电磁脉冲,如同垂死的心跳,穿透了厚重的隔离门,从通道的更深处传来。那脉冲的频率…竟然与兰宴左臂上幽蓝冰晶的闪烁频率,隐隐同步!
兰宴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左臂的痉挛骤然停止,幽蓝的光芒稳定下来,但那股冰冷的意志却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变得更加凝实、更具侵略性!他深蓝色的眼眸中,挣扎的痛苦瞬间被一种空洞的、被牵引的迷茫所取代。
“钥匙…门…”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而陌生,完全不像他自己,“找到…门…”他挣扎着,用还能控制的右臂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左臂无力地垂着,幽蓝冰晶的光芒稳定地照亮他身前一尺之地。他不再看墨斯·徐和宋加,空洞的目光死死锁定那扇向内凹陷的厚重隔离门,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踉跄着向前走去。
“兰宴!停下!”墨斯·徐低吼,一步跨前,巨大的机械手抓向兰宴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深蓝色装甲的瞬间——
滋啦——!!!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深蓝色装甲的瞬间——
滋啦——!!!
一道幽蓝色的电弧猛地从兰宴左臂的冰晶上迸发出来,狠狠抽打在“磐石”装甲的指尖!强大的电流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装甲!墨斯·徐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的传感器瞬间过载,反馈回路传来一阵剧烈的麻木和灼痛!
“别碰他!”宋加惊恐地拉住墨斯·徐,“他…他被控制了!那冰…那东西在保护他!在带他去…某个地方!”
墨斯·徐看着自己装甲指尖被瞬间冻结、覆盖上一层薄薄幽蓝冰晶的区域,又看向兰宴那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左臂的诡异力量牵引着走向隔离门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抽出挂在装甲腿侧、仅存的备用武器——一把高频粒子震荡匕首!幽蓝的能量刃嗡鸣着弹出!
“跟上去!”墨斯·徐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无论那是什么东西,想把他带到哪里,我都得跟着!宋加,找路!找能绕开这扇门的路!或者…找能打开它的办法!”
“是!”宋加咬牙应道,立刻转身,扑向深蓝号残骸旁通道墙壁上一个被尘埃覆盖的控制面板,用袖子疯狂擦拭,试图寻找接口或开关。
兰宴已经走到了隔离门前。他没有尝试开启,只是缓缓抬起那只被幽蓝冰晶覆盖的左臂,轻轻按在了冰冷的、向内凹陷的金属门板上。
嗡——!
冰晶的光芒骤然明亮!一圈复杂的、由幽蓝色光线构成的几何纹路瞬间从兰宴掌心与门板的接触点扩散开来,如同某种生物认证的扫描光网,瞬间覆盖了整扇厚重的隔离门!
“咔哒…嘎吱吱…”
沉重的机括声在门后响起,仿佛沉睡了千年的齿轮被强行唤醒。那扇被深蓝号撞得变形、理论上早已锁死的隔离门,竟然在幽蓝光网的覆盖下,缓缓地向内滑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卷起一股带着陈腐冰冷气息的气流。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通道或房间。
而是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垂直深井!
深井的四壁布满了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能量管道和扭曲虬结的金属结构,一直向下延伸,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血管般在管道和金属骨架上流淌、明灭,照亮了井壁上无数巨大、扭曲、如同肿瘤般鼓胀的**生物囊泡**!
这些囊泡半透明,呈现出令人作呕的暗黄色或惨绿色。透过囊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浸泡着的、形态各异、却同样扭曲恐怖的“东西”!
有的依稀还能辨认出人形,但身体被强行拉伸、扭曲,覆盖着金属甲壳和增生的生物组织,如同失败的实验品;有的则完全是怪物的胚胎形态,多节的肢体、锋利的獠牙在粘液中若隐若现;更多的则是难以名状的、融合了机械部件和血肉的怪异肉块,在粘液中缓缓蠕动、搏动,仿佛在沉睡,又仿佛随时会破茧而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消毒水、铁锈和生物组织**的甜腥恶臭!
这里…是孵化场?!
而在这地狱景象的中心,深井的底部,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色生物质结构体,正散发着磅礴的生命力和冰冷的混乱意志!无数粗大的、搏动着的能量管道和粘稠的输送管从井壁延伸出来,如同脐带般连接着它!那就是精神冲击的源头?!是污染的核心?!是陈工?!
兰宴站在敞开的隔离门边缘,深井中涌出的恶臭气流吹拂着他汗湿的头发和染血的衣领。他空洞的目光越过那些令人作呕的生物囊泡,死死地锁定在深井底部那个搏动着的巨大暗红色“心脏”上。左臂的幽蓝冰晶稳定地散发着光芒,仿佛在与下方的核心遥相呼应。
“不…”墨斯·徐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看着兰宴那完全被牵引的状态,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握紧了手中的粒子匕首,一步踏到兰宴身边,巨大的装甲身躯将他挡在身后,隔绝了部分来自深井的恐怖气息。
“宋加!”墨斯·徐低吼,“找到下去的路!或者…找到能炸掉这鬼东西的办法!”
宋加正对着墙壁上一个好不容易撬开面板的终端接口,满头大汗地试图用深蓝号上抢救下来的便携式解码器破解。屏幕上飞速滚动着无法理解的乱码和警告符号。“干扰太强了!这里的系统…被彻底污染了!底层协议都被改写!像个活着的病毒!”她急得快哭出来,“没有权限!没有后门!除非…”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兰宴那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左臂,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闪过:“除非…用那把‘钥匙’!长官的左臂…它…它好像能打开这里的‘锁’!”
就在这时!
深井底部,那个巨大的暗红色生物质核心,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带着无尽怨毒和一丝…**狂热召唤**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涌了上来!这一次的目标,精准无比地聚焦在兰宴身上!
“呃啊啊啊——!!!”
兰宴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猛地抱住头,身体弓成了虾米,剧烈地颤抖!左臂上的幽蓝冰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光芒!那光芒不再稳定,而是疯狂地闪烁、脉动,仿佛在与深井底部的核心进行着激烈的“对话”!
无数新的、更加清晰的碎片在兰宴脑海中爆炸、冲撞:
——【冰冷的手术刀划开皮肤,金属探针刺入脊椎,剧烈的痛苦让他发出无声的嘶吼,巨大的观察窗外,扭曲的星云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样本耐受性…超出预期…完美的容器…”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记录。】
——【粘稠的绿色营养液中,无数扭曲的肢体在周围漂浮、溶解、重组…一个模糊的、穿着研究员制服的身影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外,玻璃上映出他深蓝色的、充满痛苦和迷茫的眼睛…那张脸…是陈工?!年轻许多的陈工?!“坚持住,兰宴…你是‘破壁者’计划最后的希望…打开那扇‘门’,我们就能…超越…”陈工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希冀。】
——【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一个冰冷、宏大、非人的意志降临:“…检测到适配载体…开始注入‘门之匙’协议…同化进程…启动…”】
——【“不!!!”意识沉沦前最后的嘶吼,是对着那双在观察窗外、从狂热逐渐变为惊愕、最后化为无尽绝望和悔恨的深蓝色眼睛…他自己的眼睛?!还是陈工的眼睛?!】
“容器…钥匙…门…同化…”兰宴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词语。他的抵抗意志正在被那双重冲击(左臂侵蚀与核心召唤)飞速瓦解!幽蓝的光芒正顺着他的左臂向上蔓延,已经侵蚀到了肩膀,甚至开始向脖颈和胸口蔓延!深蓝色的眼眸中,属于他自己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被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幽蓝所取代!
“兰宴!看着我!”墨斯·徐猛地抓住兰宴没有冰晶覆盖的右肩,巨大的机械手用力摇晃着他,“别被它拉走!想想白港!想想…想想我!”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破碎感。
或许是那“白港”,或许是那“我”两个字触碰到了意识深处某个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
兰宴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那双几乎完全被幽蓝覆盖的眼眸深处,一点深蓝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极其微弱地、艰难地挣扎着亮了起来!
“徐…”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却属于兰宴自己的声音,从他颤抖的唇间挤出,“…走…快走…它在…召唤…我…去开门…”他艰难地抬起还能控制的右手,指向深井下方那个搏动着的巨大核心,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丝决绝的清明。“…阻止…它…炸掉…下面…”
“不!一起走!”墨斯·徐低吼,巨大的机械手更加用力地抓住兰宴的右臂,试图将他拖离隔离门的边缘。
“没…时间了…”兰宴猛地摇头,眼中那点深蓝的光芒在幽蓝的侵蚀下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他看向墨斯·徐,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绝望,有痛苦,有歉意,但最后凝聚成一种近乎命令的决绝。“它…需要我这把‘钥匙’…才能彻底…打开…那扇‘门’…我…我撑不了多久了…”他的目光扫过墨斯·徐伤痕累累的装甲,扫过后方还在疯狂尝试破解的宋加,“…带我的学生…离开…这是…命令!”
“去他妈的命令!”墨斯·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暴怒!他不再试图说服,庞大的“磐石”装甲爆发出最后的动力,强行拖着兰宴向后退去!同时,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右臂,粒子匕首的幽蓝刃尖对准了隔离门旁边一根剧烈搏动着的暗红色能量管道!
“宋加!躲开!”他嘶吼着,就要刺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兰宴挡在了宋加面前。
“长官!!!”
轰隆——!!!
整个通道,连同深井所在的巨大空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量的金属碎屑和冷凝冰晶!
一道无法形容其威能的、纯粹由空间被强行撕裂形成的毁灭性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从众人头顶上方——那被深蓝号撞开的通道入口方向——狂暴地席卷而下!
银色飞行器!它追进来了!它直接动用了那无视防御的空间切割!
目标——赫然是深井底部那个搏动着的巨大暗红色核心!以及…站在核心正上方、被核心锁定的兰宴!
冰冷的秩序意志,要彻底“裁剪”掉这片污染的肿瘤!连同那把被污染的“钥匙”一起!
致命的蓝光在头顶的黑暗中瞬间亮起,死亡的阴影笼罩一切
“兰宴!”墨斯·徐吼道。吼完之后泪水又流了下来,他紧紧的抱着兰宴。
“太多了……太多了……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想过!”他一边指责兰宴一边擦着兰宴的血液。
他哭了很久,直到兰宴彻底没了心跳。
望向宋加,笑了笑,的对她说。
“你走吧,我的一切已经死了。”
宋加低着头,对他说:“我他妈…我的鲸鱼也死了啊!”
墨斯·徐歪头笑了笑,“这不一样,这是命令。”
许多年过去后,宋加变得没有任何感情,做事干脆利落,不再毛手毛脚。
每到晚上,她总会去海边看看,同时也望一下天上的星空。
她知道,她的长官和她长官的丈夫会保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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