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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铁锈

暗红色抑制剂在墨斯体内奔涌,像冰冷的铁水强行灌入熔炉。他瘫在金属椅上,身体僵硬如冻土,皮肤透着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滞,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细微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嘶声。右臂三角肌注射点周围,一圈蛛网般的暗红瘀痕正在缓慢扩散,如同污浊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那是强效药物与狂暴污染激烈对抗后留下的残酷印记。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腥甜铁锈味淡去了,被一种更深的、类似电子元件烧焦后冷却的金属苦味取代,混合着抑制剂的冰冷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狭窄的空间里。

兰蜷缩在离墨斯最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货架,双臂紧紧环抱着屈起的膝盖,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颤抖的团。深蓝色的头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颌线条。他不敢看墨斯,视线死死钉在自己光洁的右手食指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那一点幽蓝的、冰冷的微光。宋加那声“绝对不要触碰墨斯”的冰冷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他混乱的神经。指尖的蓝光,墨斯惨绿的眼睛和扭曲的手臂,宋加手中那支暗红如血的针剂……这一切像破碎的噩梦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

“为什么……”一声细如蚊蚋的呢喃,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唇缝间逸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不见底的茫然与恐惧,“……会这样……” 指尖无意识地用力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冰冷粘稠的黑暗。那个名字——兰宴——墨斯在极致痛苦中嘶喊出的名字,像幽灵般缠绕着他。宋加也这样叫他。为什么?他和这个名字……和眼前这个正被可怕之物侵蚀的墨斯……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墨斯看到他,会流露出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角落里的工业机器人依旧不知疲倦地嗡鸣着,机械臂稳定地打磨着那块金属板,飞溅的火星在昏暗中划出短暂而刺目的轨迹,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叹息。每一次火星溅起,兰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仿佛那灼热的碎屑烫在了他的皮肤上。

宋加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矗立在巨大的工作台前。屏幕上,“锚点提前启动!24小时内抵达!”的红色密文如同凝固的鲜血,无声地燃烧着。她关闭了通讯界面,幽蓝的光熄灭,将她重新投入更深的阴影。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两个陷入各自深渊的年轻人。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层厚厚的、名为“责任”的冰甲死死封冻。后悔没有更早注射抑制剂?后怕于墨斯那声微弱的“加加”带来的瞬间动摇?担忧兰指尖那诡异的蓝光?这些念头刚刚冒出一点苗头,就被她强行摁灭。现在不是复盘的时候。风暴眼正在以超乎预期的速度旋转,留给她的时间,每一秒都在滴血。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台面边缘一个极其隐蔽、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菱形凹陷处。指尖用力按下。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动,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角落里那台持续嗡鸣的工业机器人猛地停止了动作,机械臂僵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冻结。工作台下方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沉闷声响。

兰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和异响惊得猛地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疑。他看到工作台中央那块厚重的合金面板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垂直通道。通道内壁是光滑的暗色合金,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更浓郁的机油和金属粉尘气息扑面而来。

通道深处,一点幽蓝色的光芒由弱变强,伴随着低频率的嗡鸣缓缓上升。

一艘流线型的、通体覆盖着哑光黑色装甲的小型潜航器,如同从深海浮出的巨兽,无声无息地从通道内升起,最终稳稳地悬浮在工作台打开的缺口上方。它的大小仅能勉强容纳两三人,造型极其简洁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装甲板上遍布着细微的划痕和修补的焊点,无声诉说着它曾经历的凶险航程。艇身两侧,蚀刻着一个小小的、抽象的展翅飞鸟图腾——和宋加加密通讯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潜航器腹部打开一道狭窄的舱门,一道同样由幽蓝冷光构成的舷梯无声地延伸下来,刚好搭在工作台边缘。

“信天翁。”宋加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没有任何解释,只有冰冷的命令,“上去。”

兰看着那艘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和未知气息的潜航器,又看了看旁边依旧僵冷昏迷的墨斯,最后看向宋加那张在幽蓝舷梯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无情的侧脸。巨大的不安攫住了他。去哪里?为什么要坐这个?墨斯怎么办?

“他需要更稳定的环境。”宋加仿佛看穿了他的迟疑,目光扫过墨斯灰败的脸,“这里不安全了。‘锚点’会带我们去汇合点。”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动作快。”

她没有给兰更多思考的时间,径直走向墨斯。她动作并不轻柔,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利落。她一把将墨斯沉重的、毫无知觉的身体从椅子上拽起来,半拖半抱地架在肩上。墨斯的头颅无力地垂下,黑发遮挡住他紧闭的双眼和灰败的面容。

看着宋加毫不费力地架起墨斯走向那冰冷的舷梯,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我来帮你!他……”

“退后!”宋加猛地侧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将兰钉在原地。她架着墨斯,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冷得像冰渣,“管好你自己。别添乱。”

兰的脚步硬生生刹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墨斯垂落的、毫无生气的衣角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宋加那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排斥,像一盆冰水,将他最后一点想要靠近的勇气彻底浇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加架着墨斯,脚步沉稳地踏上那道幽蓝的光梯,一步步走进那艘名为“信天翁”的冰冷金属造物腹中。

舱门在兰眼前无声地关闭,隔绝了宋加和墨斯的身影,也隔绝了兰最后一丝茫然的视线。冰冷的金属表面倒映出兰自己苍白而失魂落魄的脸。

他孤零零地站在空旷、冰冷、只剩下机器人残留嗡鸣余音的金属空间里,巨大的孤独感和被遗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残留的抑制剂苦味和墨斯身上那股淡淡的、被强行压制的腥甜气息,混合着潜航器通道开启后带来的冰冷金属粉尘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如同废弃星际船舱的冰冷空间,目光扫过墨斯坐过的椅子,扫过工作台上散落的零件,扫过角落里那台再次陷入沉默的工业机器人。他咬了咬牙,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近乎自暴自弃的倔强,抬起沉重的脚步,踏上了那道幽蓝冰冷的舷梯。

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合。轻微的失重感传来,伴随着更清晰的嗡鸣震动,脚下的合金地板传递着引擎启动的沉稳力量。幽蓝的光梯无声地缩回,通道口厚重的合金板缓缓合拢,将下方那个充满机油味、金属味和未解之谜的空间彻底封闭。

“信天翁”内部狭窄得令人窒息。冰冷的金属墙壁散发着恒温系统也无法完全驱散的寒意。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和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复杂面板,幽蓝的主照明光线勉强勾勒出舱内的轮廓。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嘶嘶声,过滤后的空气带着一种消毒水和金属粉尘混合的奇特味道。

墨斯被安置在靠舱壁的一张折叠医疗床上,身体依旧僵硬,灰败的脸色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几根细长的感应线缆自动从床侧探出,连接在他手臂和胸口,旁边一块小型光屏上跳动着缓慢而不平稳的生命体征数据。

宋加站在主控台前,双手快速地在几个悬浮的虚拟界面上操作着。屏幕幽光映亮她冷硬的侧脸线条,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跳动的数据和航线图。

兰局促地缩在角落一张冰冷的金属座椅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舱壁,试图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感。他不敢去看墨斯,目光只能茫然地落在宋加忙碌的背影上,或是扫过那些闪烁着不明含义符号的屏幕。

沉默如同凝固的冰,填满了狭小的空间,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空气循环的嘶嘶声在耳边回响。每一次引擎轻微的推力调整,都让兰的心脏跟着一紧。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强行塞进铁罐的货物,正被这冰冷的金属怪兽带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充满凶险的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宋加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操作。主控台的屏幕暗了下去,只剩下几盏指示灯发出幽微的红绿光芒。她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控制台,双臂环抱,目光如同探照灯,在狭小的舱室内扫过,最终落在了兰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冰冷而直接,没有丝毫温度。

兰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冰冷的座椅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穿透性的视线。

“名字。”宋加突然开口,声音在狭窄的舱室里显得异常清晰,没有任何铺垫,冰冷得如同金属摩擦,“从你记事起,就叫兰?”

兰猛地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茫然地点点头:“嗯…大家都这么叫我。”

“没有姓氏?”宋加追问,目光锐利如刀。

兰摇了摇头,眼神更加茫然:“不记得了……孤儿院的人说,我被送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一张写着‘兰’的纸条。”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可能……本来就没有吧。”

宋加沉默地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旋即又被更深的冰层覆盖。孤儿院…纸条…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重生。这和她预想中“锚点”可能存在的身份掩护或信息残留完全不同。太干净了,反而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

“你呢?”兰鼓起勇气,迎着宋加冰冷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是谁?那个‘深蓝号’……还有‘鲸鱼’……墨斯他……到底怎么了?” 一连串的疑问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堤坝,他需要答案,哪怕只是一个碎片。

宋加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从兰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在一旁医疗床上墨斯僵冷的身影上。墨斯灰败的脸色在幽蓝光线下如同石雕,连接着他身体的感应线缆屏幕上,代表神经活动的那条曲线几乎是一条死寂的直线。

“宋加。前‘深蓝号’安全主管。”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报告,“‘深蓝号’是一艘科考船,一百多年前,在执行‘寂静坟场’边缘的‘守墓人’哨站补给任务时失联。官方记录是遭遇未知空间风暴,全员遇难。”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兰,“我们遭遇的,不是风暴。”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沉重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和血腥的重量。

“是污染。一种……无法理解的东西。来自‘寂静坟场’深处。它能扭曲空间,腐蚀物质,侵蚀生命和精神。墨斯·徐,”她指了指医疗床,“船上的首席工程师,拥有特殊的精神感知能力。他感知并尝试沟通的‘鲸鱼’,是那片死寂坟场中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古老而智慧的能量生命体。它的‘歌声’,是我们在污染侵蚀下保持理智的最后屏障。”宋加的叙述简洁、冰冷,刻意略去了无数血肉横飞的细节,只勾勒出最核心的骨架。

“当深蓝号坠入坟场边缘,当‘鲸鱼’的歌声突然消失……”宋加的目光再次落回墨斯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悲悯,“墨斯失去了他的锚点。精神壁垒瞬间崩塌。污染趁虚而入。他承受了远超常人的精神冲击和污染侵蚀。”她避开了兰宴死亡的真相,将墨斯灵魂深处那声“我的鲸鱼死了”的嘶吼,牢牢地钉在了“鲸鱼”消失的悲恸上。

“那…那刚才……”兰的声音抖得厉害,墨斯那惨绿的眼睛和扭曲手臂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他的眼睛…他的手…那绿色……”

“污染显性畸变。”宋加的声音冷得像冰,“深蓝号残骸信号的出现,像一把钥匙,强行撬开了他灵魂深处被封锁的污染印记和记忆碎片。那些东西……正在试图重新占据他。”她的话语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面对既定事实的冰冷陈述。

“那支红色的针……”

“抑制剂。”宋加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暂时压制。仅此而已。”她没有解释抑制剂的副作用,也没有提那细微的偏移带来的未知后果。

“那我呢?”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和恐惧,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食指伸向宋加,尽管那里空空如也,“我指尖的光!那是什么?还有那些声音!震动!为什么墨斯看到我会……会那么害怕?为什么你叫我‘兰宴’?我到底是谁?!”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积压的恐惧、委屈和巨大的茫然彻底倾泻出来。

狭小的舱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兰急促的呼吸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在回荡。

宋加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住兰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脸,和他那只伸出的、空空如也的右手食指。她的眼神极其复杂,冰冷审视的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沉重的、如同凝视深渊般的凝重。

几秒钟的死寂。

“我不知道。”宋加终于开口,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不知道那蓝光是什么。不知道你听到的声音来自哪里。”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兰的眼底,“但我知道一件事。”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冰冷的压迫感再次降临,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墨斯·徐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是他自己体内失控的污染,会伤害到他最想保护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兰混乱的意识中。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而骤然放大。墨斯那惨绿眼睛里翻涌的极致恐惧……是因为……怕伤害他?这个念头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迷雾的力量,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某个最柔软的角落。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更加尖锐、更加混乱的心痛。

宋加直起身,不再看兰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转身走向主控台,重新激活屏幕。幽蓝的光线再次亮起,照亮她冷硬如雕塑的侧脸。屏幕上不再是星图,而是切换到了潜航器外部的实时影像。

影像中,一片无边无际的、深灰色的冰冷水域占据了整个视野。浑浊的海水在“信天翁”探照灯的光柱下翻滚涌动,无数细小的悬浮物如同宇宙尘埃般漂浮。上方,是深不可测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下方,是更深沉的、仿佛通向地狱的深渊。他们正行驶在海港城庞大结构体下方,那片被遗忘的、充满锈蚀管道和废弃沉船的深海夹层之中。冰冷的探照灯光偶尔扫过,照亮了巨大、扭曲、布满厚厚藤壶和铁锈的废弃船体骨架,如同远古巨兽的森森白骨,沉默地矗立在永恒的黑暗里。

“我们到了。”宋加的声音毫无波澜,打破了舱内死寂般的沉默。

兰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被惊醒,下意识地看向屏幕。幽暗深邃的海底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冰冷、死寂、巨大的压迫感透过屏幕传递过来。

“信天翁”微微调整了姿态,朝着前方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驶去。探照灯光柱刺破浑浊的海水,最终定格在前方——

一片巨大的、倾斜的、如同山脉般横亘在海底的阴影轮廓,在光柱下缓缓显现。

那是一座沉没的巨型船坞。或者说,是船坞的一部分残骸。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弧形骨架如同巨兽的肋骨,刺破沉积的淤泥,倔强地指向黑暗的上方。骨架内部,隐约可见扭曲断裂的金属平台、坍塌的通道和早已失去功能的巨大机械臂,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海底沉积物和茂密的、如同鬼手般摇曳的深水藻类。在船坞骨架最深处,靠近底部淤泥的区域,探照灯光捕捉到了一片相对“干净”的、被人工清理出来的区域。

那里,一个庞然大物正安静地蛰伏着。

它有着流线型的、覆盖着哑光深灰色装甲的庞大身躯,线条冷硬而流畅,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舰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修补痕迹和能量武器留下的焦黑灼痕,如同战士身上无法磨灭的勋章。舰首部分,一个巨大的、抽象的展翅飞鸟图腾被蚀刻在装甲板上,图腾中心,一个尖锐的、如同鸟喙般的撞角微微凸起,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

它并非完整的星舰,更像是某种经过极端改装和强化的深潜攻击舰或强袭登陆艇,体积比“信天翁”大了数倍不止。它静静地停泊在沉船坞的骨架内,如同一条蛰伏在巢穴深处、收敛了所有利爪和獠牙的钢铁巨鲨。舰体尾部的主引擎喷口处于熄火状态,但舰体表面几盏幽蓝色的信号灯正以稳定的频率缓缓明灭,如同深海巨兽沉睡中缓慢搏动的心脏。

这就是“锚点”。

“信天翁”如同归巢的幼鸟,无声地滑向巨舰腹部下方一个开启的对接舱口。舱口内亮着柔和的白色引导灯光。

对接程序自动启动。轻微的震动和金属摩擦声传来。“信天翁”稳稳地嵌入巨舰的腹舱。

舱门开启的瞬间,一股与“信天翁”内部截然不同的空气涌了进来。依旧是冰冷的金属气息,却混合着更浓烈的消毒水味、一种类似军用润滑剂的独特气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静立在对接舱通道的尽头,挡住了后方更明亮的灯光。

那是一个女人。

她身材高挑,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作战服,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如同冰冷的金属丝,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舱内冷白的灯光下泛着寒光。她的面容冷峻,线条如同刀削斧凿,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罕见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琥珀色竖瞳。此刻,这双非人的眼睛正平静地、带着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审视目光,越过宋加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她身后、脸色苍白的兰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波动,像两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瞬间将兰从里到外剖析了一遍。

兰被这双琥珀色的竖瞳盯住,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目光带来的压迫感,甚至比宋加的冰冷审视更加直接,更加……非人。

“信天翁。”银发女人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如同经过精密调校的机械合成音,带着一种独特的、略显沙哑的金属质感。她的视线终于从兰身上移开,落回宋加脸上,微微颔首,“风暴加速,归巢提前。情况简报?”

她的目光扫过宋加身后医疗床上僵冷的墨斯,琥珀色的竖瞳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风暴眼异常活跃,‘雏鸟’状态恶化。”宋加言简意赅,侧身让开通道,示意对方能看到墨斯,“污染显性畸变,已注射‘血荆棘’强行压制。‘锚点’……”她的目光转向兰,声音低沉下去,“……出现未知能量反应。蓝光。伴随精神感知型幻听。指向性不明。”

银发女人的竖瞳瞬间锁定了兰。那熔金般的目光再次聚焦,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究,仿佛要将兰的灵魂都看穿。兰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解剖台上,在那双非人的眼睛注视下无所遁形,指尖仿佛又传来那种冰冷的、幽蓝的悸动感。

“蓝光?”银发女人重复了一遍,那沙哑的金属音调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她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兰。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冰冷金属的气息扑面而来。

兰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信天翁”舱壁上,退无可退。他惊恐地看着那双不断迫近的、如同爬行动物般的琥珀色竖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银发女人在距离兰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没有再逼近,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她的手上戴着贴合皮肤的黑色战术手套。在兰惊恐的注视下,她抬起的右手食指指尖,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幽蓝色光芒,如同呼吸般,在昏暗的通道光线中,缓慢地明灭起来!

那光芒,与兰之前在休息舱指尖出现的光点,一模一样!

兰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到极限!他死死地盯着那点幽蓝的光芒,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幻听。”银发女人看着自己指尖明灭的蓝光,熔金般的竖瞳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跳动。她抬起眼,那非人的目光再次锁定兰,声音低沉,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

“它在回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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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通道里,死寂无声。只有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嘶嘶声,以及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轰鸣。

他死死盯着银发女人——代号“锚点”——指尖那点幽蓝的光芒。微弱,却无比真实,如同呼吸般明灭着。和他之前在休息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不是幻觉!那冰冷诡异的蓝光,真的存在!而且……不止他一个人有!

“它在回应你。”

这沙哑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兰的神经。回应?什么东西在回应他?那个在身体内部震动的感觉?那个断断续续、冰冷破碎的声音?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如同冰水混合着滚油,在兰的胸腔里剧烈翻腾。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紧贴在冰冷的舱壁上,仿佛这样就能逃离那点幽蓝光芒带来的无形压迫。

宋加站在一旁,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哨兵。她的目光在“锚点”指尖的蓝光和兰惊恐失色的脸上来回扫视,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凝重。果然!蓝光并非兰独有!而且,“锚点”显然知道更多!这指向性不明的能量反应……难道真的和“门之匙”有关?那个只存在于古老传说和零碎情报中的、能开启“鲸鱼”最终秘密的钥匙?

“锚点”缓缓收回了手,指尖的幽蓝光芒随之隐没在黑色的战术手套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熔金般的竖瞳,依旧牢牢锁定着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欲,仿佛要将他灵魂最深处的秘密都挖掘出来。

“核心束缚场正在减弱。”她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平稳的、毫无波澜的机械质感,视线却依旧没有离开兰,“‘深蓝’残骸的引力扰动比预计更强。‘鲸歌’断点的回响正在干扰‘信标’的稳定。”她的话语里充斥着大量兰完全无法理解的术语,“‘锚点’需要校准。‘载体’的状态是关键。”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兰。

载体?兰的心猛地一沉。是指他吗?那个“它”的载体?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感甚至超过了看到墨斯畸变时的冲击。

“没有时间了。”“锚点”的视线终于从兰身上移开,转向宋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进行初步链接测试。我需要基线数据。”

宋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初步链接测试?在兰刚刚经历巨大冲击、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情况下?在墨斯还处于“血荆棘”强效抑制后的深度昏迷中?风险太大了!但她没有反对。风暴眼正在加速旋转,“锚点”的判断是基于最冷酷的现实。

“跟我来。”宋加的声音冰冷,打破了沉默。她不再看兰,转身径直走向对接通道深处,那里通往“锚点”巨舰的主体。

“锚点”无声地侧身让开道路,熔金色的竖瞳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目送着宋加和依旧僵在原地的兰。她没有催促,但那无形的压力,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强迫性。

兰看着宋加消失在通道尽头的背影,又感受到身后那两道如同实质的、冰冷的视线。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用力咬了咬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疼痛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他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低着头,几乎是拖着脚步,跟上了宋加。

通道尽头是一道厚重的、刻有飞鸟图腾的合金气密门。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更加明亮、也更加冰冷的白光倾泻而出,带着更浓郁的消毒水和军用器械特有的金属油料气味。

门后,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这里不像“信天翁”那样布满复杂的管道和操作台,更像一个经过改装的、巨大而冰冷的机库或格纳库。高耸的弧形穹顶由厚重的合金构成,覆盖着厚厚的隔音和防护材料。地面是冰冷的金属网格板,下方隐约可见粗大的线缆和管道。整个空间异常空旷,只在中央区域,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金属装置。高度超过十米,直径约五米,通体覆盖着厚重的哑光黑色装甲板。装甲板表面没有任何缝隙或接口,光滑得像一颗巨大的、冰冷的金属卵。装置底部深深嵌入地面,粗大的能量导管如同巨蟒的血管,从地面网格板下方伸出,连接在装置的基座上,隐约能看到导管内部流淌着幽蓝色的能量流光。装置顶端,没有任何天线或观测口,只有一个巨大的、蚀刻在装甲板上的符号——一个由无数精密几何线条构成的、不断向内旋转的螺旋,中心是一个极其微小、却仿佛蕴含着无限引力的点。那符号散发着一种古老、冰冷、非人意志的气息。

装置周围,连接着十几台造型各异、闪烁着指示灯的复杂仪器设备,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它。整个空间里回荡着一种低沉、稳定、如同巨兽沉睡般的嗡鸣声,源头正是那个巨大的金属圆柱。

这就是“信标”?

兰站在门口,被这巨大、冰冷、充满非人科技感的景象所震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力场,让他感觉皮肤微微发麻,呼吸也有些困难。他下意识地寻找宋加的身影。

宋加已经走到了“信标”基座附近,正和一个背对着他们、站在仪器台前操作的人影低声交谈。那人穿着和“锚点”款式相似的深灰色制服,身材高大挺拔。

就在这时,那个操作仪器的人影似乎结束了操作,转过身来。

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映入兰的眼帘。金色的短发如同阳光下的麦浪,随意却不凌乱。面容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嘴角似乎天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世不恭的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如同最晴朗天空般的湛蓝色,清澈明亮,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打量着走进来的兰。

这眼神和“锚点”那冰冷的审视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兰感到一种被当成新奇物品打量的不适。

“哟!这就是我们迷路的‘小锚点’?”金发青年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毫不掩饰的调侃。他几步就走了过来,动作轻快得像只豹子,湛蓝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兰苍白的脸上和深蓝色的头发上来回扫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玩具。“长得倒是挺对得起‘信天翁’的描述嘛!深蓝配深蓝,忧郁小王子款?”他笑嘻嘻地说着,完全无视了兰脸上显而易见的惊惶和戒备。

“凯恩。”宋加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警告的意味,“收敛点。”

被称为凯恩的金发青年耸了耸肩,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却没有丝毫收敛。“开个玩笑嘛,头儿。气氛太沉重了,不利于小朋友身心健康发育。”他嘴上说着,目光却依旧黏在兰身上,那湛蓝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般的微光一闪而过。

“链接准备。”“锚点”那沙哑的金属声音从兰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兰的身后,距离近得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兰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

“放轻松,小朋友。”凯恩笑嘻嘻地开口,语气轻松,动作却极其利落。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边缘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黑色金属圆环,形状像一个极其扁平的金属手镯。“一点小小的‘体检’,很快就好。来,伸手,乖。”

兰惊恐地看着那个不断靠近的黑色圆环,又看看身后如同冰冷阴影般存在的“锚点”,最后将求救般的目光投向宋加。宋加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没有任何表示。

凯恩的手已经伸了过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就在那冰冷的黑色金属环即将触碰到兰手腕的瞬间——

嗡……

那种熟悉的、源自身体内部的低沉震动感,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

这一次,比在休息舱时更加清晰,更加剧烈!仿佛他全身的骨骼、血液、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某个无形的节拍共振!伴随着震动,那个冰冷、破碎、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碎片,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链接……请求……频率……同步……核心……束缚……弱化……回应……”

声音断断续续,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兰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额头。

就在他抬手捂头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声高亢到刺耳的嗡鸣,猛地从中央那个巨大的“信标”装置内部爆发出来!那声音如同亿万根金属琴弦被同时绷断,尖锐得足以撕裂耳膜!装置表面那个巨大的螺旋符号中心,那个微小的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幽蓝光芒!

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巨大的空间!将所有人的身影都吞没在纯粹的幽蓝之中!

兰感觉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猛地一烫!一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灼热的幽蓝光芒,如同被点燃的微型恒星,瞬间在他指尖迸发出来!那光芒穿透了他的指缝,刺痛了他的眼睛!

几乎在同一时间!

“呃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医疗床的方向传来!

是墨斯!

在“信标”爆发出刺目蓝光和尖锐嗡鸣的瞬间,原本处于深度昏迷、身体僵硬的墨斯,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他整个人在医疗床上剧烈地弹起!束缚带瞬间崩断!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如同沸腾毒液般的、令人心悸的惨绿色!

他右臂上,之前被“血荆棘”强行压制的、那圈蛛网般的暗红瘀痕中心,皮肤猛地撕裂开来!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甜铁锈味的暗绿色脓液,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毒泉,猛地喷射而出!脓液溅落在冰冷的金属网格地板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墨斯那双惨绿的眼睛,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带着极致的混乱、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暴,猛地锁定了光源的核心——指尖正迸发着刺目蓝光的兰!

“兰……宴……!!!”

一声充满了毁灭**的、非人的咆哮,伴随着喷溅的毒液,撕裂了幽蓝的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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