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打开了幽州的话匣子,温映芙索性问到底,“幽州王世子谢妄也会去万寿节么,那咱们会不会碰见他呀?”
平南王还真不能肯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世子谢妄并不随其父居于京都,而是随母萧妙真长住封地涪陵,这对夫妻早在谢妄九岁时便早早和离,还闹的颇不体面,萧妙真发下“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的毒誓,温映芙也是在做了太子妃才知道,传闻萧妙真善妒,杀了谢衍舟的外室与庶子,而他对那女子颇有感情,一气之下提出和离。
这是皇室的秘辛,她自然不好告诉父王。
行了半日,温映芙累极了,昏昏欲睡,冷不丁听到平南王的一句,"阿芙不是对幽州感兴趣么,前面就是幽州的地界了。"吓得她坐直了身子,有种课上犯懒打瞌睡被叫到名的惊悚。
进城后发觉幽州城中车水马龙,热闹非常,一问才知道过两日便是上元,城中要举办灯会。
平南王见宝贝女儿兴致不高,笑问,“阿芙喜不喜欢看灯会,时候还早,看了再走也不迟。”
温映芙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又不是真的七岁小孩,不过她乏的紧,想好好歇一歇,便点头应道,“好啊,父王。”
平南王与现任幽州都督谢昀关系实属一般,为避节外生枝,并未展露身份,但是并没有隐瞒过去。
都督府的部曲单膝跪地,“都督得知王妃病了,甚是忧心,特在府上备了名医,今晚备了宴席为王爷接风洗尘,还请王爷赏光。”
傅氏有些忧心,“王爷不愿去就算了吧,妾身的病已经好多了,无甚大碍。”
“无妨,”平南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咱们就去看看他搞什么名堂。”
幽州都督谢昀正在斟酒,笑骂身边人,"平南王大驾,你们这些没长眼的还不快去迎?"
谢家人的容貌都生的极好,不然当年萧妙真也不会非谢衍舟不嫁,为了那一句"嫂子怜我"不惜毁了她和谢衍舟嫡兄的婚约,哪怕纨绔如谢昀,正经起来,表面上倒也是位君子。
哪怕温映芙近乎失礼般的看着他,他也并无恼意,夸赞道,“郡主虽然年纪小,是位实打实的美人胚子,肖似王妃年幼时。”一句话便夸了两个人,不亏是雍帝萧复身边的红人。
温映芙还了一礼,“多谢都督夸奖。”
平南王虽然对他无甚好感,但不至于当众甩脸子,便也跟着寒暄了一阵。
见聊的差不多了,众人都已落座,温映芙敏锐的察觉殿中央空出了好大一块,她甚至不能看清坐在对面那人的面容,面前放了栅栏,她并未多想,只道是谢昀爱看歌舞,舞姬中曾有刺客行刺,故做此防备。
谢昀抚掌道,“好了,把人带上来吧。”
出来的是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昆仑奴,这倒不稀奇,他手里却牵了一个人,墨发沿清瘦脊背一路蜿蜓沿,身着宽大囚服,是名羸弱的少年,最令人注目的是,他用狗链缚住了脖颈,一路牵着爬行而来,露出的小臂肤色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线条极漂亮,却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新伤加旧伤。
温映芙只看了一眼,便把头扭向一边,颇觉不适,不知这人犯了什么罪,要如此待他。
“嗷呜~”随即放出了一只在铁笼中便冲着众人嘶吼,饥肠辘辘的碧眼花豹,眼冒绿光,口中流出腥臭的涎水,她已经猜到了,心中愈发不忍。
温御衡觉得有趣,方才还懒洋洋的,一下子便坐直了身子。
平南王只觉荒谬,“人与兽搏与禽兽何异,京都瑞王养兽之风也吹到幽州来了?”
谢昀笑道,“是啊,这只花豹名叫娇奴儿,是瑞王的宝贝,本都督好不容易借来的,牢中死囚大半都喂了它,倒是无人敢犯事了,这畜牲饮惯人血吃惯人肉,一般的肉看不上眼,饿成这副样子倒非本都督所愿。”
他心思缜密,“郡主是不是在可怜那贱奴,我告诉郡主,他可是个狠人,有不少人慕名都是为他而来,上一场中他打死了人,总不能轻易放过了他,只好小惩大诫,用狗链拴住他,好让他知道自己是条狗。”
“狗就得听懂主人的话。”
那花豹也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并未攻击那昆仑奴,而是转向攻击那名少年,蓄起攻势便向他奔去,却被他轻轻的闪过了,那少年身形灵巧如蛇,善用地势,花豹竟不能近身。
席间有人不满,纷纷叫骂起来,骂声尖利刺耳。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还不快上前迎击,一直躲算什么?”
方才的叫骂声,那少年都当作闻所未闻,此刻却懒懒的抬眸,觑了他一眼。
他脸上血色脏污,黑漆漆的眼珠仿若无机质的暗色琉璃,眸中无悲无喜,无端渗人的紧,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人。
那人一时竟被唬住,反应过来骂了一句掩饰,“狗东西!”
那花豹转而攻向昆仑奴,那昆仑奴体型高大,却实在笨重,没两下便被花豹咬了脖颈断了气,那花豹舔舐血迹,却并不满足。
过去将近一个时辰,那少年体力耗尽,终于被那花豹寻到了破绽,咬向了他最脆弱的脖颈,那少年因祸得福,一时并未让娇奴儿得手,腥臭的涎水滴到了他身上,那花豹便咬向他腹部,关键时刻,他只好用右臂去挡,瞬间便是血肉模糊。
席间众人纷纷拍掌叫好。
温映芙实在看不过去,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她佯做害怕的惊叫了一声,平南王还真以为她被吓到了,安慰她道,“阿芙莫怕,若是害怕便让侍女带你出去,不看就是。”
这可并非她本意,那少年并未懂她心思,睬也未睬她一眼。
温映芙娇蛮道,“这贱奴居然不理本郡主,”她随即拿桌上酒杯掷向了他,“去死吧!”
少年接下了迎面而来的酒杯,酒杯在他手中四碎,锋利的残片刺破了他的掌心。
血滴到了地上,让嗜血的花豹更加凶残。
少年佯装不敌,一个侧身闪过,将手中残片直直刺入娇奴儿咽喉,他拳风凌厉,一拳一拳直打的那花豹脑浆迸裂,他目光沉着,仿佛是在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时竟无人敢拦。
谢昀大怒,“还不快把那贱奴拿下?”这才有人敢动。
那少年被压着下跪,一言不发。
“居然敢杀了娇奴儿,这让本都督和瑞王怎么交代?”
“赏他二十鞭,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鞭风凌厉,划破长空,短短一息,那少年几乎是成了血人,身上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他咬着牙,始终没求饶过一句,温映芙怀疑他是个哑巴。
她忍无可忍道,“够了,打死他以后还怎么玩?”
谢昀如梦初醒般,让人把他抬下去了,“多谢郡主提醒,多亏他让我的斗兽场日进斗金,他若是死了,我还舍不得呢。”
说完他便让人继续歌舞,那舞姬衣着清凉,表演了一出欢快明艳的胡旋舞,席间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温映芙却是没心思再看了。
平南王拒下了在都督府留宿,回了驿馆。
转眼间便到了上元日。
傅氏的病不仅没有好转,这两日倒是越发重了,温映芙本想留下照顾她,她却勉力地笑了笑,“阿芙去玩吧,不用管母妃,身边有人伺候呢,幽州难得来一回,玩个尽兴才好。”
“锦屏、画扇,你们跟着郡主,陪郡主好好玩。”她身边两个和温映芙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站了出来,干脆利落的行了礼,口中应喏。
平南王用帕子揩了揩傅氏头上的汗,“放心吧,我会看好阿芙和衡儿的,我们最迟寅时便回来,给你带桂花酒酿圆子,说是和你娘家金陵那边的口味差不离。”
温映芙瞧着他们应该是要说话,便走了出去。
却不知她走之后,王府的部曲跪地行礼,“王爷,幽州都督想请您过府一叙。”
平南王不耐的皱了皱眉,正要回绝,傅氏按下了他的手,“王爷去吧,万一是找你有要事相商也说不准,与他交恶并无好处。”
外头礼炮烟花齐鸣,摊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温映芙。”
她回过头去,是温御衡,他去了世子的冕服,打扮从简。
温映芙疑惑道,“父王呢?”
温御衡已经朝外头走了,“父王说是有事,晚一会再来。”
难得上元节夜风和暖,唯一一点不同的是,街上行人大多带着形态各异,浓墨重彩的面具,温映芙看的稀奇,花十文钱买了一个小狐狸面具,上头镶了个镂空的银制小铃铛,很有异域风情。
处处可见相互依偎的少年男女,他们都穿着幽州服饰,嘻笑着去看前头用月季和乔木搭做的鹊桥。
游行队伍中表演蜀戏的艺人涂着大花脸,喝了一大口白酒喷在了手中的火把上,霎时火焰腾了三尺高,吓的锦屏往后一栽,狠狠闭了眼睛,被画扇及时拉住了,“哈哈,胆子可真小。”
锦屏打了她两下,二人嘻笑作一团,又挤到前面看二狮夺珠。
花灯酒肆,夜若白昼,纤秾貌美的歌女环抱宝相花五弦琵琶坐于纱缦层层的窗前,歌声曼妙,带着特有的柔媚,是韦庄的《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此时正有花灯巡游。
悬挂着一盏足有五丈高的巨型鳌山灯,罩内游曳灯火透过薄如蝉翼的纱绢,足有十二层,鬼斧神工。
因她站的高,能毫不费力的瞧见描绘仙姿佚貌的何仙姑手持净莲,正对着浪花翻腾的海面降服恶龙,以百年松木为骨架,造以莲花底座,上用金漆绘饰环珮叮咛的鸾凤,取的是青鸟衔枝来的好寓头,数不胜数的大小六角琉璃羊角灯聚在一起,莹白灯光暖意融融,人影渺若无踪,恍若身在蓬莱云台。
不光是温映芙呆呆的愣地原地,就连温御衡也罕有的失了神。
“你们要带本王去哪?"
"王爷稍安勿躁,咱们都督正等着王爷呢。"那人说完便一直带路,没有再说过半个字。
行了两刻钟,前方豁然开朗,侍立的部曲上前推门,殿内端的是春意盎然,貌美的舞姬们身着天水碧的舞衣,正在跳一出水中洛神,腰肢如极为柔软的纤纤杨柳枝,舞姿袅袅动人,素手拈花作诀,挥舞水袖击打着鼓点,正如泛起层层涟漪的洛水。
“不必麻烦了,"平南王拒绝了带他入座的邀请,"有事直说就是,本王还要带女儿去看灯会。”
谢昀被拂了面子也不恼,"别这么说,清河郡主是我侄儿萧晔的未婚妻,我们两家也算的上沾亲,坐下喝杯薄酒吧。"
这时有人在他旁边低语了两句,他怒道,"什么?"意识到失态后笑了笑,"各位继续,我有些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小的不是有意来打搅都督,实在是那小子病的太重,说是快要不行了。”
谢昀没太当回事,“请个大夫给他看看,实在不行了就把他送去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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