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养荣汤下去，谢行神色好上许多，身体逐渐回暖。
他感觉自己一会在北极一会在非洲，身体时冷时热。想抬手脱掉衣服散热，又发现手脚软绵无力。
谢行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怎么了？
对了！
他上天了！
被台风卷上天！
天庭出人意料白茫茫一片。
还有两个怪模怪样的天使。
“咕噜咕噜。”像是车轱辘的声音，又像是蛋碎的声音。
谢行挣扎地睁开双眼，偏头看去，是先前恍惚间见过的怪天使。
没长翅膀，干瘦的。
不是蛋碎的声音，是谢行心碎的声音。台风给他卷哪里来了？
马牛见谢行睁眼，龇着大牙把一个蛋壳稀碎的鸡蛋捧过来：“谢公子，吃。”
“爷爷，他醒了。”小药童前脚进来后脚退回去喊刘郎中。
刘郎中把完脉，眉头舒展，醒了才有可能活下来。只是情况依旧不好，这高热退不下去，只怕……
谢行头昏眼花，费老大劲终于看清情形。
昏暗破旧的房顶，不像酒店，更不会是医院。
台风给他干到哪了？
他想问这是哪？你们穿古装做什么？想让对方请医生过来，谢迎重酬。
只是，喉咙剧痛，他完全张不开嘴。谢行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他想着，还好自己爱健身，身材很好，不丢人。
片刻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眼睛一翻再次昏睡过去。
谢迎知道了吗？他得疯。谢行迷糊地担心着。
“他说甚？”小药童急问。
趴在床头的马牛回：“回家。”
家，哪个家？
小药童想说他没家了。谢家已经把他赶出来。可想到谢行还会救人，会救人的一定不是坏人。
小药童把到嘴的话憋回去。他的眼睛滴溜两圈，恍然大悟道：“想回谢家啊。大山村的谢家。”
“正所谓是落叶归根。”小药童呸了一声，重新说：“血浓于水。大山村谢家才是他的家。”
马大脚正发着愁，听完也是恍然大悟。对啊，谢公子并非无处可归，他有家啊。
家人总会给谢公子看病吧。
马大脚大喜，叮嘱马牛照顾好谢行，把仅剩的二两五百九十二文放柜台上，急匆匆地跑出去。
“哎。”小药童阻拦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马大脚已不见踪影，留下两脸懵逼的爷孙俩。
刘郎中一脸让你胡说的无奈表情。
小药童在寒风中凌乱，反思自个乱说话。
反思无果，小药童看向肩负重任正认真给谢行提被子的马牛。
加起来没二两肉，他能照顾谁？
那高瘦汉子莫不是跑路了？
小药童问无知无觉的“质子：“刚那人是你爹？”
马牛点点头。
闻言，爷孙俩都松口气，是亲爹就好。病人可以不管，反正又不是他家里人。
总不能连儿子一起扔他们这吧。
“你家几个兄弟姐妹？”小药童又问。
“只有我。”马牛说。
小药童笑了笑：“一个好。一个好。”
就一根独苗苗，更不可能扔了。
“我还有一个哥哥。”马牛伤心地说。
“咦？”小药童听不明白，“你家不是只有你一个？”
连话都说不清，怎么照顾人？
“哥哥饿死了。”
“就剩我一个了。”
小药童倒吸一口凉气，被刘郎中杵了一下，缩着脖子眼神内疚不敢再开口。
马大脚回去说要去大山村找谢行的亲人。
相比马大脚的兴奋，吴桂莲显得忧心忡忡。
吴桂莲看着高兴的马大脚，说不出反对的话来，点头答应下来。
大山村的谢家，只怕心有余力不足，更怕连救人的心都没有。
只是，他们家所有的银钱都拿出去了，实在没法子。总不能卖了自个报恩吧。
早上谢行裸着，吴桂莲没敢看，但也知是凶多吉少。舍了所有银钱就当报恩，不然良心过不去。
就像马大脚要去大山村，吴桂莲虽觉得无用但也支持。
自家汉子自个清楚。去了谢行不一定能活，不去只怕马大脚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老天爷啊，若有报应都报应在我身上。吴桂莲仰头看天在心里哀求着。
她生火煮上一锅地瓜给马大脚路上吃，又寻机会在学生面前给马大脚告假。
果然，有学生在，李娘子爽快答应下来。
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还是怪吓人的。
济源县的冬天不算冷，往年只在最冷的十几日有小雪。今年气候不一样，竟提前下起大雪。
一夜大雪，济源县内多砖瓦房，房屋尚好。
出了县城，情形却不大一样。
倒塌的草房，凄惨沙哑的哭丧声，麻木的灾民让马大脚越走越心惊，心里渐渐没底。
他经历过这样的日子。
麻木又绝望。
茅草顶塌下来时，姜明自梦中惊醒，根本来不及跑出去。
电光火石之际，他扭身钻到床底下。一阵闷响过后，大雪掩埋一切。
茅草顶在雪花一层层的积压下变得潮湿沉重，姜明使出吃奶的力气，床板一动不动。
姜明大声呼救，没一会就喘不过气来。外面寂静无声，无人回应他的求救。
他蜷着身子，缩成一团不让自己冻僵过去。
大雪来得突然，大山村村民没防备，当夜不少人家都塌了房顶。
夜里，村里的猎户下山发现不对劲，敲锅打盆喊醒村民。
姜家人嫌冷不愿出门查看，不知姜明被埋。
可能知道也不在意吧。
不少村民受了灾，自顾不暇更别说关注其他。
姜明苦熬一夜，直到天亮王桂花起来没找到吃食，才发现姜明被埋。
被冻一宿，饶是姜明身体好也受不住。救出来时已经发起高烧。
杂物房倒塌不能住人，姜明高烧不退，姜大伯一家虽舍不得银钱请郎中。
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坐视不管，只得让村民把姜明抬进姜云的房间。
姜云是姜富的小哥儿，生来肤白，很是受宠。
里长等人还未走远，他已经忍不住翻起白眼。
“姜明全身都湿了，把我床铺弄脏了。”
里长脚步一顿，王桂花瞪一眼姜云，这傻哥儿，嘴可真快。
幸好，里长似是未听见，急匆匆带着村民赶去其他家。
毕竟，不止姜家塌房，村里的事多。
姜明想抬手留住里长，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绝望地目送村民们匆匆离去。
杂物房床底下埋有三百一十六文，他足足攒了十八年。
大伯一家指望不上，他要自救。
这次发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姜明有预感，这次不是靠强撑就能撑下去的。只有爬起来拿钱看郎中才有活路。
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抬手都做不到。更别说爬起来，避过大伯一家，到塌顶的杂物间里挖出埋在床底下的铜钱。
姜明心中一顿苦涩。
上天为何要如此待我？
昏昏沉沉间，余光瞥见大伯一家不怀好意地围过来。
姜明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睡过去，终究难抵汹涌倦意，手无力垂下。
不知昏睡多久，姜明再度醒来。屋里无人察觉，仍在激烈讨论，但他们似乎已经统一意见。
下了一个对姜明很不妙的决定。
浑浑噩噩间，姜明听到姜富一家争吵。
往常总如这般，姜富一家为姜明争吵不休，尽管姜明什么都没做，每次都是他吃尽苦头。
村里人说大伯一家待姜明如亲子，要姜明感恩，可姜明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磕磕绊绊长到十八，姜明盼着早日成亲脱离苦海，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姜明发狠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恢复意识。如此险境之下，姜明朦胧地意识到只能靠自己了。
姜明有片刻的迷茫，他只是个小哥儿，又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靠自己？
姜富一家还在争吵
姜富：“他如今烧得动弹不得，扔回老屋就是让他等死。”
这话似是关心他，但早已看透大伯虚伪面孔的姜明却不信他有这等好心。
姜富继续说：“村里人可都看着。一人一口唾沫，淹得人死。”
果然，不是怕他死，是怕自个丢脸。
“家里哪还有地方？”王桂花的声音响起，语气刻薄。
“要不，先放云哥儿的房间？”
本就不耐烦的姜云闻言，尖声道：“不行。他这要死的样子，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病，万一把病气传给我。”
姜云跺跺脚，撒娇道：“爹娘，等开春找到好人家，将来我还想带二老享福呢。”
姜云肤白，附近几条村没有比他更好颜色的哥儿。姜富王桂花还想等着姜云带他们吃香喝辣，一听这话立马改了主意。
“我们这把老骨头倒是无所谓，大不了随他去。只是可怜我的云儿。总不能不顾我儿性命。”
“非我这个当大伯的不仁义，实在是没法子。只能把明哥儿抬老屋去。”
王桂花接茬：“当家的，十八年来，咱家好吃好喝养着他，谁看了都没得挑。总不能让咱一家陪着他死。”
姜云撇撇嘴更加不耐烦。又没外人在，爹娘废甚话，直接扔过去就是。
夫妻二人相互劝慰，一副真情实意哀戚之意，话里话外却是要置姜明于死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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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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