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不错的苗子。”唐见明说。先前嫌弃谢行拍马屁，现在变成机灵了。
“观他能说会道的，不像个泥腿子。你去查一查。”
师爷应是。若是没意外，谢行家世清白，很快他就要多一位同僚了。
唐见明走后，谢勇像死猪一样瘫倒在地。他被县令当面斥责，这个里长当到头了。
但比起害怕，谢勇更多的是羞愧。羞愧面对姜明，羞愧面对谢行，更羞愧面对崇拜自己的谢吉和儿子。
但他到底阅历在那，重新振作起来后说：“光有我作证怕是不够。姜明与咱们沾亲带故的，证言怕是不能服人。得回村找人来。”谢勇点出几个人名：“你爹在世时，这些人与你爹关系好，可以回去问问愿不愿意作证。”
谢行到县衙借夏律，师爷待他异常热情。谢行虽觉得奇怪，但心里安稳不少。师爷的态度就代表县令的态度，至少唐见明不歧视哥儿继承家业，愿意秉公处理，于他们而言就是好事。
另一头，谢吉千里迢迢回到大山村。谢勇点出的几人只有一人愿意前来作证。村民们前些日子被捕快搜姜家的架势吓破了胆，一听要去县衙面见县令都害怕不已，更别说前去济源四五日回不了家。
谢吉没办法，只好挨家挨户地问。最后，周家周正、姜家邻居谢大树愿意跟着去。
时间紧迫。谢吉领着人又匆匆赶回济源县。
四月小满，物致于此小得盈满。夏熟的麦穗旺盛生长，籽粒逐渐膨胀，是个极好的日子。
辰时，一阵鼓声惊醒了济源县衙。
衙役手忙脚乱地出门查看。大堂的公案上早已摆好惊堂木、笔墨纸砚等。唐见明提前换好正式的官服，带上乌纱帽，威风凛凛。
陈家案后，唐见明第一次升堂断案，加之状告人还是个哥儿，且告的还是养育他长大的长辈。
一时之间，大堂门口挤满凑热闹的民众。
没等升堂，民众已经议论纷纷。多是指责姜明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也有理性的让等县太爷断案后再说。能逼得一个小哥儿状告他的能是甚么好人。
捕快上门搜查，姜富和王桂花才知道出了事。姜财来毕竟是两人唯一的儿子，他们很快跑来济源。
在济源打转几日不但没见到姜财来，还听闻他被流放千里的噩耗，姜富当场就病倒了。衙役在县里一家医馆里寻到两人押到县衙。
姜富心中害怕不已，他儿已被流放，难不成他也要受牵连？他一把老骨头可撑不到流放地。姜富看向守着自己的王桂花，心里想着的却是如何把一切都推给王桂花以撇清自己。
见到姜明，姜富心中还有些疑惑。衙役按着姜富和王桂花跪下，姜富燥眉耷耳地不敢抬头。
“啪！”唐见明一拍惊堂木喝道：“姜富、王桂花，你们可知罪？”
王桂花吓得不敢说话，紧紧挨着姜富，身子在发着抖。
“青天大老爷，草民不知。我甚么都没做。我冤啊。”
唐见明打断姜富的喊冤，声音威严：“姜明状告你霸占他家产业，其中良田三亩、中等田八亩，另有下等田地不等。你可认罪？”
听到这里，姜富反而没那么害怕了。他还病着，精气神没那么好，此时撑着一口气不认罪。
要是把房屋田地都拿走跟直接要了他的命有甚么区别？
但当着唐见明的面，他不敢破口大骂，只是搬出应付大山村村民的那一套。
“我大哥死时亲口说过，家业留给我。我是姜家唯一的男丁，大哥的丧事还是我给操办的，扛幡摔盆都是我儿啊。姜明是个哥儿，将来可要嫁人的，总不能把我姜家的家业都带去别家去。自古以来都是男子继承家业，哪有便宜别家的道理。”
“本官这里没有自古以来，本官只看证据。依夏律，女子和哥儿均可继承家业。姜富你所言可有证据？”
姜富哪有证据，一切都是他编的。
“大哥临死之时亲口对我说的。”
“大人，姜富没有证据，草民有。”
很快谢勇被唤进来。
谢勇秉明身份：“草民谢勇，正是大山村的里长。草民可以证实，姜成丧妻后一直未再娶，说是怕委屈自己的哥儿。至于姜成的家业，草民听他说起，说是要留给姜明的。等姜明长大后招婿，或是留给姜明当嫁妆风风光光的。”
“大人，谢勇都是胡说八道的。”姜富大喊：“姜明嫁给谢勇的侄子，谢勇帮着自家侄子贪图我姜家的家业呢。”
紧接着，周正等人又连接被传上堂。几人所言与谢勇一致，相互佐证。捕快已提前到大山村询问过其他村民，村民所言与他们一致。
唐见明心中已有决断，当即大拍惊堂木大声呵斥：“姜富，你可知罪？”
最终在衙役打板子的威慑下，姜富败下阵来。他只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泥腿子，最多在姜明、王桂花面前耍耍威风，真遇到唐见明这般威严又厉害的哪里招架得住。
“姜富王桂花霸占姜明家业属实，本官令你们今日搬出宅院，归还房屋。”
“归还姜明三亩良田、八亩中等田……”
鉴于姜明已经用九十六两买下八亩中等田，唐见明令姜富归还九十六两不等。姜富和王桂花又依律挨了板子，下到大牢里蹲个把月。
姜富在济源打转好些日子都见不到姜财来，此番下狱倒是见到了。只是父子俩，一个不日将要上路，另一个呢，很快要失去一切不知未来何在。
而那导致姜财来自取灭亡的九十六两，兜兜转转又回到谢行手中。
“大人英明！”
隐在人群中的谢行大声高呼，不少民众纷纷附和。百姓总算知道，济源终于来了一个好官。
自此，揭开了唐见明忙碌审案的序幕。
重新拿回地契和房契，姜明除兴奋外还有心酸。当他看到人群中温柔注视着他的谢行时，还是笑了下。
越过喝彩的人群，两人相视而笑。
越过坎坷，人生从此都是坦途。
“为何要见姜财来？”
“不管怎么说，姜财来都是我的堂兄。他做下的恶事已经付出代价。他的爹娘皆下到大牢，弟弟又不见了。兄弟一场，我去送送他。”
唐见明见状允许了。
姜明很快见到姜财来。他带着镣铐步履艰难，缩在牢房的角落里，蓬头垢面的看不出往日半分风采。
姜明笑了笑，眉目温驯把带来的好酒好菜放到姜财来跟前。
“我来送一送堂兄，说一说话。”
姜财来爬过来抓起饭菜就吃。监狱里饭菜都是馊的，没馊的都是牢头吃剩下的。姜财来还没受过这等苦。
姜明微笑着看姜财来狼吞虎咽，表情平静，好像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真的只是来探望一个亲人。
等姜财来终于吃完，他扔下饭碗质问姜明：“我爹是怎么一回事？我娘怎么没有来？”
姜富跟姜财来没关到一处，姜财来只知道姜富被抓，还不清楚为什么他被抓。
“你被抓后，他们就到济源了。先前没门路见你，现在啊想来也来不了了。您娘关在别处，只怕你们这一辈子是没缘再见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姜明语气平静，姜财来却感觉到满满的恶意。果然如他所料，姜明不是个安分的。只是以前他觉得哥儿翻不出风浪，懒得处理姜明。
现在虎落平阳，父母靠不住了，眼下竟然只能靠自己最瞧不上眼的姜明。他逃不掉，要是有银钱一路打点，路上还能好过些。
姜财来假惺惺地说：“没见到娘，能在临行前见到弟弟也是幸事。本想搏一搏为家里也为你挣个好前程，没料到……”
姜明冷笑两声打断姜财来的话，他歪着头一副天真模样：“你知道姜富和王桂花怎么进去的吗？”
“是我，状告姜富和王桂花。县令大人把房屋田地还给了我，早前种下的庄稼当利息一并赔给我。可惜啊，打板子的事只能衙役来做，不然我真想上手试一试。”
“嗯，也不算可惜吧。衙役打惯了板子，比我懂得怎么让人疼。”
“这一路上，你可得保重了。千万别死在了路上，我会担心的。”
见完姜财来，姜明又去见姜富。姜富本就病着又挨板子又下大牢，出监狱的日子也不好过，精气神泄了一大半，看起来竟比姜财来还蔫巴。
见到姜明，他半死不活趴在稻草堆上，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
“我爹临走前，他跟你说了甚么？”姜明问。他不信他爹留下的遗言是把家产给姜富，他想知道他爹放不下的是甚么。
姜富混浊的眼里闪出泪花，他哆嗦着没说话。两兄弟也曾有过真情，他已经很多年没想起姜成。
他与姜成骨肉至亲，可恨姜成临死还惦记着不值钱的哥儿。他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姜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姜富的眼里满是仇恨，仇恨让他生出气力，他怒哄：“都是我的，姜家的一切都是我的。姜明你伙同他人陷害我，等你死了你有甚么颜面去见你爹？”
“你害你爹的亲人。你就是个克亲的命。”
牢头听到声音过来，他大骂：“再吵我要你好看！”
姜富闭了嘴，姜明在牢头的催促下与他一起离开。
姜成离下的遗言，姜明已经不再纠结了。那个如此疼爱他的人，临死前最放不下还是自己吧。
看到自己变成这样，他是开心，还是会难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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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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