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财来疯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疯了。
姜明走后，他大喊大叫有人害他，以头撞墙，又哭又笑，甚是吓人。
衙役来问，姜明无辜地说：“堂兄问起他爹娘怎么没来送他。我只好如实说了。料想堂兄接受不了吧。”
衙役听后没再追问点头走了。
谁会在意一个流放犯为何发疯呢。
历经半月有余，谢家人终于准备踏上回程。谢行在酒楼宴请周正及帮忙的两人，酒足饭饱后众人打算逛一下县城就归乡。
“你真是去送姜财来的？”谢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姜明狡黠一笑：“你猜。”
当然不是。
他去告诉姜财来，当年是他把他推下山摔瘸了腿。姜财来大概永远不会想到，那个人是他。那个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被毁在一个哥儿手里，还是他瞧不上的姜明。
如果当年他没瘸腿，也许早已走上科举之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竟然是姜明！
竟然是姜明害他！
姜明才不愿便宜了姜财来。对付姜财来这般心高气傲之人，他要亲手打破他的骄傲，让他知道自己连个哥儿都不如。
让姜财来生恨，恨意会让他活得更久，更好地受着他该受着。只是让姜明没想到的是，姜财来也不过如此，不过三言两语就气疯了。
哎，真是可惜了。
“哎呀，过了。”姜明笑嘻嘻。
只是可惜，姜明没能从姜富口中得知姜成的遗言。但他不再纠结。爹爹是给自己买药才遇上泥石流去世，他最是疼爱自己，临终前肯定最放心不下自己。无非是嘱咐姜富照顾自己，只是姜富辜负了他的信任。
如谢行所说，要好好活着，爹娘都在天上看着呢。百年之后，与爹娘在天上相聚，他好告诉爹娘，自个吃了甚么好东西。
姜富和王桂花出狱后，无力偿还九十六两，最好只得把自个的田地抵给谢行。
谢行收下后，姜家只剩两亩薄田。两亩薄田也能活人，但姜富和王桂花都不会伺弄庄稼，连糊口都难。
加上姜财来被流放，姜富觉得自己的香火不能断，起了再生一个儿子的念头。姜云跑得快加上他没犯事，官府没追查他。在心惊胆战躲藏一阵后，姜云回到大山村。
只是此时的姜家与以前大相径庭，连饭都吃不饱，还被赶回自己缺瓦断墙的破屋。
姜云最终被姜富以十两的价格卖给很远的一个老鳏夫。老鳏夫年纪大长得丑，但家里日子过得去，对姜云不错。他渐渐认了命，不再想着逃跑。
姜富和王桂花争吵不休，后来开始大打出手。两人都埋怨是对方的错，如果当时不卖地，他们家不会变成这样。
天越来越冷，破房根本住不了人。在一次争吵后，姜富失手把王桂花打死，自己趁夜跑了。他跑到找姜云，只是老鳏夫不肯收留他，姜云也怨恨他不愿搭理。
姜富不知道王桂花的死有没有被发现，又担心捕快来抓他，不敢多做纠缠跑去了别处。
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
而王桂花，直到开春，尸身都发臭生蛆了才被发现。王桂花的娘家不肯前来收尸。
彼时已经是里长的谢壮也找不到人愿意收敛尸体的，加上破屋在一次风月后彻底倒塌了。
谢壮最后决定，一把火烧了破房。反正姜富家已经没人了。
冰雪融化春天到来，野草在那处长得格外茂盛。许是焚烧后的草木灰肥地，又或是其他的。
村民忌讳不会往那处走，也不让牲畜过去。很快，那里变成了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
再见到马大脚是在回春堂。马牛喝了段时间的药，依旧蜡黄着小脸，脑袋大大的模样。
见到谢行他依旧很高兴，开口叫着少爷。对于这个救了自己的孩子，谢行很是感激：“好好喝药，早点好起来。”
马大脚整个人瘦削得厉害，谢行看着有些心惊。唐见明给姜明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钱庄是唐家钱庄，不知道跟唐见明有无干系。
姜明换成两张五十的，他把其中一张给马大脚。
要是以前，姜明想都不敢想自己会把五十两给别人。可那人救了谢行，救了他的夫君，他愿意倾尽一切回报恩人。
马大脚当即要跪下给他们磕头被谢行拦住。
“来世我当牛做马伺候您。”马大脚哽咽道。
“马叔忧心小牛的病情也要照顾好自己。要是你垮下了，小牛该如何是好。饭要好好吃，身体才会好。”谢行宽慰道。
马大脚点点头，他确实是能忍一顿省一顿。这些日子因忙着谢家的事，马大脚先是告假三四日赶去清溪镇通风报信，回来后帮着多番奔走，李娘子非常不满，这个月他的工钱几乎要被扣完了。
李娘子甚至说他不干活不能白吃饭，已经好几日不让吴桂莲煮他的饭。吴桂莲只好从牙缝里挤出来些给父子俩饱腹。
一个人都吃不饱的饭，要三个人分，可不把马大脚这个壮年汉子饿得手脚无力。
刘郎中已经抓好药，等他们走后，小药童迫不及待地问：“爷爷，那就是谢少爷的夫郎？那日状告长辈的人。”小药童对谢行印象大好，已经不叫他狸猫了。
刘郎中点点头。谢行身世已经够坎坷，没想到他娶的夫郎亦是同病相怜之人。他们与马大脚之间的情谊更是难得，都是好心肠的人，愿好人有好报。
小药童说：“大家都说姜夫郎勇气可嘉，他可真厉害啊。还好是现在的唐县令，如果是以前的县令，姜夫郎还没告状就要被打一顿板子。唐县令也很厉害。”
谢行在路边买下四串糖葫芦来分：“我们陪着小牛吃。”
马牛本来就喜欢他，谢行三下五除二就问出马家的窘境。当然，马大脚憨厚没看到谢行的意图，根本没阻拦。
“李秀才家欺人太甚。”谢行蹙眉：“八百文一月，每月被扣到剩五六百，就没足额发放过。亏他还是个秀才，真是不要脸。马叔，正好我家想要开间铺子，你考虑下要不要来我家？在来之前，我们先去县衙狠狠告李秀才一状。”
马大脚心动了。日子是越来越难过，谢行那无疑是个好去处。
只是，谢行毕竟不在济源县，只怕以后给马牛看病抓药不方便。马大脚拿不定主意只好说：“我回家与婆娘好好说说，看她的主意。”
“好，我等你。你想来随时都可以。”谢行答应。
四人往城门口走去，谢勇等人估摸着该在那等他们了。
拐进一条小巷，谢行正闷头往前走被姜明拽进暗处。马大脚也一样，手脚麻利捂住马牛的嘴拎着他一块躲起来。
谢行和马牛一脸懵，谢行看着姜明。马牛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三个大人。
很快，谢行看到有几人骂骂咧咧拉拉扯扯地走过去。
瞧着像是两对主仆。
那男子活像被抓奸在床一样，披散着衣服。他年纪看着与谢行相差不大，只是面色憔悴，眼圈青黑浮肿。
身边跟着个矮瘦的哥儿，嘴里骂咧地抹着眼泪。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下人。
冷风一吹，那男子好像清醒了些。见着哭哭啼啼的哥儿连忙哄起人来。哥儿冷着脸不理他，很快又被男子“给你买首饰”哄笑。两人复又恩恩爱爱的模样挽着手出巷子。
姜明扯着唇角笑，意味不明。
谢行没明白他们躲什么，他与几人素未相识有什么好躲的。
“你想买首饰吗？我给你买。”谢行小声说。
“不要。”姜明摇了摇头又笑起来：“别糟蹋钱。”
“给你买怎能说是糟蹋钱呢。”
“刚那男子是跟你互换身份的谢宝，你没见过他吧。”姜明解释道：“他向来不是个好的。有了银子花天酒地实属正常。”
谢行不知道谢子涵有没有见过谢宝，但他真没见过。谢行回头，巷子里已经他们的身影。
他呵呵笑着掩饰：“不太记得了。”
跟在身后的马大脚拉着马牛，闻言欣慰道：“少爷不记得最好。李哥儿不值得你对他那般好。少爷失了身份没几日，李哥儿就与谢宝勾搭上。这事还是我婆娘不小心听到的。之前没敢告诉少爷是怕少爷伤心。如今少爷已经娶亲且是这般好的夫郎，以后都是好日子。”
谢行？？
姜明？？
“李哥儿是谁？”姜明瞪圆眼儿问。
谢行？？关我什么事？马大脚要不改名成马大嘴好了。
“马叔，你来说说李哥儿的事。”
可惜马大脚根本不会看人眼色，见姜明问他还真乐呵呵地说起来：“刚才过去的哥儿就是李哥儿，李哥儿与少爷定亲，原是想等少爷考中秀才后成亲的。没想到少爷出了事，李哥儿马上抛下少爷，最后还是跟谢宝成了亲。”
“听我婆娘说，李哥儿过得不大好。刚开始倒是甜蜜过一阵，只是谢宝整日在外拈花惹草的。两人时常两天一吵。每次一吵架，李哥儿就气得跑回娘家。李娘子为着这事也生过好久的气，时常在家大骂谢宝。”
也骂谢子涵没那福气，害苦了她的哥儿。这些马大脚没有说。
“呵呵。原来谢少爷还与李哥儿情投意合过呀。”姜明笑道。
“……”
马大脚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少爷与姜夫郎才是正缘。”
谢行电光火石间脱口而出：“你跟谢宝怎么回事？你躲他做什么？”
“自然是不想惹麻烦。”姜明撇过头说。
真是狡猾，明明是他先问的他。
古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
“马叔，有什么困难只管到大山村找我。”
与马大脚告别后，他们踏上回程的路。回村大半个月后，谢行始终不见马大脚来投靠他，他明白了马大脚的选择。
马大脚回到李家后，马上找到吴桂莲商量。
“若是没有这五十两，我立马跟你去投靠谢少爷。谢少爷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走。”吴桂莲在马大脚耳边低声说。
“那天李娘子和李哥儿当着我的面说漏嘴，有关谢少爷身世。我怎么都琢磨不透，我们现在还不能走，我要想办法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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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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