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随口一说,不像是承诺,倒像是随意从馒头和包子里选出了自己的餐食一般。
裴淳怔在原处,分明是她先前一直在暗示谢之燕弃暗投明,甚至算得上是明示了。
可现下谢之燕的忽然“投诚”,倒叫她觉得不安。
谢之燕好像并不在意她心中所想般,只是慢条斯理往锅中丢了几根面条,用筷子搅散。
“臣只是觉得,先前殿下说的确实在理。谢某也只是个趋利避害的俗人罢了,若殿下不嫌,臣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待一番话说完,锅中的面条被他几筷夹入碗中。
他又背过身去放调料,再端过来时,是一碗完全不同于方才的面条。
看起来清汤寡水,叫裴淳毫无食欲。
“为何是两碗完全不同的汤面?”虽看着不比先前那碗鲜香,但裴淳今日可是滴水未进,自然也懒得再挑。
“殿下先尝尝?”他将筷子递给裴淳。
裴淳端起汤面,二人就这么围在锅炉前,竟也有几分温馨。
谢之燕抱臂看着她进食,似乎在等她的答复。
她先是喝了一口汤,接着挑了两筷子面。却皱着眉去瞧他:“你是将方才的汤底倒进来了?”
这两碗面尝起来分明没有任何区别,反而这碗面因着是刚出炉的,口感还更好些。
谢之燕却扬着下巴,“你那碗面分明还在桌上放着。”
他不等裴淳再说,而是推开房门走进小院。
“殿下是在疑心我。是觉得先前找我时,我几番推辞。而现下忽又答应,担心有诈?“
裴淳等他继续,透过虚敞的门扉,盯住他背影。
男人一袭红衣,半披着一头青丝,几步走到门外时也只是慢慢挪步。同她的几个皇兄大相径庭,多了几分女子身上的阴柔之美。
却并不叫人讨厌。
裴淳放下碗,静静端看着他。好像他才是今日的新娘子一般。
他将自己留在房中“大杀四方”,自己却隐在门外,好似是知道她一定会赢。
却并非全然看戏,而是留了一把匕首给她。
她有些摸不透谢之燕,他好似将风光都留给了自己,白白成就了她。
英雄救美用在此处似乎也并不唐突。
而且还是他自己成就了这番“美事”。
“就像你方才吃的那碗面,看似变了实则并没有变不是吗?谢某也是一样,跟着四殿下是谋利,跟着五殿下自然也是。”
“便是看谁能给得更多罢了。”
裴淳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巧思,借着面向她解释。
却也明白他意思,与聪明人向来不必多说。
她问:“小公爷想要什么?”
“殿下想要什么,我便想要什么。”他复又转身,定定地看着裴淳。
他一句话点破裴淳先前所有的谎言。
裴淳同他说过,她只是想求一方安宁或是有所倚靠。
可裴淳分明是个绝不屈居人下的,她绝不会仰人鼻息而活。
现下听他这样说,裴淳冷笑道:“小公爷嘴里也没有半句实话。”
先前她问他时,他说自己并非为自己,无利可图。
但此刻却敢同她说这样张狂的话。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谢之燕是最好的同谋。他的野心是危险的,于她有绝对的威胁。
却又是最安心的,因为他们有着同样肆意张扬的野心。
这样的同谋,才配与她争天下,享棋局。
谢之燕走近,单靠在门扉:“我早说了,殿下与我是同类人。”
裴淳不置可否。只是她很好奇,四皇兄那里,谢之燕打算如何处理。
“小公爷就这样投了我,那四皇兄那里你又该如何交代呢?”
她迈着步子,走至他跟前。面色温和,看似并未施压,却处处都是压迫感。
她是不允许背叛的。
她可以输,但前提是对方堂堂正正地将她赢了去。
谢之燕脸上却依旧不见正色,反是把问题抛给了她。
“公主以什么方式相待四殿下,臣便如何相待。”
“毕竟,夫妻之间亲近一些似乎是符合常理的。”
裴淳闻言,只是朝他冷冷道:“还记得你是驸马便好。”
*
待夜色渐深,二人回了房,裴淳才想起商量冯霁究竟如何安排。
冯霁如今被裴淳安放在床榻上,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了去,便会以为她只是睡了过去。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将一个大活人带出去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是将她带到青州。
裴淳坐在床榻边照看冯霁,她问谢之燕:“你认为冯家如何?”
经裴淳这样一问,他才恍然明白过来。裴淳是要对冯家下手了。
“你是要拐走冯谨同的女儿?”
裴淳只手搭在冯霁额前,替她整理碎发。这丫头天真烂漫,同婉儿一般。但却比婉儿聪明几分,有分寸却不失可爱。
若不是形势所逼,她实在不想利用冯霁。
“是,但却非拐。她想见自家阿兄,本宫是帮她。”
谢之燕捕捉到关键词,立即道:“哦,所以你的目标其实是冯衡?”
裴淳抬眼一笑:“替你十八骑找个领头的人罢了。”
二人莫名相视一笑。
“殿下考虑倒是周全,连十八骑都想好如何安置了。那现在可以告诉谢某,你究竟有何打算了吧?”
裴淳倒是没想到谢之燕竟还没忘了这茬。二人说好互通有无,她却在谢之燕说后只字未提。
这样一看,的确是她不太厚道了。
“驸马愿意同我去青州吗?”
她忽然将话头牵到这儿,等着谢之燕答复。
谢之燕却不急着说话,只是将她盯住,笑得淡漠。
裴淳知道,若是自己不将真实目的说出来,谢之燕能这样盯她一晚上不松口。
是个犟种。莫名觉得他与雪球有几分相似。
雪球不喜时会将毛线球死死咬住不松口,也是个小犟种。
“那日我急匆匆去见林大人,是为了在青州的崔闻叙。崔闻叙便不必我特地为小公爷介绍了吧?”
崔闻叙不必特意去记名讳,只消知道他姓崔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之燕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青州形式复杂,并非全在我掌控之中。你我若要在青州布局,自然是少不了要一位得力干将。我想,此人是最好人选。”
“小公爷认为如何?”她看似是在问崔闻叙此人如何,实际另有所指。
毕竟她当日同林大人说的是,将崔闻叙堂堂正正地带回明京。
谢之燕顿时面色沉重,像是想到了什么。
“祖父死后无人吊唁,毕竟事关朝堂。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连我爹也不敢声张,府上连块儿白布也不曾有。像是从未有过祖父这个人一般。”
“但崔大人来过,也就是从谢家回去以后,没多久就被满门抄斩。”
崔老太爷是向陛下上书后才被抄斩的。
现下裴淳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其中还有谢家的事。
她满腹思绪,缓声道:“谢老将军的死与我舅舅无关。相反,崔大人在上书之前来过谢家,恰恰证明了这其中有内情。”
原来不止崔家,谢家也有冤情。
谢之燕复又颔首,只是在裴淳看来,那是沉重的。
“我愿意。”
他这样说。
青州注定艰险,裴淳不是非要拉上他不可。他本也可以继续待在四皇兄身边,替她打探消息。
但若是此去青州能多一个帮手会好很多。
“嗯。”裴淳起身在桌上拿了一块儿糕点,恰好是一块儿桂花糕,她递到谢之燕手中,“小公爷,本宫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还请不要忘了。”
“生同生,死同死。来日可不要说是本宫算计了你。”
谢之燕垂眸一笑,看着手中递来的桂花糕,似是无奈。
“所以你还是喜欢桂花糕?”
裴淳被他这一笑,有些乱了阵脚。她方才分明说得那样认真,认真地警告他。
可他却答非所问,问她什么劳什子桂花糕。
“不喜。”她淡淡道。
谢之燕径自将桂花糕放回原处,“那我也不喜。”
放好后转而又问她:“那若来日你我敌对呢?我不信殿下会放过我。”
“是,所以也请你全力以赴。争锋相对时,输也要输得痛快不是吗?”
说罢她将剑别在腰间,朝他瞧过去:“走吧小公爷,争取在冯二娘子醒之前赶到青州。”
至于冯二娘子,她知道,谢之燕有办法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城外。
只见对方朝榻后的屏风处走,墙边又是一副画,不过这次画上似乎是一株海棠树。
不知出自哪个大家之手。
谢之燕朝上方轻轻一按,墙后是一处暗室。
裴淳知道,自己做不了手脚,但谢之燕一定会派人提前来公主府有所动作的。
这处暗室就是最好的证明。
裴淳将榻上的少女背起,同谢之燕一起进了暗室。
“此处是通往城外的?”
谢之燕往一旁拿了火折子,淡淡回应:“嗯。苍童会将你的人带上,天亮从府里出去,与我们汇合。”
“城外栓了两匹好马,我们先在驿站等他们。”
裴淳只是心叹,谢之燕考虑得倒是周全。
倒像是一早便知道要离开明京一般。就连在城外备马也想好了。
绒绒(递桂花糕)os:安慰一下吧[哦哦哦]嘴上:警告你不要背刺我
谢某:哎呀老婆关心我了[哈哈大笑]
绒绒:不喜欢桂花糕[闭嘴]
谢某(默默放回桂花糕):那我也不喜[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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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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