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回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在那边照顾他的。
从那天起，周怀来我这里的次数，以肉眼可见地减少，即使来了，也常常带着那个女孩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或者接听着她娇嗲催促的电话。
那个女人，手段多得是，懂得如何利用年轻和娇嗲作为武器，缠得紧，勾得凶，而周怀，似乎也很吃这套。
我心里酸得冒泡，像生吞整颗未成熟的柠檬，从舌尖涩到心底。
可我什么也没说，把自己埋进他给我安排的学习里，看那些枯燥的商业案例，分析复杂的财务报表，试图用知识的重量来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
直到那天，那个女人竟然找到公司。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穿着几乎能闪瞎人眼的亮片短裙，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刺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周怀的办公室她进不去，就拐到我所在的办公室，她走到我工位旁边，把食盒往我桌上一放，动作看似随意，力道却不轻。
“我给周总送点吃的，顺便也给你带了一份。周哥说你最近辛苦，让你多补补。”
她俯下身，靠得极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甜腻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说：“不过啊，素素姐，有些东西，补是补不回来的。年纪到了，就得服老，整天绷着个脸埋头苦干，多没劲啊。周哥啊，还是喜欢会撒娇，懂情趣的，你说是不是？”
我很想把手边的咖啡泼到她那张精心描画的脸上，很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回敬她。
但我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她挑衅的目光。
“谢谢你的好意，我吃过了。周总在里面，你快送进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我的平静似乎出乎她的意料。
她撇撇嘴，哼一声，扭着腰肢走了。
晚上，周怀罕见地过来，他身上没有莉莉的香水味，但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我像往常一样，给他泡茶，坐在他旁边，汇报着今天的进度，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温顺，绝口不提白天莉莉来公司的事情。
可周怀听着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突然打断我，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行了，这些流程的东西，不用说得那么细。”
我停下话头，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揉揉眉心，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今天莉莉去公司了？”
“没有，我没看见。”
“她没去找你？”
“没有。”
“李素，”他的声音沉下来，“你现在连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事，不想让你烦心。”
周怀盯着我，眼神复杂。
“没什么大事？她现在敢直接找到公司去，下次是不是就敢骑到你头上撒野？你就这点出息？连告状都不会？”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弄懵，他不是应该希望我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吗？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跟她计较……”
“没必要计较？”周怀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我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我……我下次会注意。”顺从和道歉，仿佛是桶油浇在他心头的火上。
“下次？还有下次？”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外套。
“我真是……”他话没说完，像是气到极点，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砰！”
一声巨响，门被狠狠甩上。
恶心人是吧，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绕开周怀，托人去打听这个莉莉的底细，像她这种出身，不可能干干净净，总有可以拿捏的软肋。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她确实不简单，在跟着周怀之前，辗转于好几个大哥之间，留下不少债和不堪入目的把柄。
我让人匿名弄了一篇东西，图文并茂，足以让她在那个圈子里身败名裂，甚至惹上更大的麻烦，但我没有直接发出去，而是约她见面。
迟到将近半小时才姗姗来迟的她，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仿佛来赴约是给我天大的面子。
“素素姐，找我什么事啊？周哥还等着我回去呢。”她施施然坐下，翘起二郎腿，眼神里满是挑衅。
我把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她面前，没说话。
她狐疑地拿起，翻开。
只看几眼，脸上的血色就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揭穿老底的惊慌和强装镇定的扭曲，她“啪”地合上文件夹，猛地抬头瞪着我。
“你敢查我？”她声音尖利，失去了之前的娇嗲。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味道苦涩，却奇异地让我冷静。
“不是查，是了解一下，毕竟，周总身边，不能留不清不楚的人，你说对吗？”
她胸口剧烈起伏，盯着我，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容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戾。
“你少在这里装清高，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我不过都是周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区别就在于，谁更贱，谁更会舔，谁更能豁得出去，狠得下心斗下去，看谁笑到最后！”
看着她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扭曲的漂亮脸蛋，我心里为她的愚蠢感到悲哀，缓缓放下咖啡杯，对着她露出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怜悯的笑容。
这个笑容，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她像是被刺痛，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给我等着，我们没完！”
她抓起那个文件夹，踉跄着冲出包间。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我站起身，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起来，清晰的指印浮现，疼痛感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一些。
司机等在楼下，看到我脸上的红痕，眼神里闪过惊诧，但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我坐进车里，疲惫地闭上眼。“回去吧。”
车子平稳地行驶，我知道，司机肯定会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周怀。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我睁开眼，从手包里拿出一张不记名的储值卡，递到前面。
“今天辛苦你了，这点心意，给孩子买点吃的。”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我，眼神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低声道：“谢谢李小姐。”
回到公寓，我对着镜子，对着脸上那道清晰的掌印，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做自己的事情。
晚上，周怀时看起来心情不错，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慵懒的神色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起。
“脸怎么回事？”他走到我面前，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力道有些重，迫使我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我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他显然不信，声音冷下来，“谁打的？”
我咬着嘴唇，心里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说话！”他失去耐心，语气带着怒意。
我依旧倔强地不说话，只是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泛红。
周怀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松开手，转身走到客厅，拿出手机，直接拨通司机的电话。
他没有避讳我，声音冷得像冰：“今天怎么回事？”
我听不到司机在那边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周怀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里的风暴逐渐凝聚。
他挂断电话后，站在原地沉默几秒钟，然后，他走回我身边，脸上的怒气奇迹般地平息，再次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我那依旧红肿的脸颊。
“她打的？”他问，声音很低。
我依旧不说话，只是眼泪适时地，大颗滚落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去拿医药箱，找出药膏，用棉签蘸了，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红肿的脸颊上，很轻，很温，药膏带来一丝清凉，暂时缓解火辣辣的疼痛。
我闭上眼睛，任由他动作。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时，我隐约听到周怀在书房打电话，几个零碎的词：“……处理干净……让她长长记性……”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那是地狱一样的地方，进去的女人，几乎没有能完好无损出来的，被折磨致死是常有的事。
他这是要彻底毁了那个女人，用最残忍的方式，为我出气。
我在这片泥沼里越陷越深，不仅弄脏了自己，也眼睁睁看着周怀展露他更真实，更残酷的一面。
我们像是两个在黑暗中互相撕咬，又互相依偎的怪物，纠缠着向更深的深渊坠去。
而那个女孩，不过是这场漫长而痛苦的拉锯战中，微不足道，被轻易碾碎的牺牲品。
第二天，我睡醒时，身边的位置空着，余温已散。
卧室的角落堆满着大大小小，包装精美，带着各种高奢品牌醒目LOGO的礼盒。
赤脚下床的我走到那些礼盒中间，手指拂过冰凉的包装纸，没有立刻去拆，因为我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当季最新款的包包，限量版的珠宝，或许还有某些我随口提过一句，早已忘记的物件。
他总是这样，习惯于用这些东西来填补我们之间那些无法言说的裂痕和空白，仿佛只要物质足够，那些心痛，猜忌和不堪就能被彻底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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