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走后,那间公寓显得愈发空旷冰冷。
我试图振作起来,强迫自己洗漱,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青黑,像朵失去水分迅速枯萎的花。
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再去看房子,手机就响起来,是司机的号码,他说自己就在楼下。
“去之前看过的那个中介公司。”
司机应声,平稳地启动车子。
城市的风光在车窗外飞速倒退,阳光很好,晃得人眼睛发疼。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屏蔽外界。
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
巨大的,金属扭曲的巨响猛地炸开。
我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天旋地转,身体被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
安全带勒得我几乎窒息,头不知道撞到哪里,眼前金星乱冒,耳边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我在剧痛和眩晕中飘摇,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滑落,模糊视线,周围一片混乱,隐约听到有人惊呼,还有远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救护车鸣笛声。
那声音像是希望的曙光,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保持清醒。
我的意识并没有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中复苏,而是在眩晕和刺进骨髓的寒冷中,被强行拉扯。
当我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达千钧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而是阴暗,没有任何窗户的密闭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铁锈味。
我发现自己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双手高高吊起,脚尖几乎无法触碰到地面,全身的骨头像散架后又被人胡乱拼接起来,尤其是头部,痛得像要炸开,每次心跳都加剧着这种撕裂般的痛楚。
我恐惧地,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转动眼珠看向前方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男人。
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在我身上来回刮着。
看到我醒来,那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狰狞。
“醒了?”他的声音粗嘎难听,“有人花钱,要你的命。”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爷还没接到指示,让你怎么死。所以,暂时留你一条小命。”
怕。
我怕得浑身都在抖,眼泪像开闸的洪水。
所有的挣扎,在未知的死亡面前,不堪一击。
“求……求你……”我声音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
“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钱……我有钱……求求你……”
那男人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恐怖。
“钱?老子不缺钱!老子就是拿钱办事!”
他丝毫不为所动,眼神里的残忍没有丝毫消减。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吞噬所有理智,在极致的绝望中,一个名字如同救命稻草般,疯狂地占据我所有的思绪。
周怀。
在此刻,他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或许有能力拉我出地狱的人。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这个名字,像念着唯一的咒语,求他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救我于水火。
就在这时,那男人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狞笑收敛些,接起电话,走到一旁。
挂电话后,他走回来没头没脑地说句“对不住了。”然后,他对旁边两个一直沉默站着的手下使眼色:“把她衣服扒了,录下来。”
“不——!!”我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被吊起的身体在空中无助地晃动,“不要!求你们!别这样!放过我!!”
可我的哭求如同石沉大海。
那两个人上前,粗暴地撕扯我的衣服。
冰冷的空气触碰到肌肤,激起一阵阵战栗,粗糙的手在我身上肆意探索,带着令人作呕的触感,屈辱和恐惧如同海啸,将我彻底淹没。
我哭得几乎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那个坐着的男人似乎被我的哭声惹烦,猛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抡起胳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瞬间麻木,然后是火辣辣的剧痛。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我以为自己即将彻底毁灭的时刻,外面突然传来急促而混乱的喧哗声。
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枪声。
密闭房间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光线和嘈杂涌入。
视线模糊的我,只看到几个迅捷的黑影冲进来,与房间里的歹徒扭打在一起。
场面极度混乱。
在晃动的光影和交错的人影中,我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冲破混乱,直直地朝我奔来。
“李素!李素!别怕!没事了!你醒醒!看着我!醒醒!没事了!”
再醒来,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眼前是医院洁白却冰冷的天花板。
我微微转动眼珠,看到了守在床边的人。
周怀。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眶深陷,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看到我醒来,他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但随即,那惊喜又被更深沉的心痛和愧疚所覆盖。
“素素……”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剧烈。
那些恐怖的画面,冰冷的触感,屈辱的瞬间,在我清醒的这刻,如同潮水般疯狂地回涌,瞬间将我吞没。
“啊——!!”我猛地抽回手,像受惊的兔子般蜷缩起来,“别碰我!走开!都走开!”
我的反应激烈得吓人。
不仅仅是周怀,连进来准备换药的护士想要靠近,我都无法忍受。
任何人,任何触碰,都会让我想起那几双在我身上游走的,肮脏的手。
我尖叫,挣扎,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周怀没有强行压制我。
他极力克制着,挥手让护士先出去。
然后,他站在床边,用极其缓慢和温柔的语气,一遍遍地安抚我:“素素,看着我,是我,周怀。没事了,安全了,这里很安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他的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渗透进我狂乱的意识,但我依旧无法平静,身体抖得像筛糠。
最终,医生进来,在我的极力抗拒下,还是给我注射镇静剂。
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狂暴的情绪渐渐被强制压下,力气仿佛被抽空,我瘫软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周怀重新坐回床边,小心翼翼地,再次握住我的手。
这次,我没有挣脱。
他看着我这副样子,眼眶迅速变红。
这个一向冷静克制,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竟然在我面前,流下眼泪。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心尖都在颤。
“素素……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他哽咽着,一遍遍地道歉。
“是我没保护好你……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我保证……”
他的眼泪,他的道歉,像最后一把钥匙,打开我封闭的情感闸门。
在药物的作用下,理智的堤坝变得脆弱,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惧、痛苦和劫后余生的悲伤,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我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
他紧紧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眼泪打湿我的头发。
可是,哭过之后,心里那片巨大的阴影,并没有散去。
我嫌自己脏。
那些被触碰过的地方,像留下永远无法洗净的烙印。
我不敢闭眼,一闭上,就是那个阴暗的房间,那个男人狰狞的脸,那些肆意的手。
噩梦如同跗骨之蛆,夜夜纠缠。
我开始害怕睡觉,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直到精力耗尽,才被迫陷入短暂,充满惊恐的睡眠。
食欲也变得极差,看到食物就反胃。
活着,太痛苦了。
这么肮脏的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有天夜里,我趁着护士交班的间隙爬上医院天台。
夜风很大,吹得我单薄的病号服猎猎作响。
脚下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却遥远。
只要往前一步,似乎就能彻底解脱,摆脱这无休无止的恐惧和肮脏感。
当我站上边缘的水泥台,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传来时,身后传来周怀惊恐到变形的声音。
“素素,不要!”他几乎是连滚爬地冲上来,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下来!求求你!先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不能……我不能失去你……素素……”
他不敢贸然靠近,只能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极力伸着手,眼神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哀求。
我回过头,看着他。
夜风吹乱我的头发,也吹干我脸上冰凉的泪。
是谁要我的命?
是谁能用这种方式报复?
答案呼之欲出,而他周怀,就是这一切恩怨的源头。
恨。
如同野火,在绝望的灰烬中猛地燃烧起来。
她要我死?要我身败名裂?
我偏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比任何人都要有力量。
我要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心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近乎疯狂的执念。
我看着周怀,这个我爱过恨过,此刻因为怕我死去而恐惧的男人。
他不能失去我?
好啊。
夜风里,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冰冷的笑意:“好,我下来。”
我慢慢从边缘退下来,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周怀立刻冲过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
我任由他抱着,没有回应。
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沉沉的夜幕。
“周怀,”我开口,声音没有波澜,“我跟你。”
他身体一僵,微微松开我,低头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确认我话里的真假。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那双曾经盛满爱慕,痛苦和迷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和决绝。
“但我不要像以前那样。”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不要做你羽翼下的金丝雀,不要做见不得光的。我要权力,要地位。”
我盯着他,说出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
“我要学到足以,和你平起平坐。”
我曾挣扎着想要逃离,却一次次被拖回更深的漩涡。
如今,我不逃了。
我要在这片情海里,借着恨意的风,学着掌控自己的船帆,哪怕最终是撞得粉身碎骨,我也要拉着那些将我推入深渊的人,一同沉没。
渐渐地,那种快要窒息的恐惧感消退。
虽然头还是很痛,心里依旧沉重,但至少,我不再失控,能够比较清晰地思考和感知周围。
徐子谦再次进来时,手里端着杯温水和几片白色的药。
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依旧站在让我觉得安全的距离外。
我看着他,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对不起……”我低下头,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徐子谦摆摆手“没事。先把药吃了,然后……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接过水杯,把药片吞下去。
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慰藉。
收拾好自己,坐上他的车,一路无话。
快到公寓楼下时,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低声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他侧头看我,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常那种略带疏离的样子。
“吃饭就算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好好休息。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别老想着。”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昨晚在会所的屈辱,今早在徐子谦家里的失控,像两场交替上演的噩梦,让我身心俱疲,被抽走所有力气。
我踢掉高跟鞋,连衣服都没换,直接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和寂静包裹我。
头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缓解,但精神上的疲惫却如同沉重的淤泥,将我深深掩埋。
我什么人都不想见,所有的面孔和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我现在,只想睡觉。
好好地,长长地,睡一觉。
仿佛只要睡够,醒来之后,这个混乱而疼痛的世界,就能恢复成它本该有的平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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