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雨眠打了个哈欠，瞥了眼书桌上的电子时钟。
黑色的数字闪了两下
21：45
桌上，试卷练习册教科书，胡乱摊开、交叠，庄雨眠揉揉酸痛的眼睛，用力眨了两下，把写好的作业粗略整理了一下，一边数一边轻声道：“数学三张卷，英语抄写，物理化学四张卷……”
这是已经写好的部分，庄雨眠将这一沓写好的作业收进书包里，回头看了眼桌上剩下的作业，困倦和疲累涌了上来，她喃喃自语道：“我靠怎么还有这么多……政史地生还有语文作文明天再写……好困……”
她抬手关了那盏小台灯，抓起手机进了被窝。
庄雨眠睡眠一直很浅，细微的动静都能把她吵醒。
半夜23：00，手机振动一下。
庄雨眠皱着眉，眼睛睁开一条缝
十月三日，晚上十一点
【南城一中高一九班家校群：班主任高老师消息】
庄雨眠点开，在看到消息内容时瞬间清醒，睡意全无，一鼓作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班主任高老师：接年级部通知，请各位学生于10月5日上午六点四十五到校。】
晚上十一点，只有零星几个家长回复了收到。
路漫漫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进来，庄雨眠接起，尖锐绝望的咆哮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我靠！！！为什么高一还要补课？我文科作业全部没写！！！一天怎么补的完啊？！”路漫漫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动静，看样子是爬起来赶作业了。
庄雨眠这边同样绝望，“别提了，南城一中真是狗到家了，我政史地生语文作文，全没写！一天哪里够啊？！”
路漫漫的音量小了一点，似乎是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两大张政治卷，还有整整四面的简答题，想让我写死就直说……啊啊啊啊啊”
庄雨眠报菜名一样清点作业：“政治两张，历史两张，地理两张，生物三张加整理笔记，语文两篇作文。南城一中是准备要我的命吗？”
……
十月五日，，上午六点四十五
九班的教室里死气沉沉，庄雨眠把一大堆作业放在桌角，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苍白。
其他学生也都差不多，哈欠声此起彼伏，偶尔一两个还算有精力的正疯狂吐槽这倒霉的返校。
“好困……我感觉我快灵魂出窍了……”
“昨晚凌晨两点起来补的，补到六点都没补完。”
“谁不是啊……我放弃了，我语文作文还没写，我准备苦苦哀求一下课代表。”
“我政史没补完，求课代表饶命……”
历史课代表庄雨眠：“……”
语文课代表姜雪：“……”
高成风抱着一杯枸杞红枣茶，散步遛弯一样进了教室，学生们顿时偃旗息鼓，安静如鸡。
“运动会七点钟开始。”高成风说完，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此话一出，学生们先是齐齐沉默一阵，随后彻底爆发。
同楼层的四个班几乎是同时开吵，人声鼎沸。
“不是吧？提前返校开运动会？玩我呢？”
“狗一中真不是东西，知道我昨晚熬穿了吗？”
“那我作业不是白补了？狗一中……”
底下学生们群情激奋，大有揭竿而起的架势，高成风憋着笑，戒尺重重一敲讲台，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道：“还有十分钟，各科课代表抓紧收一下作业。”
就像巨大的重石砸进小池塘，一时间水花四溅，语数英三个课代表率先行动，小组长们手忙脚乱地整理漫天飞的试卷。
庄雨眠见姜雪动了，自己也站起身。
一组一组收过来，庄雨眠听了不下于十遍的“课代表放我一马。”
每小组5个人，庄雨眠收了四组，停下来数数手中的试卷，12张……
庄雨眠低着头，因为没睡醒，反应有点迟钝，以至于齐修远叫了她两声，她才蓦然抬头。
“啊？什么？”
齐修远笑眯眯的，尾音上扬，“课代表，包庇我一下，我历史没写。”
庄雨眠点点头，“那你正式开学的时候要补好哦。”
小组长把一沓试卷递给庄雨眠，她小声说了句“谢谢”，习惯性数了一下，道：“还差一张哦。”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懒音，声音细细哑哑，那点尾音因为没睡醒，最后很轻很轻地散到了风里。
小组长睁着眼，迷茫道：“齐修远没交啊……”
“我把他去掉了。”庄雨眠道。
小组长接过试卷，不信邪地又点了一遍，恍然大悟道：“陈皓没交。”
陈皓刚刚忘了写名字，眼下手里正握着笔，他抬起头，对上庄雨眠带着困意，懒散平静甚至有些迷茫的眼睛。
很像一只没睡醒的漂亮猫猫。陈皓心道。
庄雨眠早上没吃饭，嗓子很干，没开口说话，从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用眼神询问着陈皓。
陈皓飞速瞟了一眼历史试卷左上角写好的名字，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也没写，课代表包庇我一下呗。”
尾音有些颤，有些微微的紧张。
庄雨眠点点头，照例嘱咐道：“那你正式开学的时候记得交哦。”
“嗯。”
……
运动会项目的报名工作是九月中旬弄好的，体委张俊哲从犄角旮旯里掏出了皱皱巴巴的报名表，大声道：“那个我问一下，有没有不知道自己报了什么项目的？”
高成风早走了，学生们三两一团的聊天，压根儿没人理他。
庄雨眠强撑着坐直，头却不争气地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一样。
张俊哲叹了口气，道：“那我来报一下吧。”
庄雨眠昏昏沉沉的，没记住一点，反正她没报项目，到时候先补觉再说。
“没有项目的人也不要闲着，写点加油稿给运动员送送水，大家有点集体荣誉感啊！”张俊哲刚说完，广播就通知学生下楼去操场。
在听完校长和各位领导聊胜于无的自我介绍和又臭又长的致辞后，庄雨眠更困了。
致辞之后，大家就地解散。
路漫漫找了一圈，终于在看台最上面找到了庄雨眠。
庄雨眠头靠在墙，旁边放着手机和本子，自动铅握在手里，眼睛紧闭，眼下的乌青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淡了一些，毛茸茸的光，温和干净。
路漫漫是个很不怜香惜玉的人，连跨两级台阶，气喘吁吁地爬到最上面，重重一跺脚，“眠！眠！”
“嗯？怎么了怎么了？！”庄雨眠猛地惊醒，用袖子擦了擦脸。
路漫漫很不客气地补刀道：“别擦了，口水都流地上了。”
庄雨眠低下头，地上干干爽爽，覆着一层灰，哪儿有水渍……
“路、漫、漫！”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庄雨眠靠着路漫漫补了会儿觉，一直到十点多才悠悠转醒。
女主持甜美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回荡在整个校园，“高一男子一千五百米比赛开始检录。”
男子一千五，陈皓好像报了。庄雨眠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出这句话。
路漫漫揉揉酸痛的肩膀，眼睛望向下面，道：“那个是不是你们班的人？看着有点眼熟，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庄雨眠回神，和齐修远对视。
见来人是齐修远，路漫漫的脸瞬间就垮了下去，偏过头写题。
齐修远笑着看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庄雨眠，道：“班里的加油稿太少了，张俊哲让女生多写一点。”
庄雨眠心下了然，道：“我现在写，一会儿是直接递到主席台那里吗？”
“嗯。”齐修远顿了顿，又来了一句，“张俊哲说，加油稿要写运动员名字。”
“啊？”庄雨眠抬起头，茫然地望着齐修远。
齐修远讪笑两声，眼神躲闪，“昂，那个，一会儿比一千五，我们班是陈皓，你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吧？耳东陈——”
他话还没说完，庄雨眠就道：“‘清风皓月，相与忘形’的‘皓’。”
齐修远本来想说“白”字旁加个告诉的“告”，听到庄雨眠的话，莫名有了一丝丝尴尬。
“你知道就行，那我走了。”
等齐修远彻底走远，路漫漫才从高中物理必刷题上移开眼，偏头打趣道：“可以啊，还引经据典？”
庄雨眠低头，专心写着加油稿，淡然道：“怎么了？你吃醋了？”
“如果我说是呢？”
“噗嗤，”庄雨眠写了个句号，侧头看她，“‘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路漫漫同学，别吃醋了，还有，你这题已经停了五分钟了。”
没理会路漫漫在后面的大呼小叫，庄雨眠在加油稿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径直走到主席台，把纸张递给主持人。
……
裁判发完令，运动员们应声而出。
陈皓调整呼吸，步子不快不慢，始终在中间位置。
一共十二个运动员，在内道排成一列，陈皓在第五个。
路漫漫被自己班体委叫回去写加油稿了，庄雨眠一个人在看台最上面待着无聊，于是从最上层挪到了最下层，一抬头就能看见砖红色跑道上的运动员们。
庄雨眠把素描本和写文的小本子都带来了，准备给家产写个现代小段子。
这个设定她一早就想好了，闷骚总裁和假浪子真纯情的贝斯手。
脑子里浮现出画面，庄雨眠一边强压下上扬的嘴角，一边在本子上写着。
不多时，写完了两大段。
庄雨眠有个习惯，写完文喜欢回头看看，通读一遍，随写随改。
陈皓第一圈跑完，从第五个跃到第三个。
耳边风声呼啸，树叶婆娑，加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女主持的读稿声忽大忽小，夹杂电流“滋滋”杂音。
陈皓经过看台，侧过头抬眼一看，庄雨眠低头握笔，神情专注温柔，眉眼低垂，唇角带笑。
操场一圈四百，陈皓还有一次经过看台的机会。
女主持拿起下一张加油稿，深情并茂地念了出来：“金风送爽，早秋明净，高一九班的陈皓同学，愿你超越自我，成就自我，勇往直前。瑟瑟秋风挡不住你破竹的锐气。加油，终点处人声鼎沸，繁花盛开，相信你自己。撰稿人，庄雨眠。”
扬声器有了年头，但这份稿子的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地落到了陈皓的耳朵里。
第三圈，陈皓超过前面两个人，没有意外的话，他会是第一。
跑到看台边时，陈皓微微侧头，忐忑地抬眼。
庄雨眠写到嘈杂吵闹的酒吧里，台上的贝斯手专注演奏，台下的总裁定定地望着他，突然人群中有人高举摇晃多时的啤酒，那人按住瓶口，又微微留出了一点缝隙。
细腻的酒雾模糊视线，朦胧中，台上万众瞩目的贝斯手忽然抬眼，直直对上总裁的视线。
鬼使神差地，庄雨眠没再写下去。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桃花眼。
操场上、看台上，人头攒动。
庄雨眠和陈皓对视，一切声音模糊，尘随风起，迷了人眼。
庄雨眠乍一抬头，阳光刺目，她眼睛酸涩一阵，泛出泪水。
模糊朦胧中，她知道，有人在看她，而她也回望过去。
陈皓眼力极好，他看见庄雨眠嘴张了张，用口型无声说了两个字——
加油。
庄雨眠收起本子，路漫漫刚好回来，两人一起回教学楼。
走到操场北门的时候，庄雨眠突然停住，转身望了一眼，那一头，陈皓被兴奋的人群包围，脖子上的金牌闪闪发光。
终点处人声鼎沸、繁花盛开，
而你，值得这一切。
“傻了？不说回教室吗？”路漫漫不明所以。
庄雨眠收回视线，打了哈欠，“没事，走吧。”
陈皓在看台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庄雨眠，主席台的加油稿堆了一堆，女主持正准备把已经读过了清理掉。
“同学，这些稿子都要扔吗？”陈皓拦住她道。
“啊，这些都是读过的，已经没有用了。”
“可以给我吗？”
“好吧。”
纸张在风中上下翻动，陈皓找了个背风地儿，一张一张找了起来。
五分钟后，在三百七十五张加油稿中，他找到了庄雨眠写的那个。
素描本上撕下来的这张纸粗糙许多，陈皓一遍遍描摹着右下角的名字，轻轻呢喃，“撰稿人，庄雨眠。”
半晌，他轻笑出声，整个人此刻显得自由张扬，让人看了就感叹一句年少轻狂。
陈皓将纸折了三折，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声音极轻，揉进风里，他轻喃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庄雨眠跟班主任请了下午半天的假，和路漫漫走到校门口，保安正在看假条，明黄的银杏叶飘到脚边，鼻尖萦绕着草木香气。
“庄雨眠？庄雨眠！你今天怎么了？”路漫漫站在她一步远的地方，冲她招手。
庄雨眠捏捏耳朵，眼里染上清浅的笑意，道：“没事，耳朵有点痒。”
淡云遮日，风拂叶落，秋天，真的来了啊。
—
10月5日
今日产粮：《鹿鸣》现代pa同人文
超级困的一天，狗一中好恶心
运动会不错，还有
祝贺第一。
—
10月5日
她给我加油了！庄雨眠，谢谢你！
其实我说谎了，我写好了卷子，只是想跟你多说点话。
庄雨眠下午没有来……不过她开心就好。
还有两天才能见到庄雨眠啊……
庄雨眠你要天天开心。
7.5写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韦庄
“清风皓月，相与忘形。”——秦观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
捉了个虫
谢谢支持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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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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