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事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吴冠戎声音低沉,他呼出的气息全喷在谢雨平的脖子里,“身体的事情,怎么能开玩笑,你就是太任性。”
所以,一生气就跑开了,头也不回,不管人家说什么,你也不肯听。吴冠戎将胳膊紧紧圈着谢雨平的腰,幸亏你没有地方可去,不然我到哪里去找你呢。吴冠戎望着谢雨平的侧脸,又想道,不管你跑到哪里,我也得把你找回来。
“你贴着我不嫌热吗。”谢雨平挣了挣,有些烦躁地说道。
吴冠戎不想将他逼得太急,将手松了松,但是胳膊还是搭在谢雨平的腰上,他们就这么一路依偎着坐着车到了吴氏医院的楼下。
吴氏的产业五花八门,涉足的领域很广,吴冠戎每天都有无数的工作要处理,无数的人要见,能特意陪着谢雨平转院,又亲自鞍前马后的将一切事情办理妥当,不能不说是非常体贴了。
谢雨平偏偏不领情。
他皱着眉望着像是度假屋的病房,屋中一切布置都是温馨高雅的,无论是墙纸的颜色还是家具的摆放,乃至花瓶的位置,一切都叫人觉得既合适又舒心。这个病房在十八楼,不管是从卧室的窗户还是客厅的小阳台,都可以望见远处绿毯子一样的草地和远山起伏的深色线条。
谢雨平没有来过吴氏的医院,他临出国前才知道吴冠戎将陶怡琮接到了这里。谢雨平环顾四周,不知道这里曾经住过多少吴冠戎的情妇,或许那时候陶怡琮也住在这间病房里。谢雨平有些想笑,吴冠戎追人的把戏真的有些蹩脚,不管喜欢谁,都是把他掳到自己的地盘上。一个他,一个陶怡琮,偏偏他们两个一个多病多灾,一个爹不疼娘不爱,总是叫人家有机可乘。
哦,他忘了,他还不如陶怡琮,至少人家是过了明路的,是以吴冠戎未婚妻的名义光明正大的住在这里。自己呢,是吴冠戎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只配受人家明里暗里的嘲讽。即使这样,谢朝钟也舍不得丢下这位吴大少。有钱的好处,真是说不尽啊。
自己这里已经唱了几出戏了,谢朝钟和他的太太,到这时还没有露面,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他忍不住冷笑,谢朝钟这是看到儿子没有用了,所以连面子活儿也不做了。
吴冠戎见谢雨平进了屋子,既不说话也不走动,只是呆呆的站着,以为他不喜欢这个房间。吴氏的病房那是太多了,但是这一间无论位置还是装潢,都是他吩咐过的,他以为谢雨平就是不满意,也绝不至于讨厌,但现在他有一点迟疑了。
谢雨平中意柔软色调,喜欢一切清新自然的东西,尤其是玩偶,简直到了迷恋的程度。这也许是童年不幸导致的,吴冠戎暗暗猜测,他当然不敢将这种话讲出来。omega敏感脆弱,只要感受到一点点的危险,就立刻将自己缩回壳内。
吴冠戎不求别的,只求谢雨平能试着接受自己,不要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独自伤心。
“不喜欢吗,”吴冠戎还扶着谢雨平的一只胳膊,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低眉顺眼地等着他的吩咐,“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再换,花不了多少时间。”
谢雨平望了望吴冠戎身后站着的一群人,alpha不管什么时候出现,总是被人簇拥着。但今天上午他是一个人单独来的,大概是昏了头,忘记带助理和工作人员了。
“这和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我压根儿也不想住在这儿。”
这么说就太不客气了。没有人敢和吴冠戎这么说话,也没有人会和吴冠戎这么说话。生意场上,谁也不愿意得罪别人,更何况是得罪吴冠戎。
谢雨平却毫不顾忌,根本不在乎这样说会不会让吴冠戎在下属面前失了面子。最好他一气之下再也不理我,谢雨平心想,形同陌路,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
他不在乎,吴冠戎更不在乎。
“不是说好了吗,你这个时候又闹什么。”吴冠戎的声音还算温柔,但是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好来这里了,那是你强行……”
谢雨平说到这里住了嘴,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不像是仇人之间的对话,倒像是热恋期情侣之间的吵闹。吴冠戎对他太包容了,即使知道自己在要求无理,也尽量满足,试问有哪个关系不好的人之间的相处是像他和吴冠戎这样的。
他根本就是巴不得我当着别人的面和他争吵,谢雨平心道,这样人家就知道他和吴冠戎之间根本不是他说得那个样子,人家会以为我故意在撒谎以掩饰我和吴冠戎之间的真正关系。这个卑鄙的人!谢雨平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
吴冠戎见谢雨平不说话,轻轻笑了一下,“好了,我和你道歉,我和你赔罪,是我不顾你的感受强行把你带过来的,但我是好心呀。你看在我奔波一上午的份儿上,不要和我计较了吧。”
谢雨平望了望屋中的其他人,每个人都微微低着头,一副聆听的架势,脸上除了平和,没有一丝别的表情。
“人太多了,我有些胸闷。”
谢雨平的话音刚落,吴冠戎就把人都轰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谢雨平慢慢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吴冠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随着他坐下。谢雨平仔细望了望吴冠戎,企图从这张脸上窥探到主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不过是徒劳。
吴冠戎神色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是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没有泄露心底的任何秘密。
这个男人无孔不入,擅于在人前表演和自己的亲密,在这双温情脉脉的眸子里,细细一看几乎可以望见自己的倒影,但是这个人的心。谢雨平将身子慢慢靠在沙发背上,眼睛挪到了别处。这个男人的心是坚硬冷漠的,他不高兴的时候,可以让任何人痛不欲生,自己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他现在缠着自己不放,是还没有玩儿够呢,还是别有所求。如果没有玩儿够,没有道理会让他一个人远赴英国,长达一年的时间对他不闻不问。如果是别有所求的话,谢雨平立刻想到了陶怡琮,他去留学的时候,只知道对方的病已经痊愈,难道现在又复发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吴冠戎轻轻笑道:“病人总是要多休息。”
他又望了望谢雨平脸上的伤痕,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躲?”
“什么?”
谢雨平在沉思中回神,没有听明白这句话。
“他常常打你吗?”吴冠戎的声音很轻,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谢雨平的内心不因为这句话而被刺痛。
谢雨平老早就听说过吴冠戎父母相爱家庭幸福,后来在他和吴冠戎短暂相处的一段时间中,从吴冠戎的生活习惯里就可以看出,他教养良好,生活幸福,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即使谢雨平很少和吴成章夫妇接触,也可以想见他们对儿子的爱有多深。
这叫谢雨平很羡慕,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这世上就没有人爱他了。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吴冠戎,或许只是因为他太羡慕被人爱的感觉了,没想到一脚踏空,将自己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不算经常,”谢雨平想了想。
他从前不敢在人前谈论自己的家庭,有一个不爱自己的父亲和一个恶毒的后母,这种畸形的家庭叫他极度自卑。但这些不是他的错,这个道理是他想了很多年才想明白的。谢朝钟不爱自己不是他的错,妈妈早逝不是他的错,和陶玟无法和平相处不是他的错,因为错觉爱上吴冠戎也不是他的错。这些事情的结果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但所有的痛苦却都叫他一个人承受。
做一个坏人实在太简单、太合算,但是谢雨平天生缺少心硬这个特质,他无法伤害别人,只能靠逃跑来逃避别人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还算是一个好父亲,供我读书,供我吃穿,如果不是谢氏出事,他也不愿意带我出去应酬。”谢雨平望着吴冠戎笑了笑,“他还想培养我做他的接班人,等到可以结婚的年龄,娶一个alpha,继承谢氏企业。”
“你不用可怜我,”谢雨平很无所谓的说:“比起大多数人我幸福太多了,除了我妈去世太早之外,我没有什么别的遗憾。”
他才二十岁,竟然已经谈到遗憾这个问题了,吴冠戎心想,他原谅了所有,包括自己最恨的父亲,唯独不提起他。一年前他还和他抱怨父亲对他漠不关心,后母总是挑拨离间,他的生活一片阴云,只有母亲是他的安慰。吴冠戎还记得,那天傍晚他和omega依偎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夕阳的光落在谢雨平的脸上,给他的脸渡上了一层金色。
“我觉得现在很快乐,很幸福。”omega笑望着他,眼睛又亮又温柔,“只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有这种感觉。”他说完这句话,脸上带着羞涩的神情,但极力装着大方,坦荡而期待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吴冠戎想起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凑上去亲了亲omega的脸颊。
“我不认同这个观点,一个父亲对家庭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他哪一个也没有做到。”吴冠戎的神情严肃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严厉。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谢雨平笑了笑,“我不想冒犯你,但你现在这样做,不是也在伤害你未来的家庭吗。”
“也许是是在挽救,”吴冠戎淡淡道:“你也并不是很了解我,不应该对我做的事情下这种判断。”
谢雨平点点头,“但我总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吧,吴先生。”
“那当然,”吴冠戎说:“但我不能同意你的决定,在这件事情上我总有一点发言的权利,因为你父亲已经把你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了我。”
谢雨平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他茫然地望着吴冠戎,嘴里无意识地说出“什么”两个字,听起来更像是受到重创后的无助呻吟。
“只是一点医疗上的帮助,”吴冠戎安慰他,像是有些不忍心,所以声音非常温柔,“和别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和其他人也没有关系。”
原来谢朝钟不来看自己不是绝情,而是根本不敢来看他。谢朝钟想把他安置在吴冠戎的医院里,等一切事情都办妥当了,那时候他再出现继续扮演慈父的角色。谢朝钟深信吴冠戎可以将一切事情搞定,吴冠戎当然可以,他有钱有势,对谢雨平的企图毫不掩饰。
谢朝钟看出来了,其他人当然也都看出来了,但他还是决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儿子置于这种尴尬难堪的境地。
“好,我住下,”谢雨平有点慌乱的说道:“可不可以先请你出去一下,我想休息一下。”
吴冠戎的喉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我扶你去卧室好不好。”
谢雨平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往前走,腿磕在茶几的犄角上,但他毫无所觉,一直往前走。
吴冠戎站起身,两步跟上去,稳稳地扶着谢雨平的手臂,不容置疑地把他带到卧室,掀开被子,让他躺下。
吴冠戎朝睡在床上的谢雨平点点头,“我叫护士进来陪你,我这就走。”
吴冠戎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谢雨平先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接着门又被打开了,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一个长相清秀的omega走了进来。朝着谢雨平深深鞠了一躬,笑道:“谢先生,以后由我照顾您的起居,您可以叫我小艾。”
谢雨平的生活完全被限制在了吴氏医院里,他的身边总有人待着,像是监视。谢雨平心想,我又不会寻短见,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吴冠戎不放心omega的情况,他总有一层担心,虽然他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总是小心为妙。
谢朝钟只来看望过谢雨平一次,他刚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的omega一看见他,伸手抄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就朝谢朝钟扔了过去。护士在一边吓傻了,直到谢雨平挣扎着要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反应过来之后她迅速按响了床头的按铃。
她不知道这样一个长相艳丽,沉默寡言的omega,脾气竟然如此暴烈。
“我要是躲得慢一点,这个瓶子就砸到我的脑袋上了。”谢朝钟坐在吴冠戎办公室的沙发上朝着吴冠戎大吐苦水,“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下这个孩子来折磨我。”
吴冠戎将头从文件堆里抬起来,把钢笔合上,望着谢朝钟淡淡道:“我觉得你应该感谢你的儿子,”他将身子靠在宽大的座椅上,双手交叉放在交叠的膝盖上,“不是他,恐怕你早就葬身在某个小岛上了。沉迷赌博的下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吴冠戎用下巴点了点桌子上的纸条,“这是我帮你签得最后一张单子,谢先生,你知道我不养闲人。”
谢朝钟讪讪道:“冠戎……”他望着吴冠戎面无表情的脸,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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