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梦魇,怎么也无法醒来,挣扎许久,她妥协放弃,却在这时终于醒了过来。
睁眼,所处地方太黑,眼前还是梦中景象,不过她知她是已醒了过来,不是梦中的以为醒了实则未醒,这一次是真正的已经醒了,她呼吸渐渐恢复平缓,平静地等待着那些幻象消散。
周遭无声,她缓缓吐息着,动作很轻地动了动,脑袋不再靠着赵浮生手臂。
她这几日几乎没睡,大约是终于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到了这适合睡眠的黑暗地方,困倦疯狂滋生,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不过她怎么会靠着赵浮生睡着了,这也真是件稀奇事。
江湖中大概没几个人,或许是,一个人也没有,没人敢在他身旁睡过去,这么一尊煞神,在他身旁睡死了,谁知道还能不能醒的过来?届时,无论美梦还是噩梦,都要被扼杀了。
赵浮生武功高深,吐息不同寻常人,便是他们离得这样近,她也听不到赵浮生呼吸声,判断不出他是否还有气,如此,只能探他脉搏确定。
云苓本就抱着赵浮生一臂,便指尖顺着他胳膊滑动,一直滑到了他手腕,他手臂有护腕,手上缠了护手布,不很好判断,云苓转而指尖顺着他身体往上,探他颈侧脉搏。
没死,她呼了口气,没死就成,她还以为是因为她抱着个死人睡着了所以梦魇,她是还没来得及为她裹伤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现下,她是又要将他拖出去,到一个光亮的地方去,黑暗中裹伤,效率太慢,她睡眠不好,便是睡着了,一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想来至少过去一个时辰,那些搜寻的人不至于还在。
赵浮生命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她还是先去看看,无人的话顺便找着外敷伤口的药草再回来,这样比较妥帖。
这么想着,云苓也这么做了,她取了赵浮生的刀,摸黑起身,顺着墙壁行进,一直到摸到木梯,踩着木梯爬到上方,打开顶上一道井口宽的木盖,爬出去,关上木盖,这上面是个山洞,很浅,并不深,再往前走了十几步,到了洞口,打开石门,这石门上都是青苔和藤蔓,紧闭时若非知情人或者极心细之人很难发觉有异。
出了石门,到了外边,已是日暮时分,林间,西山落日橙红光线穿透云层和朦胧白雾洒射而下,天地间,仿若鸿蒙初开,恢宏、静谧、神秘。
得在完全天黑前找到药草,云苓暗忖,行动也快了许多,好在这地方四处都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药草极多,找起来没那么落难,她也只是要找些清热解毒、生肌敛疮、活血化瘀、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草。
她抬头望了望叶隙间夕阳,望见天穹中一只凶猛鹰隼正在翱翔。
傅流星他和另外一人一起站在鬼哭崖无名亭中,他脸被夕阳烘得橙红,望着远处树梢上栖息的白鹭以及空中一只翻飞的黑鹰出神。
身后,有几个黑衣人轻功跃向他们,在亭外停下,拱手行礼,道:“韩堂主,傅部主,未寻到赵领主。”
烟雨楼分三堂三部,傅流星是三部中银叶部的部主,银叶部负责管理烟雨楼所有杀手和死侍,所有杀手和死侍因其衣上暗纹为银竹叶,被称为银叶使。
而赵浮生是银叶使之首,被称为领主,原本楼主孟江海是给了赵浮生副楼主之位,赵浮生拒绝,只负责作为杀手接任务、出任务,他在烟雨楼地位高,却没有任何职位,不负责任何管理,故烟雨楼中人以领主称呼他。
傅流星身旁被喊作韩堂主的是烟雨楼西堂堂主韩无敌。
听着属下这话,韩无敌单眉高挑,似有些幸灾乐祸之态,他觑傅流星一眼,见傅流星悲恸模样,又装模作样起来,悲戚道:“吉人自有天相,赵领主武艺高强,也许早就逃出去了。”
“韩无敌,你装什么?”傅流星凌厉眼刀直刀韩无敌,如此还不满足,还一把抓住韩无敌衣襟,“是你叫退了人,让我和师兄被玄衣楼的包围。”
韩无敌一掌抓住傅流星手背,与傅流星互相较劲:“傅流星,这含沙射影的话可不能乱说,你是想说我是故意的?呵,当时情况你也看到了,那状况,我们的人下去就是死,我难道要让兄弟们去送死?放手!”
傅流星不放,甚至更抓紧了手中衣襟,韩无敌反手也抓住傅流星衣襟:“怎么,这时候你不想着赶紧找赵浮生想和我打一架?”
傅流星几乎咬碎了牙齿,终究还是放开了韩无敌,对着那几个前来复命的黑衣人吼道:“还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找人!”
“是。”
说完,他迈步就要跟上他们步伐,却被韩无敌一把拽住。
“傅流星,你去添什么乱?容我提醒你一下,你受了重伤,你跟着,碰到玄衣楼的人,你是想找死!”
“与你何干,放开!”
“与我何干?和我干系大了,你们俩都交待在了这儿,我一个人回去怎么向楼主交待?我劝你老实一点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呵,不客气?你想——”
傅流星话还没说完,被韩无敌一手刀劈晕。
韩无敌看着倒在地上的傅流星,嘴角勾起一抹狠笑:“赵浮生啊,他命要是不够硬,就死在这里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啧啧啧,时也命也,这就是他的命。”
夕阳西下,飞鹰盘旋,魏苍崖听到高亢嘹亮的鹰唳,眼睛一亮,惊喜道:“是楼主来信!”
霍文都抬头虚眼望向飞鹰,一副颇为遗憾的模样,暗道:“命真大啊,真是可惜了。”
魏苍崖屈指放置口中,吹响口哨,不一会儿飞鹰就落到了魏苍崖手腕上,一人一鹰就这么交流了起来。
霍文都抱臂在一旁调侃:“原来魏护法还会鸟语。”
魏苍崖翻了个白眼,不理会霍文都,继续和鹰交流。
一会儿后,看着魏苍崖和鹰仿佛是交流结束,霍文都再次出声:“楼主说了什么?”
魏苍崖沉声道:“暗楼的人过来了。”
霍文都哈了一声,被气笑了,边笑边道:“有趣有趣,暗楼的人都来了。”
笑完后,霍文都长长吁气:“还有呢?还说了什么?楼主在何处?”
“楼主说,让我们务必找到赵浮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外面那些人都要进来了,我们还在留在这儿?损失还不够惨重?那群人虽胆小懦弱不成器,但和他们对上,浪费时间。况且赵浮生那小子中了剧毒,这时候早就死透了,谁知道他死在哪里的,这林子这么大,怎么找?”
魏苍崖听着霍文都这抱怨,厉声道:“这是楼主之令,你我身为下属,要做的听从命令而不是质疑。”
……
天暗之前,云苓一手一捆干柴和一包用宽叶包裹的药草,一手拽紧袖口,抱着一个脑袋大的装满水的空心干果壳回到了山洞,将干果壳小心放在了石块上,再将刀、柴、药草包、用衣袖装着的野果还有捡回来的燧石一并丢在地上。
歇息片刻,她才打开木盖,下去洞窟,昏迷了这么这么久,也该醒了吧?如若还没醒,她只能强行将人弄醒了,把这么一个身高体重的男人丢下去容易,弄出来可不容易,还得再去找树藤,将他绑着,她在上面拉,这过程,恐怕赵浮生伤口就破烈了。
依旧摸黑而行,不久,触碰到了赵浮生,云苓被指尖感受到的滚烫惊住,这是更不好了,生了寒热,别是弄不醒了。
“赵浮生?”云苓拍了拍赵浮生肩膀,轻唤了一声。
“嗯。”
醒着的,云苓轻松地笑出来:“你醒来了?”
赵浮生难得地沉默了片刻才应声:“嗯。”
“那我们上去吧,这里太黑。”
“这是哪儿?”
“地洞。”
“你怎么找到的?”
她好心救人,到头来还有被盘问,如此谨慎,云苓心头嘲弄,却是耐着性子答:“林间容易遇到气温骤降的状况,这时谁也不敢轻易进入进间,谷中药师常出入林间采药,这种地洞是为了让药师采药时遇到降温能有避寒之所,我是谷中药师,知道有这样的地洞。”
“嗯。”
“现在我们可以上去了吗?你状况不大好,须赶紧处理伤口。”
赵浮生闻言起身,二人爬出洞口,到了上面的小山洞中。
云苓心头隐隐为刚才之事不满,便是病患,她也支使了起来。
她歪头向着她丢在地上的那对东西上,道:“生火和舂药,你挑一个?”
赵浮生默默去取了燧石,还有他的刀,静默了一瞬,他道:“这刀——”
云苓微笑接话:“锋利耐用,极好,极好,的确是一把宝刀。”
“不是这么用的。”赵浮生道。
“那是怎么用的?”云苓取了药草包走到一旁,拿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坐到一块稍微平整的石块上,“你好像很厉害,重伤之下还能对敌三人,你那么厉害,我可以拜你为师,你教我武功吗?我不会武,没有自保能力,这实在是一件麻烦事。”
“我只答应了带你出去。”
“好吧,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云苓拆开了药草包,将所有药草囫囵放在一起,开始舂药。
而才说了刀不是这么用的赵浮生终究还是拿了刀敲击燧石生火。
少顷,火生了起来,周遭充满了暖意,云苓低头舂药,舂着舂着,恍然失笑,偏头望赵浮生:“你觉不觉得此时虽依旧身处危机四伏之地,但是,难得清闲惬意?”
赵浮生睇云苓一眼,轻微点头。
“药好了,你过来吧,你的毒不会再致命,内伤须慢慢调理,外伤却是要及时处理。”
在赵浮生眼里的确是没有男女之防,也没有虚与委蛇,他径直走到云苓身旁坐下,泰然道一句:“有劳。”
“救死扶伤而已,医家职责。”云苓轻描淡写说着,又支使他,“你先褪下上衣。”
赵浮生抬手解衣,云苓再次看见了他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如今陈年旧痂上又添新伤。
“你身上好多伤痕,实在恐怖。”如此多的伤疤,这不是荣耀,这是悲怆。
这感叹云苓也不是对赵浮生说,而是兀自喃喃
赵浮生却是回应了她:“抱歉。”
云苓呵笑出声:“你对我说什么抱歉?你怎么会受那么多伤?看起来还都是重伤,甚至致命伤,此前为你救治的大夫想必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次次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任务。”这是回答云苓问的第二个问题。
云苓去拿了装水的干果壳回到石块这儿,万事俱备,她终于开始着手为赵浮生处理伤口,知道赵浮生极能忍痛后下手也不小心翼翼,而是怎么快怎么利落怎么来,她将赵浮生里衣完全脱下,撕成了布条,是用他里衣来当做包扎的巾布了,也没有其他可以用的。
整个过程,赵浮生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看着她一举一动,也不阻止云苓撕他里衣。
云苓再次腹诽,真真是大夫最喜欢的病患。
“真的一点儿都不痛吗?便是男儿痛的时候也是可以闷哼的。”云苓知道赵浮生不会回应这话,也不需要赵浮生回应,她继续道,“那你一定是执行了很多很危险的任务,不然以你的武功,怎么会受这么多伤,给你任务的人真狠心呐,也不怕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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