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乍现,原是赵浮生长刀出鞘,那锋利刀刃再次横在云苓脖前,云苓低头瞥一眼,若无其事,手上包扎动作不停,却是狠狠勒紧了裹伤的布条。
赵浮生面上依旧没有因疼痛而生出多余神情,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淡淡道:“勿多言。”
云苓再次低头看脖颈前的刀,神色莫名,倏地笑起来,这尊煞神的刀出了鞘,她想知道他的刀出鞘是不是必定要见血才罢休。
“虽知你名姓,直呼其名总是不大好,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你长我几岁,那便称呼你为哥哥?”云苓想她是胆大包天,脖前利刃威胁竟敢调戏这尊煞神,“浮生哥哥,你的刀出鞘了,你是要杀了我吗?你的毒已解,我对于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你会食言,杀了我吗?”
云苓注视着赵浮生这张脸,上天真是优待他,不愿让他的脸留下疤痕,这样一张脸,不知要引得多少红颜为他心醉,又要有多少红颜因他的冷酷而心碎,江湖豪侠总有那么些关系匪浅的红颜知己,杀手的话,大约会把红颜知己藏得好好的罢,留下红颜日日盼郎归,多么的无情。
赵浮生同样凝望着云苓,他是想杀了她的,如她所言她已没有利用价值,留着是累赘,他并不在乎什么道义不道义,承诺不承诺,他杀过许多人,从未心慈手软,此刻却没有那么利落,刀出了鞘,却迟迟不见血,他杀一个不会武的弱女子,易如反掌,可他的刀却生生停在她脖颈前,甚至都没有划破她异常雪白细嫩仿佛新生的肌肤。
她分明也不是什么摄魂夺魄的绝世美人,反而她脸上有一片让人难以忽视的红斑,让她看起来丑陋,即便她有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美得不像是该生在她脸上,眼睫若鸦羽,浓密而卷翘,眼形若桃花,仿若魅瞳,能深深将人吸引进去,困住。
他常闻傅流星说起美人、美色,行走江湖时也见过很多,他并非不谙世事,只是从来不为所动更不在意,此刻依旧如此。
杀了她,念已起,却并未能够出手。
云苓看到赵浮生眼中迸发的凛冽杀气,一把抓住赵浮生手腕,紧张、谨慎地开口:“浮生哥哥,以毒攻毒这法子能让你不毒发而死,却也会留下隐患,除了我,无人能除此隐患,你不能杀我。”
这种类似威胁的话,很可能会让她瞬间就被长刀割破喉咙,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价值就会死,她需要对他有价值,先前她赌了他有人性,显而易见,她输了。
赵浮生不语,云苓呼吸起伏不定,与他对视,与他对峙,她并没有把握他会不杀她,与虎谋皮大约就是这种感觉罢,虽然已经输了一次,但还是又进行一场豪赌,赌他不会杀她。
赵浮生久久不动手,以他杀人速度,不会这么慢,看来,她应该是赌赢了。
云苓浅浅一笑,她是个大夫,望闻问切是基本功,她望着一直没有杀她的赵浮生,忽而恍然大悟,并非她赌赢了,他还有良心,不杀救命恩人,而是他动不了手。
她拧眉望着赵浮生此时状况,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道:“我刚才好像判断失误了,是我医术不精,我忘记了这两种毒还是用来制作助兴情药的药材,虽还缺了几味药材,但是那其他几位药材只是辅药,有这两味主药已经足够激发药性,药毒本相生,是毒也是药,这两种毒交融,毒性失活,转而催发另外的药性,方才我以为你是伤口感染体生寒热,其实不是,是情毒发作才对。”
云苓惭愧一笑,她也不确定赵浮生会否信她,还是以为她摆了他一道?青天明鉴,她还真没有。
赵浮生收刀后退,难怪,难怪他一向清心寡欲,却忽然注意到她脖颈,忽然注意到她的面容,忽然注意到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傅流星闲说的话,以及体内乱窜的躁气,让他烦躁。
身体燥热的原因竟然是情毒发作。
“剧毒所融之情毒亦药性猛烈,我也没有办法,你现在应该能运用内力……且用内力压一压试试,我也不知道这情毒药性究竟又多猛烈。”云苓斟酌了一下又道,“或者你可以自我纾解。”
霍文都炼制这种助兴药会加上有迷幻功效的和有让人脱力功效的辅药,药性猛烈到中了此药的女子在药性消失后昏迷好几日,没加辅药的情毒应该药性会差着吧?赵浮生意志力强悍,看着他不像是压制不住这毒的,以他功力压制这情毒应该不成问题。
她的生命短暂不会受到威胁,云苓怡然自得地去拿了几个果子,坐在与赵浮生隔着火堆的斜对面吃着果子,这位置离他最远,应该比较安全……她思量着,好歹逃过一劫,赵浮生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会儿就要杀她,应该……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挺久的,赵浮生那边一直很安静,没有异动,云苓心中佩服,不禁觑了赵浮生一眼,想看看他症状,不想会看见他皮肤通红,这是爆裂之征兆!
这情毒药性竟如此猛烈?
忖思一瞬,云苓还是起身步向赵浮生,走近了,看仔细了,才发觉他是在苦苦压制情毒,看起来很是艰辛,额间青筋暴起,脸上全是汗珠,这毒就快要杀了他了。
云苓没迟疑,口中咬着没吃完的果子,半跪在一旁为赵浮生看诊,她脸色沉重地望着赵浮生,他体内经脉竟然比先前中毒时还混乱,血管血涌得厉害,这情毒药性果真猛烈,如此下去,他会血管爆裂而死。
不能像之前那样用银针止穴止住毒蔓延,如此只会令血涌更猛,淤堵于一处,加快血管爆裂速度。
这……可是难了。
云苓担忧地问了一句:“喂,你还好吗?”
赵浮生甩开云苓因为他看诊而触碰他的手,气息不稳地斥道:“走开!”
云苓顿时站起来远离了他,只在远处看他情毒发作。
普通情药发作大多令人脸色红润,这情毒却是直接让人肤色似血般赤红,若是无解药,赵浮生今日恐怕会死在这里。
云苓回想着许多解毒法子,无一例外,无论是什么法子都得有必须的药材啊,以毒攻毒这种法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没有药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只能干瞪眼。
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情毒情毒,情热之毒,热散则毒解,但是看起来纾解或许不足以让情热褪散。
云苓怅然望着赵浮生又过了许久,她是在挣扎,赵浮生心那么狠硬,心防那么牢固,倘若是他亲近之人,会有不同吗?他还会动不动就出刀横在她脖颈前要杀她?
她对他实在是也就只知道个名字和一些事迹,他行踪诡秘,也并未暴露太多有关于他的事,她对他本人完全无了解,知道的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从见面到现在,短短时日里她只见识过他的冷酷无情,她也不认为他还心存温情,为仇恨而活的人总要抛弃很多东西,这是必然的,否则牵绊太多,处处掣肘。
帮他?还是看着他死?兴许也死不了,他体魄这样强健,应该死不了罢,她的医术是真的不精了,无法得出准确判断,不晓得他命大不死的话会不会有没有后遗症,说不定会脑子残损了?或者是身体哪里损毁?或者是武功丧失?
医家职责,不能见死不救。
“云苓,你是个医者。”云苓自言自语,但是即便是医者也不必要以自己为代价救人,所以其实是她想救他,就算他三番五次要杀她,她还是不想他死,或许是,可惜这样能惹人动心的一张脸,为色所迷,昏了头罢。
云苓从怀里取出一瓶药,这药自然是解不了情毒的,能消去的是她脸上的红斑。
她盯着药瓶看了好一会儿,又盯着闭目打坐的赵浮生看了一会儿,打开瓶塞,倒了一颗药丸在手心,喂到了自己口中,不多久,她脸上红斑褪去,露出她真容面容。
如若霓娘子在场,必定用她那魅惑的声音感叹一句:“这才像是这双眼睛应该匹配的脸,美目配美人。”
赵浮生是已经在尽全力压制情毒,以至于云苓走到了他身后他有察觉却无法分心赶人,一旦分心,前功尽弃,还可能丧命。
云苓跪坐在赵浮生身后,久久没有动作。
一念清明,一念疯魔,这一步跨出去会遭来什么样的祸患未可知,但一定是祸患,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
云苓垂眸,青丝滑落,将她神色掩藏,再抬头时已是面容嫣然。
她倾身抱住赵浮生,呼气如兰,流连他耳侧:“浮生哥哥,我再救你一命,你以后别杀我了成不成?”
“滚开!”赵浮生厉声道。
从走开变成了滚开,显而易见,这尊煞神怒了,可惜他须全力克制体内汹涌情毒,甚至无余力推开一个弱女子。
云苓并不放开抱住赵浮生腰的手,反而用环抱更紧,将脸贴在他背心,脸颊感觉到了滚烫,还有余思想着原来他看着劲瘦,抱起来也是这般硌人,如同他性子一样不讨喜硌人,这样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气息的人,想来应是没什么正经姑娘想、敢靠近他。
云苓忽然又想起霓娘子,那个可悲的女子,她和霓娘子相处时间并不长,却是从霓娘子那里学会了些“歪门邪道”。
“你知道一个女子接近一个男子最容易成功的方式是什么麽?”霓娘子问她。
她缄默,望着霓娘子,等她继续说。
霓娘子咯咯笑着,娇声道:“自然是勾引他啊,最次是令他眷念你的身体,一般麽便是他对你有怜惜之意,最成功的则是他对你动了真情,长得越漂亮,成功几率越大,从古至今,美人计经久不衰。”
云苓望着抚弄自己脸的霓娘子但笑不语,霓娘子的确是很信奉她那套以柔克刚的法子,此种柔不是太极功夫的那种柔,而是女子的柔情。
她和赵浮生待了好几日,她变换了好几种状态,还是未寻到与他相处长久的状态,显然,利用于被利用、做交易这样的方式不大行。
霓娘子那一套麽,试一试也无不可,至多失败了也不过就是个死麽,没什么所谓,只是**这种事还真是很看天赋,先前她便心血来潮试过一次,感觉别扭就不再如此,她想她约摸是脑子进水,此刻想再试一试,她学什么都很快,不知道学**是否也如此。
赵浮生再次喝道:“最后一遍,放开!”
这是最后的警告,云苓知道,她却并未退却,虽神情纠结,终究还是一手顺着他腹往下而去。
自然是被抓住,那力道几乎要将她手腕折断,而后她只感到天旋地转,后背生疼,她被拽翻在并不平整的石台上,再凝神时已和赵浮生对视上,只见他青筋更暴起,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不想死,离我远点。”他道。
云苓眨了眨眼,不怕死地起身环抱住赵浮生脖颈,同他脸颊依偎。
“你叫我不想死就离远点,你呢?我是唯一的解药,你不想死就别推开我,我救你,唯一的条件是带我出去别杀我,没有附加条件。”
“放手!”
云苓知道赵浮生要甩开她,她双手双脚并用,用尽全力环抱住他。
“放——”
云苓吻住赵浮生口,让赵浮生一句话被堵在了喉咙口。
她此番大胆行径必然遭反噬,赵浮生偏头避她,喝道:“你找死!”
他登时一手掐住了她脖颈,她刹那间便感到窒息将死,他是真要杀了她的,若不是他身种情毒,恐怕她颈骨已经被他轻易折断折碎。
“你……要……杀了……我吗?”云苓奋力吐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她脖子间的手忽然松开了,她顿时偏头剧烈咳嗽起来,咳嗽完了她再次不怕死地靠近赵浮生,学着霓娘子说话的柔媚腔调,道:“不杀我便是默许了吗?”
山洞内只有那一堆火的火光照明,并不多么明亮,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火焰跳动,光影随着跳动。
云苓望着赵浮生的脸,半明半暗,看不分明,他的眼睛,也看不分明,即便是离得这样近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是他并未再推开她,也许,她这张容易为她招来祸患的脸是很有用的罢。
只是……然后呢?要怎么做?她是听过见过,也只有这样的了解了。
“我不会,你来吧。”云苓道。
赵浮生贴靠近她,她心头一跳,生出些不安感,她看着赵浮生近在咫尺的侧脸,呼吸刹那间紊乱,下一刻,她被点住了穴道,无法动弹,不能言语。
而赵浮生继续运功抑毒。
行吧,云苓腹诽,不用她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更好,看来她是学不了霓娘子那一套的,这人中了情毒,她投怀送抱他都坐怀不乱,想来是她没有魅力,不得不说,是有一点儿挫败感的,枉费她暴露她真容,以为这样成功几率会高些。
不知赵浮生点穴的功夫会让她不能动、不能说话多久……
面前人影晃动,云苓穴道被解开,她还未反应过来,只感到天旋地转,她再次躺在了石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人扯她衣裙,她猛地抓住他手,他抬眸睇她,眸中布满血丝,眼睛赤红,似有炽热烈火正在燃焚。
云苓切身感受到了浓烈的危险气息,手肘撑着往后缩退。
赵浮生未阻止她,他在克制,然而在她即将要退下石台时,她感到脚踝一紧,赵浮生一把握住了她脚踝,让她不能再退。
她看得出来,他似乎已经不太清醒,仿若即将发狂的野兽。
她深呼吸,慢慢地回去,抱住他脖颈,颤抖着与他耳鬓厮磨。
“浮生哥哥,”她轻声唤,“不要扯坏我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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