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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章

不下雪的冬,依然是阴沉沉,灰蒙蒙的。不下雪的冬,厚厚云团积聚不散,更冷得刺骨。

何昱深腕间吊着个袖珍小手炉,一件灰鼠毛大披风,跟着小青转进六王府湖南的楠榭。堂内正开始烧地龙,微尘仆仆往上扬。何昱深踏进门来,刚解了披风带子,小青扭头道,“我们王爷在后面水台。何公子别脱衣服,小心冷着。”

不过十来步,穿过楠榭到后面湖边水台,黄明宇独自坐在水台边。寒冬腊月,竟带着顶渔夫的蓑帽,竖着根竿子在钓鱼。弯腰曲背,端得个愁苦老人样。

何昱深暗自摇头,又忍不住想笑。他最近几月密锣紧鼓地考科举乡试,见黄明宇的机会不多。可一见面,总觉明宇一次比一次愁闷委屈。

何昱深听说皇上的秋季时疾好了以后,还是天天诏泽王和明宇上亲子早朝。有时何丞相在场,亲眼见皇上对小六王爷和颜悦色了许多。奏折都是泽王批的,明宇不过在旁边帮着分类摆好,候着皇上发问。答不出来的时候泽王耐心教他,也不见皇上生气。

是以何昱深没想通明宇在烦什么,也没时间容他想,两人见一面总是匆匆,然后何昱深便被下人催着回家读书去了。他溜出来见明宇,旁边多有林潋在场,据说他们六王府在搞工厂,是林潋主理的。林潋不时问他一些人脉关系,何昱深不知道的,回府一问,他母亲也定然知道。

两人见多了,林潋从福身行礼变成了点头笑笑,从“何公子”变成了“小何”。然而何昱深一如既往地作揖,喊她“二夫人”,后来熟了,也不过是看见她也来,会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他知道明宇叫她“潋姐”,但那是人家夫妻间的爱称,外人不能叫。

何昱深对着水台喊,“明宇,这么有闲心,钓鱼啊?”

黄明宇捂着蓑帽回头,高兴得差点丢了鱼竿,“小何!到得真早,我还怕丞相夫人不放你出来,还想着要怎么去请你呢!”

年关将近,黄明宇说要请几个好朋友来府里聚一聚,何昱深的第一轮乡试也考完了,他跟母亲一说,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说林府大小姐林渊也来。何夫人自然无异议。

“谁敢驳六王府的面子啊。”何昱深笑着要过去,一个娇小的婢女走来,“何公子的披风带子散了,奴婢帮你整理一下。”

何昱深忙道“有劳这位姐姐”,站定了抬起下巴让她绑喉间带子。黄明宇盯着他们,恍惚想起王府新建时,他常在潋姐房里睡,醒来后海棠和小青一起围着他,拉着他换衣服。他那时,也是叫海棠“姐姐”的吗?还是直呼的“海棠”?他都浑忘了,他那么久没叫过海棠了,他们那么久没聊过一句天,虽然她还在他房里服侍。

黄明宇忽然道,“她比你小。”何昱深不解,黄明宇又说了一遍,“海棠比你小。”

何昱深有点愕然,不好意思地朝海棠拱拱手,“有劳了。”不好再叫姐姐,也不敢叫人家名字。

“公子客气了。”海棠行礼,退到一旁候着,头低低的看不清表情。

黄明宇早已扭身回去坐好,继续竖着鱼竿对着湖。何昱深也摸不清黄明宇忽然怎么了,情绪仿佛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小湖结了薄冰,下人凿了冰洞给六王爷钓鱼。水台上两个小茶几,也给何昱深备了根鱼竿。何昱深坐在黄明宇旁边,拿着鱼竿应个景,连鱼饵都没放。黄明宇也不管,只顾安静地盯着结了冰的湖面,身旁的炭盆时不时噼啪一声,爆开的炭花一闪红光。

“其他人呢?”何昱深没话找话。

“还没来,潋姐和阿嫣在房间里改个草图,等渊姐来看。”

何昱深默默点头,明宇就算成了家,仿佛还是个小孩子,女眷们和他也不甚避嫌。林大小姐一个未嫁的女儿,明宇也能直呼人家闺名。

黄明宇的鱼竿轻晃了晃,却不见他动,何昱深提醒道,“有鱼咬饵了。这么冷,湖里还养鱼啊?”何府池里的鱼都捞起来,挪到屋里过冬去了。

黄明宇盯着仍轻颤着的鱼竿,“是我说要钓鱼,阿嫣让人放几尾进去给我钓的。”

“你…不拉它上来?这鱼竿勾着它的嘴,它也游不走的。”

黄明宇终于把鱼拉了上来。何昱深一看,竟是条能入菜的小鲫鱼,难怪舍得放出来给他钓。何昱深笑道,“谢王爷,今天可以添菜了。”

黄明宇把鱼吊在木桶口,小心翼翼地抓着鱼竿要脱勾。海棠过来帮忙,黄明宇挥挥手,“你远点。”

海棠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那王爷小心些。”

黄明宇抬头,“不是…我怕它的水甩到你。”

“谢王爷。”海棠低着头。

黄明宇忽然烦恼地喷了口气,转身要把鱼放回湖里。何昱深拦着他,“这水太冰了,放回去也养不活。你既珍惜这鱼,不如留着,等一下拿回屋里养吧。”

黄明宇坐下,还是把鱼放回了湖里,“人家不想被我养。”他身后的海棠默默无语,但头好像垂得更低了。

何昱深瞄了眼海棠。他来六王府的次数不多,不甚记得这个丫鬟。带他进府的小青他倒是认得,好像是跟着林潋陪嫁来的,之前明宇像是更喜欢拉着小青玩。但看来,明宇最近的心事,和这海棠不无关系。

何昱深无奈,压低声音道,“你最近怎么了?”

黄明宇想了想,转身吩咐海棠给何昱深拿些茶果子来。何昱深手边就放着个小茶几,底下架着小炭炉,温着上面的茶和果子。何昱深讪笑一下,拿起一个棋子饼塞进嘴里,“是有点饿了。”

海棠福身,“那我叫小青来待着。”

“不用,”黄明宇对着湖说。

海棠皱了皱眉,何昱深微笑道,“我陪着王爷,你去吧。”

“劳烦何公子了。”

海棠转身退下,黄明宇探头看了眼,回来对着湖长长哎了一声。何昱深轻笑,捧着茶杯慢慢啜一口,“走远了,说吧。她不是你丫鬟吗,打这肚皮官司干什么?”

“潋姐的丫鬟,后来拨给我了。”

何昱深捧杯的手一顿,不免责备地望了眼黄明宇,“二夫人的?”这王府多少丫鬟,怎么就偏看上林潋房里的。

黄明宇又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小何,你有喜欢但得不到的人吗?”

“你是喜欢但得不到,还是因为得不到才觉得自己喜欢?”何昱深话一出口,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责备语气,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下。

黄明宇疑惑道,“什么?好绕。”

何昱深缓了缓声,顺着黄明宇说,“没什么,我说我算不上喜欢,就是有点欣赏吧。”

黄明宇惊道,“真的有啊?京城里有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的大才女吗?”

何昱深失笑,才女吗?也许是,他尤记得她的“卧看逆时琵扬乐”。他也记得第一次见识她的袖里箭,那日他惊叹于林大小姐的箭术,却惊喜于林二小姐的袖里箭。小小机关,不失女儿娴静,威力却能和林大小姐的霸气媲美。

后来他再见她,林潋总是跟在明宇身旁,干练地打理工厂事宜,仿佛和那个写诗骂王爷的调皮小女孩成了两个人。

何昱深微微一笑,“不用问了,她已经有人家了。”

“哪家小姐啊?你们堂堂丞相府,也不能跟她家里聊聊?一天没收定礼一天都还能聊的啊。潋姐当时也差点被她家弄到外面去了,还好我去救了回来。”

“弄到外面去?”何昱深问。

黄明宇摆摆手,表示不再深入,只简单总结道,“潋姐从前不太受宠嘛,很多事由不得她。”

何昱深叹息着点点头,“那确实是大幸。”

“也还好啦,我举手之劳而已。”

何昱深笑道,“我是说你大幸。”

黄明宇点头,“也是哦,嘿~羡慕吧?潋姐手可巧了。从前在学堂做的东西都不给我,现在轮不到她不给了。她不给,我找阿嫣要,哈哈~”

何昱深趁机道,“有这样志同道合的府里人,夫复何求。难得王妃也和二夫人情同姐妹,不给你闹事,你不知自己羡煞多少人。”

黄明宇安静地叹了口气,又盯回湖面上。一个凿开的薄冰洞子,围着一圈裂痕。

何昱深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事,王爷要收个丫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只是没想到,明宇从前那么喜欢林潋,她写首诗骂明宇,明宇都能得意得飞起,巴巴抄了下来给何昱深看;明宇要被指婚了,不能娶她,也要自己私下去林府纳她;新婚燕尔,宠二夫人宠得全京城都知道,连瑜妃都被惊动了,要来责罚正尊卑。

但这才过了大半年光阴。皇子再喜欢,原来也不过如此。

何昱深只替她冤,可惜林潋没生作男儿身。如果她是个公子,无论贵贱,自有她一番天地,成败由她闯。至少不用孤注一掷,全压在明宇这个夫君身上,等着他回头。

黄明宇望着湖面,忽然开口,“小何,你是不是也想劝我,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昱深捧着杯子,“我只是不想你打破现在的和谐,最后烦恼自身,得不偿失。”

“你其实不是说潋姐吧,”黄明宇叹气道,“我知道阿嫣很好。”

何昱深默默喝茶,明宇这么一提,王妃确实比林潋更不得宠。论出身、相貌、女德,王妃的不得宠,恐怕更冤。

黄明宇继续道,“小何,我跟你说句真心话。我是真的喜欢阿嫣。大家都说她美,但他们都不知道阿嫣人多好!”何昱深不解地瞥他一眼,这不是感情挺好的嘛?黄明宇恨道,“可我就是跟她玩不熟!我不知道要怎么拿她当妻子,我总感觉她像…菩萨!你怎么跟菩萨交心啊?”

何昱深噗哧一声,想了想,“明宇,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也不是想逼你喜欢谁。我们这些人,有多少夫妻是真心喜欢才成婚的?这事本就无法勉强。我只是希望以后,当你要立一番事业,这府里能安顺,不让你烦心。书里不是说吗,男子求妻贤惠,不过是为了家里和睦;女子求夫护佑,也不过是为了终身有靠。没人是为了喜欢的。王妃既好,你让她安心,知道自己终身可以依靠你,便不算负她了。”

“是吗?”黄明宇惊喜道,“那我不用和她玩?”

何昱深失笑,“你娶个妻子是娶来陪玩的?”

“呃,那我就算喜欢其他人,也没关系吗?”

何昱深摇头,“你若能和王妃恩爱,自是最好的。但你和二夫人是旧识,心里有她也无可厚非。我只是说,夫妻本质,不是为喜欢,是为责任。”

黄明宇听到“责任”,莫名轻松了不少。想了半晌,忽地一笑,“哎,我早该和你聊聊的,我不知道写书的圣贤夫子们竟这么通情达理!责任,我定是要负的!阿嫣一辈子是我最敬重的妻,谁也不能改变这个的,嘿~”

何昱深笑道,“不但是王妃,你纳了二夫人,那也是责任。”

黄明宇闲闲地摆摆手,“害,潋姐不算。”

何昱深不禁皱起眉,“怎么不算?”

“反正她跟阿嫣不一样。”

何昱深沉下脸,“你既看不起妾,当初怎么纳人家!”

黄明宇一惊,忙解释道,“谁说我看不起妾?我看不起谁都不敢看不起潋姐啊!你不知道,我们不是…”黄明宇四处望了眼,随侍的丫鬟们都离着他们一段距离。海棠怕是知道黄明宇是专门要使开她,去拿茶果拿了半天还没回来。

黄明宇挣扎了一下,俯身趴在何昱深耳旁一阵叽里呱啦。何昱深听完瞪眼望着他,一时无语。黄明宇解释完了,一屁股坐回去,“这事我只对你说,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啊,不然我和潋姐都不得了。”

何昱深锁着眉,造假成婚?这可是欺君啊,他们胆子这么大!

黄明宇倒没想到欺君不欺君的,还在想着何昱深刚说的“娶妻用不着喜欢,敬重她就好了”的伟大理论,轻松笑道,“反正潋姐例外,但阿嫣不一样,阿嫣我是真娶了的。不过经何兄一点拨,我如雷贯耳,五雷轰顶,深觉有理!想想我父皇也是这样的,泽王兄也是这样的。嗯,敬重妻子!我要向他们学习。”

何昱深没好气,“可是,二夫人她既不是真的…难道她就一辈子,不嫁了吗?”

“怎么会?以后我把她的纳妾文书转手就好啦。”

“你转…”何昱深气道,“你还转手?!女子改嫁,你让她以后去哪,谁看得起她。”

黄明宇不解,“你气什么,当然是有真心要她的人我才给。谁敢看不起她啊!我六王府出去的,还敢看不起?!别说我了,潋姐要是再嫁,阿嫣不得掏空了咱们王府给她备嫁妆?她未来夫家只有捧着这姑奶奶的份!看不起我潋姐?开玩笑!还没算上她在我工厂里分的钱呢!”

“她离了王府,你还分她钱?”

“她找到好归宿,我黄明宇把整个工厂送她又如何!本来就全都是她做的。”

何昱深不作声了。

黄明宇挪挪屁股,仰着下巴,睥睨何昱深,“我不错吧?大丈夫,挺负责的吧?”

何昱深敷衍地恭维道,“嗯,是好。”

要是她手上有点资产,有万千的嫁妆,身后还有六王府撑腰,那确实是好。以后到了新府,就算为妾,也是个贵妾了,正妻都得敬她三分。

海棠拿个茶果,拿着拿着消失了。倒是小青来了,福身行礼,“王爷,何公子,王妃和二夫人出来楠榭堂里了。林大小姐派人来说,她们刚接到了四皇子妃,也在来的路上了。”

黄明宇和何昱深站起身来,小青上前去给何昱深整理衣服。黄明宇笑道,“小青这么偏心,我呢?”

小青转而给黄明宇四处拍拍,摘了他的蓑帽,“你是渔夫呀,怎么跟人家未来状元爷比。”

何昱深连连摆手,“这位姐姐说笑了。”

黄明宇拿回自己的渔夫帽抱在怀里,亦步亦趋跟着小青进内堂,“小青小青,今天阿嫣安排吃什么呀?”

“青玉姐安排的,夫人帮着潋潋改图,忙着呢。”

“哦哦,那吃什么呀?”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偷吃。”

“呵呵知道你没偷吃,”光明正大地吃嘛,“可你消息灵通啊,青玉姐的关门弟子!你总有点小道消息吧?”

小青扭头看他,“谁说我是关门弟子,青玉姐说的?”

“呃,嗯,是…啊。”

小青抿嘴含笑,没说话。

黄明宇追问,“那到底吃什么呀?”

“我不知道呀。你都说我是关门弟子了,关着门怎么知道。”

“啊?!”关门弟子是这意思?

小青欢快地在前面带路,没再理黄明宇。开玩笑,青玉姐精心排了顺序的宴席——前面先上百花酿豆腐、腊肉烧冬瓜,骗了小贾先吃些瓜菜,到后来才上大块肉,最后等他吃得快饱了,才上煎炸的,再馋也吃不多。要是先告诉了小贾都有什么菜,这食肉兽定咬着筷子打死不碰豆腐冬瓜,专等咕噜肉和红烧肉,那青玉姐不就白安排了。

何昱深笑着摇摇头,跟着走到堂内,看见沈嫣和林潋已坐下了。总共七席,第四席主位,是留给黄明宇的,阿嫣坐在第三席,林潋坐二席。五六七席,连着三个空座。

“何公子,”沈嫣颔首。

何昱深拱手道,“多谢王妃邀请。”

“小何~”林潋坐在食案后,双肘枕着案桌磕瓜子,眯着眼笑了笑。

“潋姐!”黄明宇叫。

“潋姐,”何昱深走到林潋身旁,指着最下首的一席,“我坐这里可以吗?留着对面三个位置给林大小姐她们。”

林潋点点头,沈嫣站起来,“何公子坐我这里,你和王爷坐吧。”

何昱深双手虚压,“王妃折煞我,没有让主人家夫妻分开坐的理。我在这里挺好,更自在些。”

沈嫣谦让着坐下,“那委屈何公子了。”

“不会不会,二夫人不介意就好。”

林潋磕着粒瓜子抬头笑道,“刚才还潋姐呢,现在又二夫人了。”

何昱深害羞地笑了笑,“刚才一时嘴快,冒犯了。”

“这有什么冒犯的,只是,我比你大吗?”

“我是甲戌年十月的。”

林潋惊喜道,“我们同年!我真比你大半年。”

何昱深点头,“我记得,四月的时候有幸来过王府贺你生辰。”

林潋一笑,刚要说话,沈嫣递了一小盘核桃过来,“少吃瓜子,都是香油炒的。”

林潋捏起一小粒核桃,又放下了,“这不是蜜渍的?”

“那个太甜了,哪是吃核桃,就是在吃糖。”

林潋嘟嘟嘴,又拿了粒瓜子,“那我还是…”

“这个是我剥的。”

“啊?!好端端的剥什么核桃,你就生剥啊?”林潋拉起沈嫣的手,左看右看。

堂里的地龙烧暖了,林潋一进来就脱了外面罩的一件披风,只穿着件薄薄的纱裙。这样俯身捧着沈嫣的手,背后两片蝴蝶骨微微撑起衣裳,像是准备要生出翅膀来,随时能飞走。

最近几个月,沈嫣和林潋又回到了几乎每天晚上一起睡的日子。有时林潋在自己房间翻书找图弄晚了,三更半夜还是要过来沈嫣房间,摸黑在她床边脱衣服。沈嫣在纱帐里望着一个朦胧的纤长影子,在月色里安静而妖娆地绽放。须臾,林潋会掀起纱帐,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在沈嫣旁边。

沈嫣往她身边蹭,林潋总会缩一下,用气音说,“我刚从外面进来,怕冰着你。”沈嫣闭着眼睛摸上她的手臂,一下下搓着给她取暖,然后林潋会笑着握握她的手。即便是刚从外面进来,林潋也比沈嫣暖得多。

怀里暖,也软。沈嫣半梦半醒间,有时不免怀疑自己会不会终有一日,在林潋怀里被捂融化了。

沈嫣后知后觉地想,大概只有她,还把这样的林潋当小孩。沈嫣忽然想起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或许连她自己,也早已没有把潋潋当小孩了。也许沈嫣不是不正常,只是潋潋长大了,以看一个女子身体的目光来看潋潋,是很正常的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不只沈嫣有,何昱深也有。

沈嫣心里一紧,下意识把林潋的几根手指捏在掌心里。

“阿嫣?”林潋抬头,目光疑惑,“怎么了,手剥痛了?”

沈嫣撇开眼睛,“青玉在核桃盘子里放了夹子的,谁会用手剥。”

“就算有夹子也是啊,刚才翻书画图还不够累的,弄什么核桃。”林潋皱着眉,抓了两粒核桃,一粒塞自己嘴里,一粒塞沈嫣嘴里。

沈嫣含笑道,“你爱喝青绿茶,冬天也不停。核桃补,吃一些好。”

黄明宇叫,“阿嫣,我也想吃核桃。”

林潋扬了扬下巴,“刚才没听阿嫣说话?青玉姐给每个人都配了夹子的,自己夹。”

“那我给阿嫣夹!”黄明宇兴冲冲去翻夹子。海棠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忙拦着他,“王爷,小心夹到手,奴婢来吧。”

何昱深微微一笑,从前只当林潋和明宇夫妻感情好,当着人前也拌嘴吵架,像对小冤家一样。现在知道了真相,再看他们,才发现两人其实更像从前在学堂里,打打闹闹的一对学伴朋友。甚至林潋对六王妃都比对明宇温柔多了。

沈嫣笑道,“明宇不用给我夹,自己弄自己吃才有趣呢。”

林潋抿嘴一笑,微低着头,眼睛大大地往上望着沈嫣,简直像只小奶狗,“自己弄自己吃才有趣,那你给我夹这么一大盘?”

沈嫣甩开她,“看你磕瓜子磕个不停。”

“我哪有磕瓜子,我都在跟小何说话。”

沈嫣不作声,拿起小夹子,又摸了粒核桃来,捏在指间。还敢说,都不是小孩了,还这么不会避嫌。一开口就跟人家你生辰我生辰,姐姐弟弟的。沈嫣半嗔半怨地卷了林潋一眼,没说话。

林潋见沈嫣不理自己,委屈巴巴地嘟着嘴,抿着一粒小核桃仁在双唇间,用力一吸,啵!进去了,嚼嚼嚼。再一粒,啵!再一粒…啵!…啵!

“林潋,”沈嫣瞪她。

林潋一笑,把唇舔舔干净,“理我啦?”

沈嫣伸手到她桌上去捞核桃盘子,“别吃了。”

林潋连忙抱着盘子,“噢噢别拿。”

“你又不吃,净拿来玩。”

“我吃,我可爱吃了!”

“你不是嫌它不甜?”

“甜!”林潋往盘子里一摸,塞了一粒到沈嫣嘴里,“你试试?”

沈嫣忍着笑凶道,“那不准玩核桃了。”

“你也别剥了,搞得一屋子都跟着剥,你看小何。”

何昱深拿着小夹子,抬头道,“你们不用管我,我在家没剥过,挺有趣的。”

“学会了吗?”林潋问。

“比考试难多了。”

沈嫣说,“对了,之前听说乡试放榜,何公子那边一切还好吗?”

“多谢,总算是过了。”

黄明宇叫,“小何少自谦,第一名可不叫‘过了’。”

“这不是为了能来这儿剥核桃吗?不然我现在该躺床上养家法的伤了。”

林潋笑道,“厉害啊小何。”

何昱深含笑拱手,“多谢潋姐,你要是去科考,第一是谁就不好说了。”

林潋丢了粒核桃进嘴里,顺着他玩笑道,“我要是能去,我们俩最多争个第二吧。”

何昱深不解地望着她,林潋笑道,“忘了我长姐啦?”

“说的是,林大小姐若在,我们俩呀……”何昱深笑着摇摇头,许是想说他们肯定没戏,不知怎么话头却停了。于是那句“我们俩”吊在半空中,没有了下文,像个悬而未决的风铃,叮叮当当,一直回响在沈嫣的耳边。

何昱深的话只说一半,林潋嚼着核桃也不追问,反倒扭头去看了眼沈嫣,温柔地笑了笑。

冬日阴暗,屋内烛火摇曳,林潋的脸上阴影重重。沈嫣没看清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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