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课程内容很简单，由林雪教一篇新的课文，教一遍之后让他默写，默写完了林雪给他批改。
方青砚在同龄人中算是安静乖巧的那一类，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小动作。就比如林雪在批改时他就在旁边拨弄他手上的一枚戒指，是一枚蛇头戒指，蛇眼上镶嵌着宝石，拨弄了一下又拿到手上把玩。
林雪想到上次他掉的那枚戒指问道：“戒指找到了？”
方青砚道：“没有，这是新买的，上次那个眼睛是蓝色的，这枚是红色的。”
“那枚不找了？”
“就当丢了，反正也买了新的。”
几天前方青砚丢了一枚戒指，林雪得知之后还帮他找过，不过没找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顺嘴问了一句贵不贵，不贵的话掉了就掉了，也不用那么难过。得知价格后她倒抽一口凉气，小少爷随便一个把玩的戒指都是五位数，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不过小少爷似乎也没太伤心，五位数的戒指丢了就丢了，转眼又买了一个新的，对他来说真的就跟买大白菜一样。
不过也只是感叹一下，倒也没有怨天怨地，毕竟世界结构是复杂的，有富人就有穷人，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好自己的人生就行。
第二日林雪来时方青砚并没有在房间，林雪不由奇怪，这个点他应该在练琴的。钢琴边并没有人，琴谱掉在地上也没人捡。林雪走上前将琴谱捡起来，琴谱散了几页出来，其中有一页正好在墙角，她挪过去捡时发现钢琴架和墙角的缝隙里卡了一枚戒指，是一枚蛇头戒，眼睛是蓝色的，应该是方青砚之前掉的那一枚。
方青砚正在另一个房间，电脑上放着监控画面。画面中，林雪正蹲在钢琴旁，她果然发现了那枚戒指并捡了起来。她就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拿着那枚戒指端详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方青砚紧紧盯着画面中的人，不放过她脸上的表情和她身上的反应。就见她拿着戒指端详了片刻之后，目光向四周打量了一眼，随后就将戒指揣入包中。看到这一幕的方青砚勾唇笑了起来，眼底带着一种成功狩猎的愉悦。就像窥探到了神秘的一角，那藏在清高纯洁下面肮脏的一角，他将它挖了出来，并乐此不疲地欣赏。
这就是蒋雯口中的品学兼优吗？人性都是恶劣的，再硬的脊梁也会有为了**软下来的时候，再清高的人也会在贪婪面前变得丑恶。
这一刻，他为事实印证了他的预想而感到兴奋，也为了那份把她清高成功玩弄在手中而感到满足。
方青砚进来时林雪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见他进来她问道：“今天没练琴吗？”
“没有，去游了一会儿泳。”
林雪倒也没多问，翻开今天要讲的那一页，方青砚在她旁边坐下，林雪见他眉眼间带着笑，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可能是今天天气挺不错。”
林雪对这话表示赞同，“确实不错。”
像是想到什么，她从包掏出一样东西向他递过去，方青砚目光落在上面，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她递过来的东西正是他掉的那枚戒指。
“这枚戒指是你上次掉的那枚吧，原来它卡在钢琴和墙角的缝隙里了，难怪找了那么久没找到。”
方青砚一瞬间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眼底透着几分不敢置信看向她。
对于他的反应林雪倒很意外，她道：“这么贵的戒指重新找到了不高兴吗？”
方青砚无法描述此时的心情，事情的走向突然变得出乎他的意料。他都已经说过了这枚戒指就当丢了，在人前可以装清高，但是没有人的时候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直视自己的内心，他确信她并不知道监控的存在，所以不会有人知道她捡了这枚戒指。
她家里的情况他了解一些，条件并不好，不然也不会暑假也不回家，留在这里当家教赚钱。她补一个暑假的课也不一定能买这一枚戒指。分明没人看到，她完全可以将这枚戒指据为己有。人都是贪婪的，有**的，所以在监控中看到她揣到包包中他并不意外，因为正常人都会这么做。
可她为什么要把戒指还给他？
好像某种他当做信念般的认知被打破，她的坦荡像明镜一般，他的认知和计划在它的映照下显得如此丑陋。
方青砚接过戒指，嘴角勾着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原来掉在那儿了啊，都当它已经丢了又找到了。”
“找到了不好吗？你现在就拥有两枚戒指了，而且它们眼睛颜色也不一样，你可以换着戴。”
她脸上带着风趣的笑意，这话竟像是在安慰他。
“不过还是谢谢姐姐。”
“不客气。”
上课开始，依然是跟之前一样的流程，林雪给他批改的时候，方青砚微眯着眼睛盯着她打量，他尤不甘心，便仿若闲聊一般问她：“姐姐放暑假为什么没有回去？是因为要给我补课暑假才没有回家的吗？听说姐姐家里在外地，这么远来上学，应该很想家的吧？”
“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想家的。”
“为什么这么说？”
批改告一段落，林雪微仰头想了想说道：“因为那不是我的家，严格来说我并没有家。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我小时候是跟着爸爸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不过后来他们相继去世我只能跟着妈妈。我妈妈早已改嫁，那个家是我妈妈和继父的家，不算我的。”
真是出乎意料，连家庭也这么糟糕，更意外的是，这么糟糕的家庭她也能如此平静坦荡说出口。
“抱歉。”方青砚回过神来说了一句。
林雪看着他一脸歉疚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抱歉什么？”
“好像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也算不上伤心事吧。或许一开始失去我原本生活确实挺伤心的，不过我很满意现在的我自己。因为很满意自己的现状也就不会抱怨过去，毕竟是过去的综合作用才有现在的自己。”
方青砚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表情坦然，确实不见一点对生活的抱怨和怨恨。他沉思片刻又问道：“你是一直都满意自己，还是只有现在这个阶段满意自己？”
林雪笑了，“我对我自己永远都满意，不管是在哪个阶段。”
听到这话的方青砚愣了愣。
林雪又道：“虽然生活有它的不足之处，不过我总觉得它是美好的。”
“美好？”
“对啊，就比如窗外的蓝天，白云，远山，山川湖海，哪一样不美呢？哪怕是热热的风，我也觉得是美好的。”
是吗？他心头轻哂。
“生活中有太多美好了小砚。”她笑起来，“所以经历过的痛苦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目光真挚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这种对美好敏锐捕捉的态度和能享受一切美好的满足，让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他从未拥有过的陌生东西。这种东西柔软却又生机勃勃，他不知为何想起他曾经在水边看到过的一种草。百度识物告诉他，那种草叫蒲草。它的叶子细长而茂盛，密密麻麻长了一片，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每个人都会有缺口，或是因为贪婪，或是因为**，甚至糟糕的生活导致的抑郁也行，可他现在才发现，就连最容易给她带来缺口的糟糕原身家庭她都不甚在意。
她看上去软弱没有任何防御，内心却充满了力量，坚不可摧。
“今天的字写得很不错，进步了很多。”
林雪开口说道，触及过去她并未放在心上，很快便又回到工作状态。
这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让他有些反感，可反感中又隐隐有一种与之相悖的情绪。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林雪说完便开始收拾东西，时间已经到了她确实该离开，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方青砚不太想让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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