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科技新路,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移动。”
时间还早,车上大多是去学校的学生,几乎都抱着书包靠在椅背上补觉
青年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盖住了他的小半张脸,只能看见他咬着棒棒糖的浅色薄唇,和高挺凌厉的鼻梁,他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斜倚在玻璃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胳膊,听到播报后,他摘下耳机,将鸭舌帽往上抬了抬
细碎的阳光隔着道路旁的绿植和玻璃投射在了他的脸上,他掀起眼帘,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然后露出了那双惑人的桃花眼
这实在是一张很完美的脸,只是,他琥珀色的瞳孔上覆盖着一层灰白薄雾——他似乎看不见
原本安静的公交车上突然喧哗起来,夹杂着几声怒吼,背着书包的学生站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冲,然后传来了一声类似兵刃碰撞的声音
从满车喧闹到寂静无声,只要短短一秒
旁边的小女孩在下一秒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吸引了无数目光,和不耐烦的叫骂声
小孩子总归是没有大人冷静的,可亡命天涯的歹徒可不会想到这一层
匕首出鞘的声音传来,没有人上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危难时刻退缩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也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搭上生命
青年微微侧了侧头,朝着小女孩的位置笑了笑
那个笑应该是很温柔的,青年想
至少没人这样对他笑过
他站起身,在刀刃划过的前一秒,将小女孩牢牢护在了怀里
霎时间,刺痛传来,青年闷哼一声
其实是不疼的,可他为什么会皱眉
小女孩眼睛瞪得很大,有几滴温热的鲜血溅上了她粉扑扑的小脸
刀尖捅进心脏的瞬间,他忽然很阴暗的想
“这样……是否这样,会让更多的人记住他”
可是又能怎样呢?反正他也不知道了。
他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唇角,想在死之前留下一个好看点的表情,可惜剧痛早就疼得他没了力气
他缓缓地倒了下去,在刺鼻的血腥里,结束了他的一生
———————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额头似乎被尖锐的岩石割开,血色漫入眼眶,他不禁眨了眨眼,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应该也确实散架了
他艰难的移动了一下胳膊,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东西,那是一块光华流转的玉佩
他又眨了眨眼,视线往上移动,看见了白雪漫山,铅云密布
等等,“看见”?!
他复明了!??
他神经质地转动眼球,却不慎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因为山石凌厉早就面目全非的破布,但也能勉强看出,这不是现代的衣服。
他的衬衫呢?!
他动了动手指,脑海中原主的记忆一一浮现,残碎的记忆混合着剧烈的疼痛腐蚀着他的神智,思绪已经完全被仇意侵占,他只能不停的安慰自己,这不是他所经历过的事情
无他,因为原主实在太惨了
————————
雨丝斜斜,茅屋草舍之下,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他睁着没有一点杂质的棕色眼眸,倔强地伸出手挡在为首的高个男孩面前
“你……不能……伤害点点”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又沙哑,因为害怕裹着些许颤抖
迎接他的是硬邦邦的拳头,他倒在了苔藓丛生的青石地面上,露出了身后满身泥水瑟瑟发抖的小狗
“多像啊”锦衣华服的男孩凑近他“顾随,你真该瞧瞧,你多像这只脏的要命的小畜生”
那只小狗被男孩当着顾随的面剥了皮,血肉横飞,恶犬满街
血淋淋的皮肉被随意地扔在泥泞的地面上,干涸的血迹被雨水晕染开,又成了血水
周而复始,顾随不知看了多久
“点点!”声嘶力竭的声音穿透雨夜,控诉上天的不公
他抽泣着爬到那只早已断了气的小土狗面前,颤抖的伸出手
瘦小的身板在漫天大雨了微不足道,像只渺小的蝼蚁
“轰隆——”
雷声轰鸣,狂风呼啸,有灵魂的雨夜死去,和那只叫点点的小土狗一起
后来,顾随成了个疯子,在那场漫长的要命的大雨后,顾府的下人在街角发现了他
没人清楚他是怎么疯的,也没人在乎
“天纵奇才又怎么样,还不是不明不白的就废了”
城中的人如是说
“关在柴房里,看紧点,别让他跑出来丢人现眼”
父亲如是说
“哎呀!真是个薄命的孩子”
继母如是说
最藏不住心事的恐怕是哪位随母亲一起进门的继兄
他说“真是大快人心”
顾父并未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用眼神警告了他
然后,顾随——这个五岁时就被云游仙人称为天之骄子的人,因为不公、苦难而消泯在了世人之间
再后来,大概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那群妇人口中的谈资换了一批又一批时,顾府迎来了三年一次的祈福
大夏国都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建在凡人与修士集聚的交界处,因此,大夏之人并不信神佛,所谓祈福,实则是给那位百年前飞升的顾家先祖萧峣供上香火,说简单点,其实就是祭祖。这种事情怠慢不得,要求顾家所有的嫡系子弟都参加,以示兄友弟恭
而这一代的家主膝下福薄,只有两位嫡子——原配夫人诞下的顾随,以及续弦带来的顾煜
那个早就世人淡忘的名字重新被提起,说不出是好奇还是嘲讽,一时之间,大家都在议论萧家究竟会不会带着一个疯子去
这种声音持续了没多久就消弭了,因为到了一年之中最最重要的节日——要过年了
年关将至,雪漫了整座京都,花骨朵儿还没有开放就被打落在地,成了纯白画卷上的艳红
这种天气,几乎没有人再出来,只有零星市侩因为生计奔波在彻骨的寒冬,入了夜,这几点生气也被夺去,京华大地上,只剩下无声的落雪
气派的宅邸门前端坐着两只石狮子,门口长明宫灯经久不熄,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在漫天大雪中,竟无端显出几分寂寥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漆黑一片的雪夜里,而高高悬起的牌匾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
顾府
这马车几乎就是那座宅子的缩影——外部华丽异常,车帷缀了白玉珠串流苏,两侧雕着俊美千里驹,若是仔细看去,就可发现有淡蓝流光自雕花而出,牵引着前端两匹骏马。
马车内
“阿煜,此次去往明台山,是为祈福,断不可太过顽劣,惹人非议”
中年男子抚着他的胡须,板着脸对二儿子说。此人便是顾家家主,顾元。
马车内部十分宽敞,顾煜随父亲坐在一起。而顾家小公子顾随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脸上灰扑扑的,活像是街边的乞儿,顾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顾煜的眼神掠过顾随,眼中竟盛满狠辣与杀意。他悄无声息的握紧双手,五指成拳,像是一头急切于猎杀猎物的狼一般,不过这神色只存在了一瞬,就被他垂头掩去
察觉到兄长看向他,顾随微微垂下眼帘,一副乖顺的样子
马车依旧平稳飞快的行进着,那不知名的、阴毒的盘算也尽数被凛风抹去。
峣檀寺的钟声断断续续,顾家众人踏进时,寒风裹着烛火的味道扑面而来,顾煜跟着父亲走在前面,顾随则和一众小厮并排走在一起,活像是一个弃儿
只消一眼,就心知肚明,这先夫人的儿子,在顾家不受宠,甚至看起来,人尽可欺。
峣檀庙的僧人惯会溜须拍马,拜高踩低。虽是出家人,经着佛香熏染,但依旧改不了那副可憎面容。
看见顾家人,方丈当即带着人迎了上去,将他们团团围住,脸上谄媚的笑挤的面容都变了形,唯独忽视了顾随,真真是世故非常
一旁负责洒扫的小僧和同伴窃窃私语着,刻意放轻的言语还是被彻骨寒风吹进了顾随的耳中
“哎,你说,这先夫人死的不明不白的,老爷在先夫人死后第二天就将如今这位迎娶进门,莫不是…”
他旁边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急促的冲他开口
“嘘!你不想活了吗?这样大的府第,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说完他看向孤零零站在门口的顾随,啧啧感叹了两声,再次压低声音
“不过顾小公子还真是可怜,亲娘没了,后娘带进来一个比他还大的孩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哥哥,如今还被这样苛待…”
那个拿着扫把的小僧用手肘撞了撞身边人,轻声说
“我听闻这顾二险些就和庙里供的那位一样,被修士带上山了!说是什么……根骨奇佳,天之骄子!!可惜先夫人不舍幼子,这位修士苦求无果后,便与先夫人立誓为约,说是要在小公子十岁那年将他送上山去呢!只怕现在也不成了…”
他俩齐齐叹了口气,随后便去忙各自的事了
顾随还是站在那用上好的木料修葺而成的禅房的门口,高大的房梁矗立在他的眼前,遮住了视线,他抬头,不解的看了看天。
他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所以想求求先祖的垂怜,可神明不会降福人间,恶魔却会破坏尘世
顾煜不知用什么法子甩脱了父母,径直踏着雪到了顾随面前
顾随神智已然不正常,他不记得这是从前将他摔进泥潭的人,他只知道这是兄长
他的兄长伸出手,说要带他去玩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得妥协般伸出两只手,不太熟练的打着手语
「好…呀」
天空中依旧细碎的飘着雪,庄严沉重的禅声绵延至天边,小小的脚印一直向着山顶踏去。
越往上走,顾随越是感到要将全身血液都要冻住的寒冷,突然,一阵无形的威压降了下来,压的他喘不过来气,他止住脚步,孩童稚嫩的手揪了揪身侧兄长的衣服
瘦弱的双手急促的挥舞着
「兄长,前方似有灵力波动,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顾煜勾起唇角,看着面前即将死亡的小哑巴,心情格外的好,他森森道
“太晚了,蠢货!”
说着便要拉着他继续向前
顾随蓦地皱起了眉头,威压更加大了,压的人喘不过气
天空中突然响起雷声,冬日鸣雷,即为不祥。顾煜回头,狞笑着将他推了下去,强者的气息压的他一动不动,像是个任人欺凌的受气包。
明台山的积雪还未化尽,山石陡峭,沾了寒冰的峰峦仿佛要将人的骨头冻碎。顾煜俯视下去,那个“天之骄子”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么一摔,怕是不死也残。
山脚下,是一片枫林
顾随读取完记忆,只觉得周身都痛——骨头不知断了几根,身上布着密密麻麻的伤口,心脏微弱的跳动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停歇
绝望蔓延至心间,混合着剧痛折磨着他
忽得有了人声,像是冰冷寒夜里,一捧烈火
“公子,你慢点走”略有些稚嫩的声音穿破树林,一时间惊的鸟兽四起
明台山十分荒芜,平日里除却顾家上山,几乎没有什么人出现,更何况今日大雪封城,是连修士也无法抵挡的严寒,羽皑也想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要在这样的鬼天气来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历练”
楚霁依旧顶着像往常一样的冰山脸,他摸了摸怀中的小玉佩,玉佩上雕着栩栩如生的狐狸,颇为精致。那枚玉佩像是在回应主人的触碰一样,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再次加快了脚步,踏着积雪向着前方走去
原主的耳力极好,即使闭着眼,顾随仍能听到有人向自己的方向走近。他微微侧目,只见来人身着白衣,立于冰天雪地间,皎如玉树临风前。
零星的雪点轻轻的打在少年的身上,他平静的眸子终于荡起波澜,温润的嗓音近乎笃定的开口
“你便是…我要找的人吗?”
终于开文啦,第一次写文,大家多多指教
“皎如玉树临风前”摘自
杜甫《饮中八仙歌》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
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
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一斗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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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刃入身魂断归黄泉,宿命缠灵魄出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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