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回春堂门口,整条街上安静如坟墓,霍昀廷没下马,只偏头对身后的人说了句:“动手。”
流影卫们一早憋着劲,踹门的动静震得街面都颤了颤。药铺里的人被惊醒,刚抄起家伙,就被按在地上,木簪子、药碾子摔得满地都是。
待里头安静了。
霍昀廷缓步走进来,靴底碾过碎瓷片,目光扫过里间被翻出的毒罐,嘴角宛如含着冻雪。
“在江宁跟淮州死的那几个兄弟,”他冷冷开口,背着手,声音不高,却让满室的挣扎都静了,“骨灰送回去了?”
最前头的属下单膝跪地:“回少主,昨日已妥帖送回,按规矩葬在了山阴的吉祥坡。”
霍昀廷嗯了声,抬眼看向被捆成一串的回春堂众人,山羊胡子大夫抖得像筛糠,他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北方:“知道藏流山在哪边吗?”
没人敢应。他身后的护卫抬脚就踹,一群人噼里啪啦跪倒,膝盖撞在青砖上,闷响连成一片。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们用活人养毒时,”霍昀廷蹲下身,巴掌贴在大夫后颈,冰凉的掌心压出对方一身冷汗:“没想过自己也有跪人的时候?”
大夫嘴皮子哆嗦着求饶。
霍昀廷又问:“之前抓来那个姑娘,穿夜行衣,长了对梨涡,你们把她藏哪了?”
大夫眼珠乱转:“没、没见过什么姑娘……”
霍昀廷直起身,反手抽出短刀在指间转了个圈,刀刃划过大夫手腕,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再说一遍。”
“真、真没有……”大夫疼得牙咧嘴,却还硬撑。
霍昀廷没再说话,刀背重重磕在他肘骨上,咔嚓一声轻响。大夫惨叫着瘫在地上,冷汗浸透了灰衣。
“说不说?”霍昀廷蹲下身,刀尖挑着他的衣领,“她要是少了根头发,我让你们所有人都尝尝碎骨的滋味。”
大夫疼得浑身抽搐,嘴里胡乱喊着“在、在地牢……”话没说清,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一歪不动了。
霍昀廷的刀停在半空,眸色沉得像深潭。他缓缓站起身,一脚踹翻旁边的药柜,瓷瓶药罐碎了一地。
“废物!!!”
流影卫大气不敢出,看着他转身走向另一个被捆的伙计,那眼神比刀还冷:“他不说,你说。”
伙计早吓破了胆,哆嗦着刚要开口,门外突然跑来个护卫道:“少主,在后院发现了姑娘的剑。”
霍昀廷没回头,只盯着伙计:“哪处地牢?”
伙计被他眼神逼得语无伦次,半天说不出句整话。霍昀廷不耐烦起来,手起刀落,本想划伤他胳膊逼他快说,却没成想对方躲闪时撞在刀刃上,当场没了气。
“少主……”护卫低声提醒。
霍昀廷站起身,刀上的血珠没擦,就那么垂着手。寒光之下,他侧脸冷硬,睫毛在灯花里投下片阴影:“一个个来,别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刀光起落间,惨叫声很快断了。
流影卫们屏息站着,霍昀廷看都没看满地的尸体,下属们也没人敢看他,这人那股子狂劲,带着天生的张扬,又透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决绝。
“搜,把回春堂翻过来,掘地三尺,务必把丹阳给我平安带出来。”
丹阳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片干净得过分的墙面,连点污渍都没有。她动了动,才发觉自己躺在案台上,像块待售的猪肉。
喉咙里养得像有虫在爬,她忍着不敢咳嗽,外间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门被猛地撞开,几个蒙面人慌慌张张往里冲,流水似的往外搬瓦罐,罐子里的东西晃出腥气。
对面大鼎里咕嘟煮着什么,肉香混着药味飘过来,腻得人胃里发紧。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立刻有人看过来,正是昨晚那个三角眼老头,正用苍冥话跟旁人说着什么,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丹阳绝望地闭眼,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完了,这次真没运气了。姑姑要是还在,怕是要骂她莽撞……
千钧一发之际,外间接着响起刀剑相击声,快得让人反应不及。地牢门被踹开,一群人冲进来,刀光闪过,惨叫声此起彼伏。
丹阳死死闭着眼,耳边全是兵刃入肉的脆响,还有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她用力挣了挣铁链,脑子里却莫名闪过一双湛蓝的眸子,是霍昀廷。
“喂。”
有人拍了她一下,丹阳猛地睁眼,撞进那双熟悉的蓝眸里。霍昀廷提着剑站在案前,唇角噙着点凉意,手上动作几下就解开了锁链。
“被吓傻了?”
束缚一松,丹阳再也撑不住,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坚实的躯体抵着胸口,能摸到他衣下紧绷的脊背,她这才敢哭出声,哽咽道:“霍昀廷,你真的来了?你来救我了!吓死我了……”
霍昀廷浑身一僵,手悬在半空,半晌才缓缓落下,揽住她的肩。指尖触到她颤抖的后背,像有股电流窜上来。
原来之前在回春堂的烦躁,翻遍地牢的急切,全是因为怕她出事。这点心思藏了这么久,躲就那么久,此刻被她一抱,鬼使神差地清明了。
他没说话,任由她抱着。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哭声砸得他心头发沉。
丹阳抬头时,眼里还挂着泪,看见满地尸体,又猛地缩回来,手脚并用地缠上他,胳膊圈着脖子,腿勾着腰,恨不得嵌进他怀里。
“别放我下来……”
霍昀廷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软:“好,不放。”
他一手托着她的膝弯,一手提剑,稳稳抱起她,掌心触到她细瘦的腰,那点硌人的骨头让他莫名心疼。
平日看着能耐得很,原来这么不经吓。
走出地牢时,廊下暗卫列队站着,温香为首。霍昀廷抱着丹阳走过,谁都没敢多看。他垂眼瞧着怀里的人,发顶蹭着他的下巴,带着点汗湿的潮气。
他对她从来不是不耐烦,是在意;不是觉得麻烦,是怕失去。这点心思,总算不用再躲了。
他紧了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稳些,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廊外的月光落进来,在两人身上投下交缠的影子。
霍昀廷托着丹阳的腰,眼尾扫过远处的火光,冷声道:“备些带毒粉的飞鸢,往苍冥地界放。”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我不犯人,可架不住人自己找死。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温香低头:“属下明白。”
霍昀廷抱着丹阳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飞鸢飞得远些,别脏了大好的淇州城。”
“是。”
丹阳在马车上就开始发昏,浑身烫得像揣了个炭炉。霍昀廷把她抱回府里时,几个扫院子的丫鬟见他怀里搂着个昏迷的姑娘,手里的扫把掉在地上,惊得面面相觑。
霍昀廷听见动静,站在廊下上回身道:“煮些米粥送过来。”
他又让侍女去取水碧丸,转身去门口接药的功夫,再回来,内殿的门已经从里面闩上了。
“慕图丹阳,开门。”霍昀廷叩了叩门。
门里没动静,丹阳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像个团儿。胳膊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心里发慌。
这毒会不会传给别人?霍昀廷要是被染上了怎么办?她咬着唇,喉咙里疼得不敢出声。
霍昀廷在外头站了片刻,听见里面压抑的咳嗽声,眉头拧得更紧:“慕图丹阳,别让我再催你第二遍,把门打开。”
“你别进来!!”丹阳终于出声,嗓子哑得厉害,“我染了病,会传染给你的,你不该把我带回来……”
“别废话。”霍昀廷屈指重重敲了下门,没了耐性:“开门。”
里面又没了声。丹阳把脸埋进被子,眼泪顺着眼角往枕头上淌。她不想死,更不想连累他。这病要是真那么厉害,她一个人扛着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霍昀廷竟直接卸了门闩。他走进来,就见丹阳缩在床角,眼睛烧得通红,像只受惊的小兽。
“霍昀廷,你快走……”她推着床沿往后挪。
霍昀廷在床边蹲下,掌心贴上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蠢不蠢?水碧丸能解疫病,吃了就没事了,你藏起来是打算等死?”
丹阳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万一……万一解不了呢?你不该带我回城,把淇州城弄脏了怎么办!”
“不会的。”霍昀廷从侍女手里接过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又端过旁边的水,“张嘴。”
丹阳吸吸鼻子,张嘴含住药丸,又把脸埋回臂弯里,肩膀还微微抖着。霍昀廷就那么坐在床边,看着她后背随呼吸轻轻起伏,烛火在她发顶投下细碎的光。
等她呼吸渐渐平稳,他重新把人塞进被窝,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不小心碰着她的脸颊,烫得他心尖一紧。
手边还备了颗玉清丹,两种药得隔半个时辰,霍昀廷便搬了张椅子守在床边,没再动。
烛芯偶尔爆个火星,药味混着她发间的皂角香飘过来。他瞧着她紧锁的眉头,伸手想去抚平,指尖快碰到时又收了回来,转而拿起旁边的药碗,慢慢摩挲着碗沿。
半个时辰说快也快,霍昀廷盯着她的睡颜,想着她醒时灵动活泼的样子,仿佛刚坐下,烛火就短了一截。
可说慢也真慢,他每一刻都在等她体温降下去,听着她偶尔的呓语,心里像悬着块石头,总觉得这半个时辰比一天还长。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竟还不赖。
直到墙上的自鸣钟打鸣,霍昀廷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拿起玉清丹缓缓靠近她。
迷迷糊糊中,丹阳感觉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什么,舌尖一抿,苦得整张脸皱巴起来。她张嘴要吐,可那人又给她塞了一块糖。
这下甜了,她含着糖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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