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咬牙半晌,终是颓然道:“我说,我说实话。”
王爷拿笔记录,韩夫人说道:“我进了家庙后,就成了王家的弃子,从来没人去探望过我,几日前,庙里的几个姑子悄悄议论,说是周氏的坟被挖开了,虽然周氏不是我害死的,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思来想去,趁着夜半离开去了王家,我在大门外苦苦哀求,没人肯出来见我,只有舅父打发人出来跟我说一句话,说我连累了皇后娘娘,怎么还有脸过来?”
“舅父向来狠心,他不肯见我,我只好求见清河,到了迎阳门外给守门的侍卫一些银子,他们都认得我,禀报了清河公主,可清河没让我进宫,她打发身边的姑姑出来给我传话,说皇后如今幽闭宫中暗无天日,你若能救皇后于水火,我就求父皇,让傅礡进宫为二皇子做伴读。”
“这清河与皇后一样愚蠢,我等她求皇上,不如自己去求,于是我到了惠王府,从孙神医之事上,我方明白,虞嫔才是皇上搁在心尖上的人,我去求她,一定能见到皇上。”
“你带去的那些人,是谁派给你的?”傅锦问道。
“我本想去府门外央求门官,可大门紧闭,没有门官,没有守卫,我无奈之下,只好拍着门叫人,拍了很久,终于有人出来,问我是谁,有何事,我说我是齐国公夫人,皇后的表妹,我手里有皇后的罪证,要当面交给皇上,那人说要见皇上,你进宫去见,我说皇上不在的话,让我见一见虞嫔娘娘也行,那人说虞嫔娘娘病了,没法见人,我心急之下开始大喊大叫,路过的人听到过来围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闭嘴。”丹阳拍一下桌子质问道,“京中之人路过惠王府都绕道走,哪来那么多路过的人,你说的是实话吗?”
“你舍弃了皇后,这个靠山,投靠了张贵妃?”王爷冷不丁问道。
韩夫人嘴角抽搐一下,王爷又问:“跟着你去惠王府,那些人,是张贵妃的娘家,派给你的?”
韩夫人不说话,王爷说道:“你是聪明人,知道轻易,见不着皇上,最好的办法,是投靠,皇后的敌人。”
“皇后愚蠢,张贵妃可不蠢,她早就怀疑皇上宠爱虞嫔,你为了投靠她,给她讲了孙神医之事,坐实了她的猜想,她让你去惠王府闹腾,是为了逼虞嫔回宫,只有虞嫔回到宫中,张贵妃才能设法对付她。”丹阳问道,“我说的可对?”
“今日王府里进了刺客。”柳将军冲她伸开右手掌,“他行刺王妃不成,被我拿下,严刑拷打之后,刺客招认,是被你收买,前来刺杀王妃。”
“清河公主让你救皇后于水火,怎么救?是杀了福王妃给皇后出气吗?”丹阳问道。
“看来,王家不只是舍弃了你,还要让你做替死鬼。”傅锦说道,“若是刺客得逞,我被杀死,你就得给我抵命,从一开始故意让你得知开棺验尸的消息,你就在别人算计当中。”
四个人几句话,韩夫人脸色转青,脑袋不受控制得微微摇晃,嘴角一下一下得抽动,两手紧紧攥着膝上的衣襟,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谁也不说话,四双眼睛直直盯着她。
“这些年我每回进宫,张贵妃都会邀我到她宫中喝茶,她看谁碍眼,会给我暗示,由我在皇后面前煽风点火,皇后听了,就会寻机责罚那些妃嫔,张贵妃对我颇为了解,知道我没了皇后这个靠山,自然要投靠她,” 韩夫人的声音先低后高,咬牙切齿说道,“一定是张贵妃,是她在算计我,为的是利用我对付虞嫔娘娘。”
丹阳切了一声:“你好歹是一等诰命夫人,瞧瞧你这做派,既要靠着皇后,又要讨好张贵妃,首鼠两端好不下作。”
“皇后固执,清河愚蠢,二皇子懦弱,一旦靠不住,我总得有个其他出路。”韩夫人咬牙道,“如今要我命的,将刺杀王妃之事嫁祸给我的,不正是王家吗?一群过河拆桥的东西。”
“张家就靠得住吗?他们派去围攻惠王府的人,一样会招认是受你指使。”傅锦笑道,“你并没有见到张贵妃,张家也不会有人会亲自见你,你没有任何凭据指证他们,围攻惠王府之事,无论成败,你都得死,一样是替死鬼。”
韩夫人一声惨笑:“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你为何而来?”傅锦问道。
“围攻惠王府事败后,我趁乱逃出,却被人追杀,我知道所有人都靠不住,我只剩了最后一线希望,就是来求大姑娘,求大姑娘护着我的礡儿。”韩夫人道。
“张贵妃承诺了你什么?”傅锦又问。
“大皇子封王后,礡儿可去往大皇子身边,做一名武官。”韩夫人说。
丹阳切了一声:“傅礡有做武官的才能吗?”
“礡儿最爱舞刀弄枪,做文官虽说差强人意,做武官可是绰绰有余。”韩夫人十分认真得说道。
丹阳摇头不语,傅锦又问:“你暗中给我父亲加药,以致他因病成瘾,你可认吗?”
韩夫人没说话,丹阳笑笑:“又不想说实话了?”
“我认,是我暗中给他加药,一点一点得加,等到他察觉的时候,已经难以自拔。”韩夫人讥嘲笑道,“在他飘飘欲仙的时候,他甚至对我满怀着感激。”
“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喜欢的那个人,应该是器宇轩昂英姿勃发的齐国公,而不是药物成瘾羸弱不堪阴晴不定的齐国公。”傅锦问道。
“我喜欢的那个齐国公,他不喜欢我,如今的这个虽说不堪,可他至少依赖我,离不开我。”韩夫人笑笑。
“他依赖的是药,不是你。”丹阳冷笑。
“有什么分别?”韩夫人捋一捋鬓发,“他只有软语温言得求我,说他有多喜欢我,与我恩爱,才会有药吃。”
丹阳呸了一声,韩夫人幽幽一叹:“可惜后几年彻底不行了,我成了守活寡……”
“闭嘴。”傅锦皱了眉头,“周氏呢?她药物成瘾,可是你诱使的?”
“她是自寻死路。”韩夫人摇头,“她生下孩子后,腰身变粗肌肉松弛,怕公爷厌弃她,听说那药能让人变瘦,她便偷着来吃,食髓知味越吃越多,以致要了性命。”
傅锦没说话,韩夫人道:“她一个妾室,又有了药瘾,我可轻易拿捏她,不值得为她犯下人命,再说了,那时候你祖母还活着,她可不好糊弄。”
傅锦点点头,对王爷说道:“我没什么可问的了。”
王爷搁下笔,将供状递给柳将军:“让她摁手印,十个都摁上。”
韩夫人脉脉看着柳将军:“你让我摁手印,我自然难以拒绝。”
丹阳一声哧笑:“怎么?相见恨晚?”
“我生君未生,君长我已死。”死字出口,韩夫人猛然跳起,从斜刺里冲出,朝着柱子上撞去。
柳将军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怎么?将军不肯让我死?”韩夫人幽幽说道。
柳将军松开她,平静说道:“别死在福王府,别连累了王妃。”
韩夫人呆怔立着,叹息说道:“事到如今,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丹阳笑道:“怎么?活着太痛苦?你也可以吸食阿芙蓉啊,你不是说飘飘欲仙吗?”
韩夫人闻言,满眼都是恐惧,她扑倒在地,跪着恳求道:“对那东西成瘾后,人就是行尸走肉,丹阳郡主若是厌恶我,就杀了我,千万不要给我吃药。”
丹阳郡主笑笑,咬牙道:“不想吃药,就老实些,别寻死觅活。”
“我死志已决,并非寻死觅活。”韩夫人道。
“你能放下你的宝贝儿子?”丹阳郡主问道。
“我是罪人,继续活着会连累我儿子,只要王妃肯照拂他,我死不足惜。”韩夫人道。
丹阳看向傅锦:“我也没有要说的了。”
“你若死在我家中,傅礡长大后势必与我为敌,我想要善待他,也不能够。”傅锦说道。
韩夫人呆愣半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苦笑着摇头道:“我千算万算,算到齐国公药物成瘾,算到你祖母早晚一死,算到齐国公府早晚是我的,是我儿子的,算到皇后一儿一女,地位稳如磐石,会是我永远的靠山。可我唯独漏算了你,你竟然会长成我惹不起的模样,漏算了福王爷装傻,你因祸得福,成了真正的王妃,漏算了皇上会因为你与皇后翻脸,你们夫妇连皇后都能扳倒,我认输就是。大姑娘,我输了。”
“我从没想过与你论输赢,你不配。”傅锦笑笑,“从此以后,再是痛苦,你也得活着,为了你的儿子活着,明白吗?”
韩夫人满面凄然,“只要大姑娘让我活着,我会活下去的,为了我儿子活下去。”
“你知趣就好。”傅锦点点头,不再理她。
王爷给她递一盏茶过来,她小口浅嘬,仔细看着供状。
柳将军看向王爷:“张贵妃利用皇后残害妃嫔之事,要不要问?”
王爷稍作沉吟,丹阳郡主起身说道:“宫里的破事,我不想知道,你们等我走后再问吧。”
“记录下来,拿捏皇后与张贵妃一些把柄,对我们有利。”柳将军说道。
丹阳看着他:“知道宫廷秘辛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我劝你们不听为好。”
王爷看向傅锦,傅锦思忖道:“既涉及到皇上的后宫,还是要顾全皇上的脸面,问与不问,都由皇上定夺。”
王爷目光沉沉,看一眼韩夫人说道:“我倒觉得,问一问,未尝不可。”
四个人争论间,门外有人说道:“丹阳这丫头自私,只想着自己,还是如锦好一些,知道顾全朕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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