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么一问,几个人都看向虞嫔,连王爷都有些意外,丹阳忍不住说道:“这也管得太严了。”
虞嫔通红着脸,慌忙解释道:“不是我管着皇上,我怎么敢?其实,皇上许多年没饮过酒了,他是自己犹豫,让我顶罪。”
皇上就笑。
“为何呢?”丹阳好奇问道,“皇上为何多年不饮酒?”
“朕年轻时,也曾呼朋引伴纵酒高歌,进了东宫之后,需时刻警惕,就逼迫自己滴酒不沾。”皇上笑笑,“今日到了如锦与阿衡府上,难得轻松,便有些馋酒了。”
“那就少喝些。”虞嫔有些犹豫。
皇上一听,忙对傅锦道:“拿过来吧。”
美酒飘香,皇上连喝三杯。
柳将军因职责在身,自然是不喝的,虞嫔身子弱,浅酌即止,傅锦和丹阳都是海量,轮番向皇上敬酒。
酒至半酣,皇上唤一声阿衡:“你陪朕喝几杯。”
王爷不动,傅锦眼波一横,他老大不情愿举起酒杯,说一声请。
在傅锦示意下,他与皇上连干三杯,皇上笑笑:“朕是头一回来到福王府,你大可放心。”
王爷也笑:“我口拙,三岁时,只会叠词,不会叫父亲。”
皇上哈哈大笑:“你当时可气坏了,朕以为你会落下心病。”
“你想,杀人诛心,我自然要,仔细思量。”王爷道。
丹阳听不明白,扑闪着眼。
傅锦悄悄松一口气,阿衡因为皇上一句话,以为皇上从始至终知道他在装傻,一直在戏耍他,对皇上更为愤恨,今日总算是说开了,至于阿衡说口拙叠词,也许只是不想在皇上面前认输。
虞嫔笑着为皇上斟酒,本打算给福王解释此事,看来不用了。
王爷再次端起酒杯向皇上敬酒,皇上一笑,尽饮一杯。
“三杯。”王爷拿过三个空酒杯,一一斟满,递在皇上面前,又斟满三杯,一字排开摆在自己面前。
傅锦看这架势,想起在惠王府琪院,二人斗文斗武,这回怕是又要斗酒。
正要阻拦,虞嫔已抢在皇上面前端起酒杯,对王爷笑道:“皇上过会儿还要赶夜路回宫,这三杯我陪着福王喝。”
王爷愣了愣,丹阳忙问道:“皇上还要回去吗?”
皇上点头:“朕不回去怎么行?”
傅锦壮起胆子:“臣妾倒觉得,皇上置身事外,更能辨出忠奸。”
皇上听了并无不悦,只是抿唇沉思,虞嫔趁机说道:“有平宁坐阵,文有袁相武有定国公,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
“也好。”皇上纳谏如流,“那就明日一早再回去吧。”
傅锦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深沉,笑说道:“既如此,时候不早,还请皇上与娘娘早些安歇。”
“今日难得开戒,再喝几杯。”皇上笑道。
傅锦与丹阳连忙相陪,王爷也难得举起酒杯。
“柳将军也喝一些。”皇上和气招呼,“王府内外都有朕带来的人,有他们防卫,你尽管放心。”
御命在前,柳将军无奈举杯。
皇上更加高兴,脸色染红双眸发亮,谈兴渐浓,说起年少时的往事,说起二十多年前,苏禄国悍然入侵,一场持续四年的大战爆发,上至王公下至平民,多少男子喋血沙场,如今提起,犹是沉痛不已。
“是儿臣的父王参战的那场战事吗?”丹阳问道。
“没错,还有齐国公。”皇上说道,“他们虽活着回来了,一个从此意志消沉无欲无求,另一个有了偏头痛的毛病,为了治病,阿芙蓉成瘾。”
“好在如今边境没有战事。”丹阳说道。
“虽无战事,苏禄国经过二十多年蛰伏,蠢蠢欲动,开始派出小股部队侵扰试探。” 皇上说道。
“所以皇上要派柳将军去往前线,准备打仗吗?”傅锦趁机问道。
没想到王妃会当面向皇上问起此事,柳将军如坐针毡。
他看向王爷试图求救,王爷不语,让你跟阿锦说明白,你偏要瞒着,此时此刻,我也无能为力。
“柳将军是自请戍边,并非朕的意思。”皇上说道。
傅锦不置信得看向柳将军,他点头:“确实是末将向皇上请旨,自愿前往边境。”
“为何?”傅锦沉着脸质问。
柳将军不语,傅锦看向王爷,王爷说道:“正隆说,为了建立功勋,进武藏库,挑选宝刀。”
“放屁。”傅锦口不择言,“这样的借口,你也相信?”
“我不信,但无可奈何。”王爷忙道。
“你自己说。”傅锦瞪着柳将军,“为何要自寻死路?”
“末将因王爷之事欺瞒了皇上,皇上宽宏大量,没有责罚末将,可末将心里过意不去,定要将功折罪。”柳将军说道。
傅锦这才想起皇上还在,连忙收敛愤怒,小声说道:“臣妾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无事。”皇上摆摆手,笑看着她说道,“没想到如锦急了还会骂人。”
傅锦脸一红,丹阳在旁说道:“皇上有所不知,她凶起来很吓人的。”
傅锦横她一眼,丹阳做个鬼脸。
傅锦轻咳一声:“皇上,臣妾斗胆,请求皇上宽恕柳将军。”
“朕并没有怪他。”皇上摆摆手,“初衷是好的,后果也是好的,是以不怪。”
“那,皇上能不能收回成命?”傅锦小心翼翼得恳求。
“柳将军,你怎么想?”皇上问道。
柳将军尚未开口,丹阳插话道:“让他去,如锦,你不要阻拦。”
“为何?”傅锦不解道。
“他又不是小孩子,去不去戍边,都应该让他自己决定。”丹阳一本正经。
柳将军诧异看着她。
王爷说话了,他问道:“丹阳,你就这么,恨他?”
“对,我恨他。”丹阳翻个白眼,“恨不得让他去死。”
“阿衡别添乱。”傅锦忙道:“丹阳你究竟怎么想的?你仔细说说。”
“你们几个慢慢争论,柳将军想好了,上个折子就是。”皇上站起身,“朕歇着去了。”
“不必争论,臣心意已决。”柳将军跟着站起,单膝跪地。
“很好。”皇上点头,牵起虞嫔的手道,“走吧。”
傅锦看看柳将军,又看看丹阳,再看看王爷,咬一下唇说道:“我陪着皇上和娘娘去往昊院,你们三个给我等着。”
“我也去。”王爷跟着向外,到了门口回身指指二人,“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平乐堂中只剩下丹阳与柳将军,二人茫然看向对方,丹阳指指门口:“我才不等,我也走了,你自己等着吧。”
柳将军说声且慢,拱手道:“多谢。”
“谢什么?”丹阳扑闪着眼。
“多谢丹阳郡主在皇上面前替我说话。”柳将军一声轻咳,“王妃很关心我,不过有时候,真的跟我娘似的。”
丹阳郡主扑哧一声笑了:“如锦就是这样的,只要她在意的人,她就会将你搁在心上,大小事替你想得周全。”
柳将军眉头微皱:“我就知道,王妃这关最是难过,才会一直瞒着她。”
“不过,你为何非要去战场?”丹阳郡主问道。
柳将军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郡主又为何替我说话?”
“因为我父□□阳郡主道,“他年轻时健壮开朗,打仗归来后窝囊颓废,用我母妃的话说,回来的时候,三魂七魄没有带全,有一魂一魄丢在了战场上。”
柳将军沉默,丹阳郡主说道:“你想去战场找回什么,是吗?”
柳将军依然沉默,丹阳郡主又道:“你是不是常做噩梦?”
他点了点头,丹阳郡主道:“我瞧着你倒没有丢了魂魄,但是七情六欲,你仿佛少了一些,从战场上归来的人,都不完整吗?”
“也有好的。”柳将军道,“我的许多同僚都好好的,大概是我没出息,陪伴在亲生母亲身旁,又顺利认祖归宗,王爷王妃待我很好,一切都顺遂,心里却总是发空。”
“若是去了战场,心里依然是空的呢?”丹阳郡主问道。
柳将军一声喟叹:“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无用的挣扎罢了。”
“去吧。”丹阳郡主道,“想做就做,瞻前顾后得没有用。”
“多谢。”柳将军再次拱手,“郡主是唯一赞成我的人,就连皇上都劝我再想想。”
“那,你怎么谢我?”丹阳郡主狡黠看着他。
“请郡主到上阳楼喝酒,如何?”柳将军道。
“好啊好啊。”丹阳郡主笑道,“如锦还说,罚你陪我在东都城里逛一逛。”
“行。”柳将军痛快答应,“军令下达前,只要郡主高兴,末将随叫随到。”
“这还差不多。”丹阳郡主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对我不敬的事,就算了,饶你一回。”
“末将砍断了郡主的铁鞭,一定加倍赔偿。”柳将军道。
“那铁鞭很难冶炼,就怕你赔不出。”丹阳郡主又哼一声。
“不过,郡主为何会用那么狠辣的兵器?”柳将军问道。
“我用铁鞭是因为……”丹阳郡主顿了一下,“父王颓废母妃懦弱弟弟年幼,我为了吓唬别人,让他们怕我,选了鞭子做武器,又觉得皮鞭不够吓人,换成了铁鞭。”
“我知道了。”柳将军的声音无比和气,“郡主的铁鞭,我一定修好。”
“其实,这两年已经很少用到了。”丹阳郡主道,“我在京中恶名在外,不用铁鞭就能震慑他们。”
柳将军就笑,笑着从袖筒中抽出匕首递给她:“这个送给郡主,做防身之用,至于郡主的兵器,我先欠着,若有人欺负你,就拿皮鞭狠狠得抽他。”
丹阳郡主接过匕首,欣喜而笑,美艳的面庞若盛放的芙蓉花。
柳将军心头若有惊鸿飞掠而过,在沉寂的水面上投下一抹剪影,漾出微微的涟漪,很轻很浅,却长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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