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醒来的时候,三个人盖着一床被子,丹阳四仰八叉躺着,手压在她腰间,腿搁在虞嫔身上,微微张着嘴,发出低低的鼾声,虞嫔小猫一般蜷缩着,睡颜美丽而沉静,她心里轻轻呀了一声,珺姐姐睡着的时候比醒着还要美丽,也不知皇上是不是常常在她睡着后,看着她舍不得入眠。
她含笑看着,眼前浮出另一张脸,也是睡着的时候更加好看,夜深人静的时候醒来,月光透进窗户照在他沉睡的脸上,面庞如美玉长睫如蝶翅,怎么也看不够。
她咬唇笑着,心里轻唤,阿衡?
一觉醒来,有些想你了。
转头看一眼漏刻,已近午时。
悄无声息下榻,轻手轻脚来到门外,珍珠正坐下廊下做针线。
她摇摇头,低声说道:“你可真是闲不住。”
“王妃醒了?”珍珠搁下活计,抬起头笑道,“给阿修缝的布袜,动不着伤口。”
“动着动不着,能动不能动,得由聂医官说了算。”傅锦笑看着她。
珍珠脸一红,低头说道:“聂医官青年才俊,奴婢配不上。”
“那你觉得,自己能配得上谁呢?”傅锦问道。
“奴才配奴才。”珍珠说道。
“你在王府里有卖身契吗?”傅锦问道。
珍珠点头说有,傅锦一笑:“这个好说,卖身契还给你,让杨大人去官府给你销去奴籍,还你自由身。”
“可是。”珍珠扭着手说道,“奴婢家中只有病弱的老娘和傻弟弟,只怕连累了聂医官。”
“聂医官知道你家中的情形吗?”傅锦问道。
“知道。”珍珠点头,“奴婢的娘冬日里总犯病,奴婢就厚着脸皮去求武大人,三年前,聂医官来了王府,武大人就打发他去。”
傅锦哦了一声,揶揄道:“都认得三年了,看来彼此知根知底,如今只差着一样,就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
珍珠无措得低着头,傅锦笑着摆手:“你打发人唤春兰过来侍奉,你自己呢,去找聂医官,让他给你换换药,换药的时候问问他,为何会喜欢你,为何不嫌弃你?”
珍珠更加忸怩,傅锦说声快去,又道:“顺便问问闫妈妈,王爷回来没有,让她派人过来给我回个话。”
珍珠这才起身向外,傅锦看她脚下迟疑,唤一声来人,转角处进来一个婆子,傅锦说道:“何大娘,你陪着珍珠去一趟良医所,让聂医官给她换一下药,看一看伤口。”
何大娘笑着应一声奴婢知道了,陪着珍珠向外。
“随意招来一个婆子,就能领会你的意思?”丹阳在她身后问道。
傅锦回头一瞧,笑说道:“闫妈妈分派她过来侍奉贵客,能差得了吗?”
丹阳哦了一声,在她身旁坐下,靠住她眯着眼睛笑道:“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傅锦指指里面:“虞嫔娘娘还在睡?”
“以为她睡觉轻,没想到雷打不动。”丹阳摇头笑道。
“好事。”傅锦笑道,“在我这里好吃好睡,将身子养得健壮些,才能回宫主持大局。”
丹阳惊讶看着她:“不可能吧?她不会回宫的。”
“有些时候,有些人有些事,是躲不掉的。”傅锦说道。
丹阳人若有所思,傅锦也不说话,二人背靠着背晒太阳。
春兰进来的时候,看到二人长发散乱睡眼惺忪的模样,呀了一声道:“这还了得,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说着话过来拉起二人,一边一个拉进厢房里,吩咐婆子丫头们赶紧打热水过来。
正梳洗的时候,一个婆子进来回话道:“王爷还没回来。”
“说不定跟着柳将军的队伍,送皇上回京去了。”丹阳笑道。
“真那样倒好了。”傅锦笑道。
“伴君如伴虎。”丹阳压低声音,“不必非得一团和气。”
“我知道。”傅锦叹口气,“表面和气总要做到。”
“就王叔那性情,跟谁能和气?”丹阳摇头。
“也是。”傅锦叹息,“随他吧,我来周旋就好。”
丹阳眼眸一转,凑到她耳边说几句话,傅锦听得瞠大了眼,愣怔半晌说道:“可能吗?”
丹阳就嘿嘿得笑,傅锦唤一声春兰,问道:“虞嫔娘娘还在睡吗?”
“小荷说醒了有一会儿了。”春兰笑道,“换了个姿势伸了个懒腰,还躺着呢,说是还想窝一会儿。”
傅锦忙道:“让小荷仔细听着些,务必侍奉周到。”
春兰应一声是,向外叮嘱去了。
二人梳洗罢,过去看虞嫔的动静,她正靠坐着发呆,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向二人,笑说道:“这一觉睡得,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这几日又是恶人围府,又是夜间赶路的,昨夜里又睡得少,想来是累着了。”傅锦笑道。
“是啊。”虞嫔手掩着口,又打个哈欠。
丹阳哎呀一声,揉着肚子道:“娘娘赶快打起精神来,梳洗了好用膳,我都饿了。”
说着话硬将虞嫔搀扶起来,摁她坐下,让春兰侍奉她梳洗。
“咱们在哪里午膳?就在此处?还是到我寝殿里去?”傅锦笑问。
“就在此处吧。”丹阳说,“饿得不想挪地方。”
虞嫔也道:“我身上发软,也不想挪地方,吃饱了再去你的寝殿里瞧瞧,顺便消食。”
傅锦笑着吩咐下去,虞嫔梳洗罢,饭菜上桌,算好了似的。
正用膳的时候,小荷进来笑道:“王爷和柳将军回来了,诸位贵客也都到了。”
“来了?”傅锦搁下碗筷起身向外,丹阳一把拉起虞嫔,随后跟出。
院门外上了小轿,沿着夹道直奔平乐堂而来。
平乐堂内一片说笑之声,孙神医和一位老先生喝茶闲谈,弥娥郡主和罗夫人对坐说笑,王爷和大庆说话,冬雪忙前忙后端茶送水,柳将军陪着一个男童玩耍,男童虎头虎脑,脸色粉白,浓眉下一双大大的圆眼睛,一扑闪一扑闪得,又机灵又可爱。
傅锦的目光落在男童身上再也挪不开,哽着声音唤一声磐儿,磐儿听到呼唤猛得抬头,喊一声阿姐,脚下一动,疾步跑着飞扑过来,一头撞进她怀中,紧紧搂住她脖子哇哇大哭。
傅锦跪坐下去紧紧抱住他,又唤一声磐儿,眼泪成窜涌出。
姐弟二人哭做一团,王爷抿唇看着,忍不住想要过来,大庆伸手拦住了:“衡兄,他们姐弟二人分离许久,让他们哭一哭,发泄一下离别之情才是。”
王爷顿住脚步坐了回去,点头道:“庆弟说得有理。”
丹阳想笑,忙捂着嘴忍住了,跑到弥娥郡主面前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福王妃写信邀请我来的。”弥娥郡主笑道,“昨日刚想动身,虞嫔娘娘派人传信,说是暂缓一日。”
罗夫人含笑过来给虞嫔见礼,虞嫔一把扶住了,笑道:“不必多礼。”
与罗夫人和弥娥郡主说几句话,笑着看向孙神医,孙神医捋一捋胡子:“来了东都后神采奕奕的,看来你与京城相克,以后就在这里住着吧。”
“孙爷爷,你这话可别让皇上听见。”弥娥郡主笑道。
“听见就听见,我怕他吗?”孙神医胡子一翘,指指对面那位老先生,“他这种酸儒才讲究什么天地君亲师。”
老先生淡淡一笑,稳坐喝茶。
“这位难道就是方先生吗?”虞嫔忙问。
罗夫人哎呀一声:“失礼了失礼了,还没顾上引见,这位就是方先生,方先生,这是虞嫔娘娘。”
方先生不紧不慢起身行礼,虞嫔忙忙摆手:“这里是福王府,咱们都是客,先生不必多礼。”
方先生三个字犹如惊雷,傅锦闻听,强自稳了心神松开磐儿,两手扶着他肩看着他,看一眼眼泪又落了下来,紧紧抱了一下,为他抹一抹眼泪,亲亲他脸蛋,小声说道:“阿姐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过会儿再跟你说话。”
磐儿乖巧得点了点头,带着鼻音说一个好字,傅锦起身牵着他小手来到王爷面前,将小手递在大手中,说道:“磐儿,让你姐夫带着你玩耍。”
磐儿应一声好,她又笑着看向大庆,拍一拍他肩膀道:“大庆又长高了。”
“锦姨。”大庆唤了一声,“你一张花脸,这样见方先生不太好。”
傅锦刚要唤声来人,一条帕子递在面前,待要伸手接过,他温润的声音响起:“别动。”
他仔细为她擦了脸,又为她捋一捋发丝,端详着说道:“好了,去吧。”
来到方先生面前,她郑重福身下去:“妾傅氏如锦给方先生见礼,方先生光临寒舍,我们夫妇万分荣幸,蔽府蓬荜生辉。”
“王妃快快请起。”方先生忙道,“王妃太客气了,鄙人不胜惶恐之至。”
孙神医在旁摇摇头:“这是酸到一起去了。”
弥娥郡主与丹阳郡主捂着嘴偷笑,罗夫人笑着拉过弥娥郡主,让丹阳为她和虞嫔做引见,自己过来扶起傅锦,笑说道:“这一路上,方先生和磐儿大庆同乘一辆马车,磐儿自己仰慕方先生,求方先生收他为学生,方先生夸赞磐儿机敏知事明理,求知欲强,已经答应了。”
傅锦喜出望外,再次福身道:“多谢方先生,过会儿就准备束脩大礼,让傅磐磕头拜师。”
方先生点头,笑说一声好。
傅锦还要客套几句,孙神医不满道:“锦丫头,你只欢迎方老头,不欢迎我是不是?”
“怎么会?就盼着孙爷爷来呢。”傅锦忙陪着笑脸说道。
“既欢迎我,我都饿了,怎么还不开饭?”孙神医更为不满。
“开饭,这就开饭。”傅锦笑着看向冬雪,走过去抚着她肩,柔和说道:“去传我的话,开宴。”
冬雪眼圈一红福下身去,说道:“奴婢谨遵姑娘吩咐。”
等待的功夫,傅锦重新给孙神医见了礼,又跟罗夫人见礼,最后来到弥娥郡主面前,拉住她的手笑说道:“美丽的弥娥郡主大驾光临,我心里高兴得像花朵在枝头绽放,像鸟儿在天空飞翔。”
弥娥郡主行个屈膝礼,笑说道:“我才高兴,像鸟儿出了牢笼,鱼儿重回大海,雄鹰飞向高空。”
孙神医摇摇头:“酸话刚说完,又说上了鸟语。”
众人哈哈大笑,笑声中美味佳肴上桌,众人分桌而坐,傅锦陪着虞嫔,方先生和孙神医共桌,罗夫人丹阳弥娥郡主一起,王爷和大庆同桌,柳将军带着磐儿。
傅锦看了王爷一眼,王爷小声跟大庆说:“庆弟,你跟傅磐换换。”
大庆看向磐儿,磐儿摇头:“我愿意跟柳将军一桌。”
王爷理直气壮看了回去,听到了吧?你弟弟不愿与我一桌,他喜欢正隆。
傅锦没理他,笑着看向柳将军,问道:“皇上安然到京了吧?”
虞嫔也看着柳将军,目光中带着些紧张。
柳将军忙道:“末将带领队伍,护送皇上一行到了登封时,内禁卫统领白将军率领铁卫迎面而来,皇上命我们回转,回程中打尖的时候,遇见姚将军护送诸位贵客而来,姚将军是平宁郡王府的指挥使,之前见过,于是一道回了王府。”
傅锦嗯了一声,又看王爷一眼,心想,听柳将军这话,你没有与他同路而行?
王爷抿着唇低下头去,傅锦不再看他,笑意盈盈端起酒杯,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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