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突破显意境
应心瑭右手召剑，撤步深蹲蓄势，织月长剑横在修眉俊眼之下，左手并两指缓慢擦过隐纹剑身，同时擦过去的，还有凌厉目光。
墨色遒劲篆体字，有章法地列阵在金芒光圈中。
筋骨浅绷的手指，挥毫列笔刀，势从云烟升腾。
飚风剑刹，如细筋入骨，借调天地之力，须臾扫尽字符百行。
姜遣兴来走笔的千字载道印，被势如银河倾的一剑破开。
随之攻袭而来的，是变法出新的十二剑式。
他了解应心瑭的每一剑式。
然他不知道，她接下来每一次转势要用的是哪一剑式。
应心瑭暗笑，姜师兄还是拿手远距离法术攻击。
她转腕绞剑，缭绕玉色风动的剑锋，悬在五官凌绝的侧脸削过去。
姜遣折腰后仰避开毫无衔接障碍的剑招，旋步侧身立起，一只手捏住劲瘦的手腕顺势扔出去，另一只手快速捏诀。
应心瑭抟风稳住飞出斗法台的趋势，完美地画了半圆，转圜回去再攻，转瞬见到熟悉的飞白游刃。
本是一剑可扫的整齐笔刃，猝然变幻如白云苍狗，像准头不够的人投飞镖，让人琢磨不透攻击方位。
一劈斩下当头一刃，反手挂剑挡开背后折回一刃，疾风步折腰后退左右撩开直扎肩头两刃。
铿锵一声清脆撞击。
应心瑭真力贯注剑身中段，折腕竖剑一带，拦击最后两刃，旋即脚下生风，亮剑追击对手。
“劈挂撩带，亮展扫削。”
“游刃有余，例不虚发！”
斗法台下有剑堂弟子互相点出招式，议论纷纷。
“飞白游刃还能这样？”
端木嘉看着姜师兄的书画系法术，丧气地喘了口粗气。
上次碰见姜师兄是试炼人，他虽然有还手的机会，还是被揍了整场。
这次又悬了！
他的飞白游刃还是之前那样直愣愣整齐齐的。
斗法台上，应心瑭疾风步旋在姜遣周身，挥剑砍人气势凌人：“姜师兄虽是武儒，可那点武力在武修面前都不够看，何况师妹我是战技。为何不用法力对付我，偏要执笔为剑过招。”
姜遣青杆毛笔法器化为直刃长剑，数度被对手逼得格挡时危险重重。
“应师妹，怕伤到我吗？怎么不用全力。”
两柄长剑铿锵一击，两相斜剑交叉挡住对方劈下来。
顾盼神飞的双眸，撞上内勾外翘的凤目。
“急什么。”应心瑭气定神闲道。
这个姜师兄弯弯绕子多，他先省着用法力，指不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后招。
再说这是和太初学宫执剑人比试一样的限时斗法，她若是动用全部真力拼上，被姜遣用更多的法力抵挡住，接下来还怎么撑到比试过关。
两人均是单手握剑，不遗余力压向对方脖颈。
应心瑭飞扬的眼尾余光，在两剑相抵时，瞥见了宽袖下有点小动作的手掌。
就知道你花花肠子多。
应心瑭暗笑，比试这么多轮，没哪个师兄师姐像姜遣这样，出手还要用别的招术掩盖。
这样也好，等去了太初学宫，可不一定都是直来直去的对手。
再说，她左手手心，也有所动作。
姜遣虚剑一划，接下白鹤亮翅一剑，回身单腿后撤深蹲，避开追上来的剑气，转身就势扫剑，直指裹着腰封的柔韧之处。
应心瑭点脚后旋，手腕一翻剑尖朝下，挑开直刃长剑，撤肘深拿一下缠绞而上。
姜遣没有这样灵活的手腕和炉火纯青的剑术，手上直刃长剑被挑飞，飞身接过恢复成青杆毛笔法器的长剑。
就在此刻，左手掌心黑色符文结印已成。
应心瑭站定抬头，只见姜遣俯身向下，左手臂伸展如圆规画出落日圆，左手掌旋出金色双层日晕，中间冲出泼墨般的威压。
破防斩！
应心瑭比剑这会儿，左手也没闲着，掌心一力破万法的真力，如龙卷风迎头撞击黑金字符结印。
呼啸声声中，是轰隆阵阵。
交击迸发真力旋涡，耀月银灰与墨色洒金光芒纠缠交融，斜向上直冲云霄，贯得斗法结界震出空气涟漪。
“好漂亮啊——”向莲挤在周孟夏身后，望着斗法台。
周孟夏单手紧紧按在剑柄上。
她身为内院弟子，也未必能与姜师兄对战这么久。
因为，刚才姜遣收剑后，结印施出如此法术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应心瑭专心斗法，听不见周孟夏的心声，不然一定嚷嚷：“姜师兄他声东击西，偷偷摸摸结印。当然，我也不遑多让，哼哼哼——”
姜遣的身影，从银河撞金乌的焰火中落下，当头迎来的就是孤鸿绝影，剑掠无痕。
“抓到近你身的机会了，姜师兄。”
应心瑭十二剑式没有真力萦绕，单用武力丝毫不间歇地将十二式剑术，发挥到淋漓尽致。
区区武儒，不可能反应过来，她一剑之后，下一剑是什么招式。
不会给你捏诀结印的机会了，姜师兄。
姜遣手指辗转腾挪，闪躲不停削过来的利刃，鼻尖耳垂擦着剑锋而过，后肩一缕黑发落到剑尖即断。
应心瑭不慌不忙。
姜遣当然还有剩余法力，不过她用武力尽量消耗他，撑到用扶摇决化解最后的法力攻击，时间到了就是赢。
修炼找揍决，挨揍也没关系。
反正她也想试试，没有丁点真力加持护着的经隧，化解法力到什么程度了。
姜遣手掌五指释放真力，弹回纯靠武力的一剑，等应心瑭回身时，瞬即向青筋暴起的劲瘦手腕扣去。
谁知那腕子顺如月兔绒毛，稍稍动作一折一滑，悄无声息就脱离他的掌控。
姜遣反手再扣，这么近的距离，应心瑭用什么剑招，他也看出些门道路数。
应心瑭执剑的右手腕被攥住，活络的手腕不能动，灵敏的修长小指一勾，剑身斩向对手捏诀的左手。
姜遣眉心一跳，动若脱兔，诚不欺人，真难掌控。
他捏诀被打断，躲开一剑的刹那，腾出来的左手掌被掌心带茧的手攥住。
两人交叉手臂，互相掣肘。
应心瑭右手腕吃痛，是因承受对手的法力冲击。
有些强横的法力，在身体淬炼出来的缓冲结构中减弱，直至在经隧中渐渐化为绕指柔。
挺翘鼻尖冒出细细一层薄汗，应心瑭看着艰难挣扎手指捏诀的姜师兄。
哈哈哈，她攥住得不是姜遣的手腕，而是姜遣的手掌，令他五指不能轻松捏诀。
这也就是上人境界的对手，在斗法台阵法中限制了修为。
否则能瞬发法术的境界，应心瑭不敢这么简单粗暴地捏人手掌，阻止施术。
姜遣左手掌心沁出汗水，心中怦然，还没忘了动动两根手指，勉强捏个简单的法决。
“哎姜师兄——”真是顽固。
姜遣修长五指筋骨紧绷，见缝插针地捏诀。
应心瑭纤长五指展开，强行迅□□进指缝。
姜遣脸色发青，五指不自觉地弯了下去，指腹握上比自己手掌小不少的柔韧手背。
为了赢，无所不用其极……
双手被贯注强横的真力，应心瑭死活不撒手，比试时间快到了，她快赢了。
姜遣心口砰砰直跳，手心五指流过一捧软溶溶，又烧过一阵热融融，继而紧一下绷一下。
心口的张力好像不太够了，再冷热交替紧绷下去，会一点点撑破。
渐渐僵硬的手指，和无法操控的烫红耳垂，就要暴露自己的心思。
右手释放更多真力一捏，姜遣听见应心瑭忍耐嗯了一声，痛得手掌一松握不住剑。
左手用力一夹自也挣脱开来，长臂一捞，抓住应心瑭后腰封将人拎住，举起来就往斗法台下扔。
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要扔。
轻盈的少女脱了手。
姜遣目光追随，浅青色衣摆飞舞，如天边即将远去。
此时疾风非偶然，敢叫桃李斗苍穹。
差点摔出斗法台的清逸身影，陡然一个大回环，落在斗法台中。
姜遣真力定身，却因消耗太大踉跄两下，双脚离地被吸到半空，结印画疆墨守，才堪堪没摔出斗法台外。
应心瑭修眉一挑，脸上得意：姜师兄，你忘了我还有抽风圈呢。
她在和姜遣五指交叉，互相牵制时，就已经在经隧中加速风力。
三个多月来，受魔气和不停比试淬炼的经隧，可以将悄悄引来的风力，加速到疾风倒拔垂杨柳的速度。
比之前清风小枝摇、劲风举伞难，不可同日而语。
“应师妹——”
时辰已到，姜遣看着一脸傲娇的人，突然半跪下去，单手撑地，脸色极差。
嘭地一声！
结界一处破裂，正是被应心瑭疾风压劲草的力量，撑破的地方。
围观弟子一片哗然，大呼小叫是结界本就不结实，还是应心瑭功力大涨。
姜遣冲至难受至及的人身边，单腿跪下将人扶住，正欲抱起来带走查看，未料应心瑭伸手一推。
应心瑭不知道所谓的玄窍到底在哪里，只觉得五脏六腑、血肉骨骼和脉络神魂，全都正在经历磨镜一样的淬洗。
血液烧至沸腾，如火山即将喷发；筋骨累至层叠，似化石迅速沉积；识海细流汇江，欲翻倒一叶扁舟。
浑身上下内外，愈来愈膨胀厚重。
可又偏偏，膨若鸿毛轻薄，厚如浮云飘然。
一两风乍起，乱扑桃花面。
扶摇知我意，等闲自在身。
应心瑭指尖风动，一送方觉破境。
厚积薄发，真窍填满，含章正曜，显现意旨。
姜遣看着自己站起来的人，施施然抓了一把风，转头向自己扔了过来。
“云岑君，送给你，一朵云。”
无声无色无味的风，在内勾外翘的凤目里，变幻成一朵似蘘荷粢的糕点云团。
姜遣五识感知的风化云，带着玎玲音，沾点桃花粉，拌了柑橘酸甜。
“恭喜应师妹，突破显意境。”
术士第四重楼境，随心所欲，指哪打哪，真力无虚发，是左长老告诉新弟子的表象意境。
显意境，真象意境是，做真力的下旨人，令之显现心中意旨。
这是填满玄窍，才有可能做到的一关。
傍晚的屋舍内，月华从最高的岁寒山倾泻，映照在菱格小窗上。
应心瑭、周孟夏、向莲和隋俞四人，正在庆祝应心瑭突破显意境。
周孟夏举杯庆贺，显意境没什么了不起，只要她激活剑骨，破境玩似得。
端木嘉在小院外转悠。
叶行和钟离宥都走了，隋俞是个狗腿，剩他一个被应心瑭排挤，孤零零地。
关键今日试炼，又被姜师兄揍了整场……
没多久，屋内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四人，听见外面幸灾乐祸的油腔。
端木嘉刚才见到复礼堂来得师姐，冲屋内喊道：“应心儿瑭，四大名助被人投告了，你们现在就去诸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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