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你没这机会
应心瑭旁边,站着检查诗作的赵长老。
纸上字迹明显划拉的很快,字不正,全都向同一个方向倾斜,跟冲锋似得。
苦吟六年得四句,两推两敲泪两行。
若有知音共我情,约友七八各疏狂。
赵长老愁苦俊雅的面容,每念一句,更加愁苦一分。
苦吟六年得四句,两推两敲泪两行。
这句真的妙,将一年三百六十日的苦心孤诣,推敲字句的斟酌,表达的淋漓尽致。
“应心瑭哈,你说你作的诗,一定比例诗翻倍的好。”赵长老化为珍珑诗局的残魂,是不可能有咬牙切齿声音。
应心瑭还是听出了咬牙切齿之意。
“来,你把例诗大声念一遍!”她听赵长老说道。
“苦吟三年得两句,一推一敲泪一行。
若无知音共我情,归卧故山发如霜。”(1)
赵长老听自己年轻时的诗作被弟子念出来,残魂在局中抖动:“你就是这么作翻倍好的诗?啊?不知诗中意,就把诗句里的数字翻个倍!”
比照作诗的例诗,是他以诗作才气灌顶时所作,本意是让应心瑭这个没什么才识的弟子,身临其境感受修行苦心孤诣、皓首穷经的心境。
“赵长老,你就说例诗好不好。”
“好!”那可是我自己的诗作。
“那我写的前两句诗,是不是翻倍了?”
“姜遣——永远都不要让你师妹再进珍珑诗局!”
局阵动荡,喊声怒颤。
姜遣放下笔,从第三层闯关室来到师妹身边。
看了眼诗作,听赵长老的残魂气到语调走音:“姜~遣~,你来看看这诗。”
是不是纯粹气人!
赵长老自认是个涵养极高的诗人,一个滚字说不出口,还委屈地想找人评评理。
他只是想好好教弟子作诗,又不是犯了滔天大罪。
为何?
有个弟子,遇见她一次已经是倒霉,为何还让他再次遇见。
“师妹九数才气灌顶,前两句翻倍手到拈来,不如原诗斟酌推敲,字字耗时费墨啼泪泣血。”姜遣就事论事道。
应心瑭和赵长老同时侧目:你这是在夸吗。
姜遣一句话贬损两个人,一个投机取巧胸无点墨毫无才情的俗儒,一个调墨弄笔脱离实际不知争辩的腐儒。
“至于诗意,承接原诗未尽之意。例诗后两句是说无知音要如何,师妹所作后两句意在有知音当如何。”
赵长老听优异弟子姜遣继续评点,看着最后一句诗,约友七八各疏狂。
粗疏又如何,狂放又如何,觅知音的要求,能这么低俗吗?
应心瑭被赵长老关在珍珑诗局外,一脸正气:“师兄,听见了吗。赵长老说永远都不让我再来这里。”
“听见了。”
应心瑭只听见三个字,跟在姜遣身后走,感觉师兄眉眼中的温润,不知何时荡然无存,纯靠素衫挽留些许平和温乎。
若是没了这层素净衣衫,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她不着边际想着,前面的人回过头,问道:“师妹,你要去鲁国?”
“嗯,师兄去我就去,师兄不去那我也不去。”
应心瑭眨了下眼,对着没有温度的眼眸暗示:“听郑师姐说那里很危险,是不是要多派修为高的弟子去,许师兄会去吧。”
姜遣曾经安排她当诱饵,引许子庭来杀她。
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
“许师弟,他必须去。”
应心瑭听姜遣这么说,点点头暗道,对对就是这样,这回坑不死他。
既然两人这么有默契,她也不客气:“师兄,到时候一定要看好我。”
这次故意激怒许子庭杀她,姜遣出手必须不早不晚,威胁生命正当时,抓人。
姜遣眼底带过一缕诧异:“怕就别去。”
他哪里还记得,许子庭曾经想杀应心瑭。
鲁国出现的魔窟危险重重,他不可能看着某一个人。
应心瑭听惯了姜遣说话不好听,丝毫不介意,还调侃道:“我怕,师兄可以抱我过去呀。”
在胡国,她怕云下山门派有鬼方修者,害怕不想去入门打探。
姜遣当时吓唬她说,不然我抱你过去。
听见不着调的话,姜遣猛然回头,一双凤目微眯,缄默中眼角勾成弯刀尖,审视少女顽劣的俏脸。
“师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没这个机会。”
应心瑭愣了一下,唇角一撇:一如既往说话难听,兴你说这话吓唬我,不准我开个玩笑。
“懒得理你。”
小声的嘀咕传入姜遣耳中,他蓦然抬手挡在下颌侧颈,拦住想回头的趋势,掰回正脸。
“师兄,你为什么自己跟自己掰头?”
姜遣抬眸时,身后离开的人,站到自己面前了。
“你到底走哪边。”
“我先跟你回去早点练字。傍晚就不用过去了。”
寸毫峰东偏殿,姜遣居室旁边,还有个小点的居室。
应心瑭在里面奋笔疾书,不到半个时辰,就出门敲了敲隔壁的门。
得到一声应允进去,她发现姜遣屋内陈设布置改变很大。
走到书阁内,她交上一叠练字纸,抬头不见蒙住的画卷。
宋且将她扔给姜遣,这可比面对宋且舒服。
应心瑭刚喊了声师兄,想让姜遣把自己送至寸毫峰一半的高度,却听他头都没抬地说道:“你先别走,师叔要过来。”
“师尊要来找我。早知道——”刚才把字再写工整点。
“师兄,你看我练的字,能不能过关?”
姜遣抬了下头,目光从西阙所探魔窟有限范围的地图上,移到一笔一划的字迹上。
他和宋且的标准不一样,他说过关无用。
应心瑭尚未等到回答,就见姜遣起身过去打开屋门,说了声:“师叔,师妹在我这里。”
“徒儿拜见师尊。”
宋且听着少女爽利带点清软的声音,古板严肃的脸松了松。
“月余,字练得如何。战师妹有意收你为记名弟子,她也担心,你字不正,剑意亦不会正。”
什么!战长老真的想收她为记名弟子啊!
字和剑意有什么干系,许子庭写字好看极了,你让他练剑试试。
应心瑭递过自己练得字,挂笑的脸颊发酸,憋得说不出话。
宋且接过练字纸,只看一眼,随手往身边小徒脸上一甩:“你糊弄谁?将近一个月,字写得跟螃蟹爬似得,横行无状。”
姜遣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尚未开口,有人抢先。
“那一个月应该写成什么样?我写得已经和师兄的字,有六分像了,师尊。”
“你这是怪我没亲自教你一笔一划,还要求太高?”
“师尊,要不您给徒儿留点墨宝,徒儿比着您的字先练横和竖就是——”
听见受教乖顺的话,宋且教训的话噎了回去,手把手教墨门劣徒浪费修行时间,已经收徒不教又骑虎难下。
他侧身仔细瞥了下师侄,挑到刺激动训斥:“姜遣,你有没有一起盯着练。你自己,也该清清心里的杂念。还有你这穿得什么样子,花里胡哨,像一朝得了势的奸臣,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是谁。”
“一个两个,朽木不可雕也——”(2)
应心瑭在宋且侧后方看过去,师兄回来换下之前的青竹素净衣衫,穿上一身玄色窄袖袍,便于练字而已。
其实衣服并不华丽,墨色衣衫,腰系玉带,衣襟袖口不起眼的金纹,在灵灯下难免泛光。
只是他五官凌绝,在浓墨金芒衬托下,再无温润之态,更显金质玉相,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最绝的是,他身形挺拔,下颌微抬,垂眸视人,气势逼人,看谁都像看尘埃的样子。
宋且还矮了他三分……
后来,应心瑭和姜遣,都在各自屋内练了一夜字。
宋且一早来检查,对姜遣的字挑不出什么毛病,又见小徒一横一竖写得极为规范,气稍顺。
不料应心瑭当他面打了个小哈欠,他又有的说了:“你很累?看看那些在授业道彻夜修习参悟的同门,再看看在解惑道坚持不懈闯关的同门,就你困就你累!”
应心瑭无语,累了就要歇息啊,为什么还要赶去看别人的累。
唉,原生师尊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个讨自己喜欢的……
下寸毫峰赶去授业道六艺轩,她在半路遇见周孟夏。
“公主,吃饭了吗?”
“应心瑭,你那眼——”
两人坐在解惑道三千台阶最下面。
周孟夏扔过去一瓶养颜荀草仙露,看着舍友狼吞虎咽。
她不愿意战一宁多收一个记名弟子,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关注,但是见到舍友熬夜练字,心中也觉得宋且过分。
应心瑭照了下镜子,听周孟夏哼道,没那么快起效。
“你还回惜时六院住吗?”她问。
周孟夏摇摇头,晃荡发髻上名贵奢华的灵簪。
“真传弟子可以选择待在首座峰上,应心瑭,以后叫我师姐。”
“周师姐,以后任务,好好护着我哦~”应心瑭喊道。
周孟夏白润的脸一红:从府邸到宗门,她习惯了让别人护着。
她以后会是剑仙公主,所有人都要哄着她供着她,理所应当。
执剑人只能有一个。
四日后,鲁南阴岭秀。
忎峄门来魔窟的弟子不少。
应心瑭不见姜遣和许子庭,料他们先进魔窟查探。
她跟着郑原在山岭下的里巷,听郑原逢人便问,是不是见到东海之上仙人做法。
鲁国与姜国相邻,众人都说见到啦。
郑原眼圈一直红着不停说:“听说忎峄门三位仙人陨落。”
应心瑭见到被问的人都没什么反应,郑师姐难过的要哭了。
“你们——你们都不说什么的吗?”那可是宗门守护苍生的师长啊!
有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安慰小姑娘:“仙人至少一百两岁的年纪了吧,喜丧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一点都不感动吗?”
应心瑭第一次看到,向来好说话不与人红脸的郑师姐,生气了。
这时,旁边不少推小车背扁担的走商中,不知谁说道:“我感动我自己,每日起早贪黑,坚持不死,赚口饭吃。”
郑原连忙抬手捂住身边最近一位师妹的耳朵。
这样的话,会让心性不定的师弟师妹失望怀疑,忎峄门入世修行到底值不值。
应心瑭抬手捂着耳朵上颤抖的双手,说道:“郑师姐,许师兄他们来了。”
敢这么说修真者的地方,姜国鲁国独一份。
换做封国全真宗,任自舟那样的一出手,所有说话不敬的都得死。
许子庭听姜遣指派,前来带人进魔窟,寻找失落在里面的鲁国凡人。
素素传信来,会有人对付姜遣。
他只要找个机会,将应心瑭这块找茬的臭石头,扔进出不来的地方,毁尸灭迹。
参考文献:
(1)唐代贾岛《题诗后》
(2)《孟子·公孙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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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你没这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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