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拔还是不拔
“任都讲欠钱不给还要打人,大家快跑——”
随着应心瑭高亢嗓音一同升高的,还有任自舟捏诀裂冰咒的手,讲坛众人的窃窃私语。
“他真捏诀啦!”
“一毛不拔,名不虚传。”
“听说全真宗男修杀妻证道。”
“啊呀好吓人——”
“咦~白瞎这副长相。”
……
“都给我闭嘴,坐好谁也不准出去!”
任自舟猛然抑制真力,手指头抽搐一下,一脸暴躁地安抚众学子。
余光见到斤斤计较的该死鬼进来,他喊道:“你进来干什么。”
应心瑭信步走着,回话:“慕名而来听任都讲开坛啊,以后隔三差五就有机会呢。”
她修眉一挑眼尾一飞,挑衅:今儿你要是不给我赔偿款,我次次来听你**。
任自舟心中嗤笑,不就是想拿一毛不拔的论题为难,师姐已经教过他怎么辩。
“自上古纪年至今,修真界对全真宗修行理念多有误解。”他盯着入座的应心瑭说道。
应心瑭五人坐在一排,百里倩先起身问道:“任都讲,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这难道不是全真宗开派祖师杨子所言吗?”(1)
任自舟有准备,目指气使,无形中释放威压。
讲坛内不少人屏息垂首,不敢直视也不敢走。
“当初,墨家修者禽子——”(2)
欸?
应心瑭听这事还与墨家有关,更有兴致了,扛着威压,端正做好,目光如炬,听任自舟怎么讲。
“他假设拔一毛可济天下,问我派祖师杨子为之否。这不是无稽之谈吗。试问,一根头发,如何济天下,能有什么用。”
任自舟见到不少学子额头冒汗,收敛威压继续道:“我立派祖师那时就没理会此等无端假设。”
讲坛众少年感到轻松了些,交头接耳,多有认为拔一毛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任自舟有了点身为都讲的成就感,开始循循善诱。
“何况,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后面还有一句,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自己虽不拔一毫,但也不取天下一分。如此互不侵犯,天下治矣。”
“前有墨家修者极端假设,后有儒家修者断章取义。以至天下人,误解杨子之学,不知其中真意。”
应心瑭蹭一下站起来,抢先道:“我懂了,任都讲。”
任自舟抱着双臂,目光轻傲,还以为应心瑭身为儒家弟子会辩驳。
结果听到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也不拿谁的,谁也不欠谁的,如此岂非天下大治。”
“不错。”
他抱臂轻晃,不掩说服儒门弟子的得意。
应心瑭一脸求教,犯难道:“人若犯我,如何是好?我那两万九千六百三十一钱,对你来说是九牛一毛吧。任都讲,按你所说,我该拔你——还是不拔呢?”
任自舟褐色双眸在思考之下越睁越大,心想师姐没跟他交待,这种情况如何辩赢。
应心瑭不着急,大家都在学宫,低头不见抬头见。
“任都讲,身上没带够钱,那下次再说。”
任自舟一张脸五彩斑斓,褐色大眼发红,白皙面容发黑,额头青筋直跳。
按师姐所教,费这么半天唇舌,最后就是给自己挖坑?
给吧,气得慌。
不给,那他说得什么。
讲坛众人小声议论——
“你说他到底给不给?”
“错,是拔不拔。”
“说来说去,人与人之间,好像很难互不相干。”
“就算待在洞府修炼,还不是从天下造化取利。”
“哇——你悟道了!”
“过奖过奖,一点感想。”
……
任自舟脸更黑了,给了就是被拔了,那能给吗!
“儒门弟子这么穷吗,不就那点钱。”
“就是,私下里说不就完了。”
“换我,可不会在意这点钱。”
“耽误这么多人听**,这也是儒门弟子之礼。”
“天哪!她一个人耽误片刻,讲坛内所有人加起来,岂不是被耽误了一个时辰。”
“这可怎么赔偿?儒门弟子赔得起吗?”
……
应心瑭脸一黑,这是被任自舟迷住的,还是专门来挑事的。
她转头见到熟人,话一拐:“这么点钱不会在意,那你们替任都讲给我,我将收债权转给你俩。以后啊,你们就能追着他讨债了呢。岂不两全其美。”
曹伯沛的两位师妹慕名来看绝美男都讲,顺便膈应一下上次斗嘴没斗过的儒门弟子,被应心瑭这么一问,左右为难。
给吧,便宜应心瑭了。
不给,刚才说得什么。
隋俞回头道:“嘿嘿嘿嘿——不给吗,不给你俩刚才放屁呢,让大家在这儿闻屁话。你们耽误一个人须臾悟道时间,所有人加起来少说大半个时辰。”
两个玄黄门女修面皮薄,哪里被人说过放屁这样的话。
其中一个开始涨红脸掏齐刀灵币,冷不丁听见一声暴喝。
“应心瑭,给你!”
任自舟忍无可忍,让别的女修替他还那几个子,全真宗真传弟子的脸往哪儿搁。
应心瑭刚才辩经一直站着,从任自舟两眼充血开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凝聚真力护住心口。
嘭!
一颗晶莹剔透的灵石撞破罡风保护层。
其实不太疼,任自舟只能教训,不敢杀人。
但四大名助习惯推波助澜……
“啊——”应心瑭运气调息,邦地一下倒在向莲身上。
“应师姐!”
向莲立时探脉,带着哭腔:“周师姐,应师姐脉搏微弱,要带去找于师姐才能救——”
周孟夏忿忿不平,抬手发出传信。
“只是一块灵石,你就要人性命!”
隋俞捂着心口:“任都讲你于心何忍!啊我可算知道了,全真宗不想还情债,就杀妻证道;不想还钱财,就杀债主证道。”
三人连带阴阳家弟子百里倩,匆匆忙忙抬着应心瑭跑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无情道,名不虚传。
斩尘缘,真得将人剁了……
应心瑭在于清淙背上,忍不住笑。
于清淙背着师妹,感觉到后背胸腔颤动,有些不知道身为诸己堂真传师姐,该怎么管教“四大名助”,特别是这个带头的应师妹。
刚见到应师妹的时候,她明明没受什么伤。
应心瑭用扶摇决,凝聚真力压制经脉活气,骗得师姐半信半疑,带她去看医修。
为了避免被学宫医修查出来,她试着用淬炼出来的经隧,强行偏移心脉位置,做足了被击伤的表象。
按照她这样的伤势,任自舟怎么着也得赔上四五十个灵石,都讲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隅中,应心瑭被于清淙安排,跟着另一位师姐回黄庭城休息。
沉浸修炼之后,快到夕食时分,她回到学宫,拿了二十四执裁判定任自舟该给的赔偿,印章确认无视任自舟怒视。
任自舟被二十四执裁之一,师姐孟洛瞟了一眼,心中忍气:应心瑭,别被我在学宫之外逮到你。
应心瑭发了笔小横财,转头就请一帮人吃饭。
司空绾听宿然说,应心瑭要请吃饭,并不推辞。
应心瑭的师兄,是三公断之一,她凑局吃饭以待后用。
三公断,不只是判定二十四执裁的误判错判,以及去留。
三公断,是三大显学对淄国学宫祭酒之位的争夺,也是将整个淄国作为门徒之争。
司空绾之前潜入封国,说服性命本就难保的三公子夺取君位,也为彭国要到城池财帛供奉承诺,未料封国国君是故意纵容三弟反叛,她棋差一着。
后虽得了宿然承诺的修炼之地,却也未能凝结真元成为上人。
既然如此,倒不如跟着来学宫,看看修真界情势,再做打算。
如今,势头盛的三国,封国国君因杀亲弟被诟病不敢称王,荆国国君称王之后尚无起兵之举,淄国国君更是沉浸在诸子百家齐聚的虚荣中。
诸侯国之间无争斗,要说客何用。
没有用,她如何在彭国得到更高待遇,拥有灵气更盛的洞府。
司空绾和宿然来到客堂斋房,但见一堆少年已经围在一桌。
她轻丝柔织手腕一抬,捋了下鬓边碎发,一笑倾一桌子人。
“应心瑭,这是谁呀,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百里倩惊叹。
周孟夏哼了一声:“请这么多人,应心瑭舍得花钱了。”
“司空师姐,这边坐。”隋俞胳膊顶了下端木嘉。
端木嘉憨笑着起身,在司空绾坐在身边时,被应心瑭一把推开。
“应心儿瑭——”
“你先坐隋俞那边。”
司空绾刚坐下,头上发髻一动,云雾眉微微皱,抬头见到刚才第一个说话的女修,正摸她发簪。
“天啦,青鸾翠羽灵簪,哪里买到的?”百里倩羡慕道。
“哎我——”
应心瑭还没说上话,坐在司空绾另一边的樊大雪,伸手就在司空绾唇上一抹。
司空绾明显吓得一抖,一脸莫名看不认识的女修,竟将刚才抹在手指上的唇脂放在鼻尖闻了闻。
“嫣红正,好香甜,我一闻就知道,唇脂里有芑??汁、葶苧,果然不是一般唇脂。”樊大雪说完,又使劲闻了闻唇脂香味。
司空绾盈波眼一抬:应心瑭,这两个是谁。
应心瑭会意,笑道:“沧澜宫阴阳家弟子百里倩,天柱坛神农门弟子樊大雪。”
“菜还没上,司空绾,你教教我施法手势呗。
“你学个手势有什么用?无事不登三宝殿。”司空绾轻斥却不拒绝。
“你施法的时候最好看,慢点慢点儿——”
贺筱冷在一边,看不下去:“应心瑭,明日就要比试,你现学施法?临阵磨枪也晚了。”
宿然大笑,暗道应心瑭这是要假冒法修。
她身体稍倾,说道:“应心瑭这朋友,你明日再看她怎么跟人斗法。”
贺筱身体稍微歪了一下,一脸冷傲,不予理会。
宿然讨了个没趣,又倾向另一边:“应心瑭那师姐,这些斋馐——”
“我自己有名字,我叫周孟夏。”周孟夏气道,她怎么能冠应心瑭之名。
宿然又讨了个没趣,板着脸坐那,暗道换成女装,是不是待遇能好点。
一个时辰,一桌人吃喝闹腾。
应心瑭将各家施法手势学了个遍。
鉴于明日执剑人比试开幕,一行人早些离开学宫,在黄庭城城门内,散开各自回家。
应心瑭和同门去往西北阵落,不期见到等在那里的陆朔。
陆朔等其余人走开,捧着典籍递过去:“这是另外一本宝镜古籍。”
他期待少女含羞带怯接过。
虽然他资质不如曹伯沛,更没有神通眼,可是只要追求到打败曹师兄的女修,往那一带一站,自然而然就比曹师兄高了一等。
应心瑭掂量下古籍,不明白这人在干嘛。
住在黄庭城的诸子百家弟子,每个人都有学宫进出铭牌,可以用来借阅古籍,她不需要别人帮忙借。
陆朔上次是为了向她透露赵氏克剥忎峄门弟子用度一事,这回是为了什么。
“陆公子,还有没有,别的事啊?”
“当然有。”
陆朔拿出一包吃食,光借阅古籍太小气,要送东西表明心意。
“心瑭,这个给你吃。以后,我们能经常一起待着吗?”
“不愿意经常待在一起,你就不给我吃?”应心瑭认真问道。
陆朔一愣,眼中热烈差点被浇灭,一把塞过去道:“不是不是。”
“师妹。”
姜遣见到其余师弟师妹回来,唯独不见受伤的应心瑭,找出来就听见不着边际的话。
“师兄。”
“我说怎么还没回来,原来是绊这儿了。”
姜遣站在一边,语调拖了点尾音。
陆朔不停捋着额边长长发缕,好一会儿才道:“姜大哥,请问能不能让心瑭和我单独说会儿话。”
姜遣不但没走,还跨步走近,开口赶人之前,听到师妹表明心意:“师兄,你在这里就好。陆公子,你还有什么事?”
陆朔不惧在别人围观下表白,只是怕少女不敢当着严苛师兄的面接受他而已。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姜遣清俊的脸一绷,下一瞬听见师妹说道:“那陆公子你要排队,喜欢和我待在一起的人蛮多的。”
他胸腔禁不住轻轻颤动,眼中笑意溅出来。
师妹拒绝别人的话,真拽。
哪知陆朔那小子脸皮极厚:“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也可以试着享受我的心意。”
姜遣笑意顿收,师妹竟然犹豫了。
参考文献:
(1)《列子·杨朱篇》
(2)禽子,禽骨釐,春秋时期的哲学家,墨子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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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拔还是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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