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庭一言不发,跟着几人就上了木梯,绕过几根高大的桅杆,他们来到了那间高大的船舱前。
进门时,走在他们身前的汉子并未跟着他们进来,只是伸手说道:“请!”
两人微微颔首,抬脚迈了进去。
这船舱内虽无什么奇珍异宝摆放在一旁,但是也给人一种华丽之感。身边是两排圈椅,整整齐齐排好,正中间一把紫檀木的椅子,细细瞧去,只见椅子正中央还镶着块玉,庄重之下不乏柔和之气。
两人正四处打量着,忽听屏风后面传来一人爽朗的笑声,声音由远及近,那人绕过屏风来到两人身前,手持一把折扇,正是赵密。
那大夫一拉宋煜庭,两人连忙躬身施礼:“赵大侠。”
“两位好汉,不必多礼。”赵密摆了摆手。
宋煜庭这才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赵密。虽说这几日已经见过赵密身影,但因为离得较远,总是没能看清他的样子。此时一见,宋煜庭才发觉赵密这人年纪不算大,大约三十四五这样,远看他一副亭亭玉立之感,近看时,只觉得眼角眉梢都挂着一层傲慢之意。
赵密说道:“今日见两位好汉在台上比试,我倒是觉得甚是有意思,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宋煜庭愣了下,想到这赵密究竟是渡江门的人,于是说道:“在下姓宋,名叫宋无相。”
“宋无相?”赵密重复道,似乎是觉得好笑,又问道:“如何个无相?”
宋煜庭道:“因面貌丑陋,特戴面具掩去容貌,故叫无相。”
“好一个无相。”赵密点点头,又转向那大夫。
大夫微微躬身,说道:“在下姓霍。”
宋煜庭不禁仔细听他说话,常居西南,又姓霍,难不成他便是自己要找的那位?
只听那人继续说道:“在下略通医术,多年来与草药相伴,人家都叫我霍草药。”
赵密闻言哈哈大笑,“霍草药、宋无相!你们两人怕不是在唬我吧?”
宋煜庭心中一沉,“不敢,不敢……”
赵密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两位今日在台上比试我看的一清二楚,本人习武多年,有些门道我还是看得清的,两位也不必装傻,你们皆是武艺超群之辈。”
宋煜庭心道:“果然……”
“两位既已上了我这艘船,自然是晓得了这船上的规矩,我这人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爱摆弄些拳脚功夫,对于两位这样武功高强的人来说,我自然是很爱惜的。”
赵密越说,宋煜庭越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知两位可愿意加入我渡江门,成为我麾下?虽然名义上是我手下的人,但我必以礼相待,以兄弟相称。”
宋煜庭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赵密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由得看向旁边的霍草药。
霍草药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剩下的半张脸也看不出什么神情,好似在发呆,至于赵密说的话,他是否听了进去那就另说了。
宋煜庭心中焦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若是答应了赵密,是不是就有更多机会解救船上人?可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成了渡江门这帮畜牲中的一个了吗?他怎样也绕不过这个弯来。
正当宋煜庭踌躇满志之时,霍草药开口了。
“赵大侠,能有这份机遇,我实在是求之不得。”
宋煜庭闻言,睁大眼睛看向霍草药,只见刚才还说想要搭救这船人的大夫如今正满脸笑意地看向赵密。
赵密很是满意,又看向宋煜庭,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宋煜庭道:“我、我这……”
“宋少侠可是不愿?”赵密眸子里的光淡了下来,身子微微向前,双眼紧紧盯着宋煜庭。
“这位无相兄弟貌似还有亲人在这船上,可能是顾及亲人,一时之间不好回话吧。”霍草药看了看宋煜庭,替他解了围。
宋煜庭连忙说道:“正、正是如此。”
“竟是这样……”赵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宋少侠不妨先回去商量商量,我这里嘛,不急。”
说罢,赵密“唰”地一声收了手中展开的折扇,起身就往屏风后面走去,他声音冷冷的传来:“送客。”
本来紧闭的门突然打开,带着他们二人来的那位汉子出现在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他们二人回去。
两人并肩走出门去,一言不发,就这样回到了船底。
坐在一旁等待的叶鸣笙一见二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煜庭拽着他的胳膊回到角落里,把赵密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
说完,还未等叶鸣笙回答,宋煜庭先开口问了霍草药:“霍前辈,你怎答应得如此爽快?”
霍草药笑了笑,说道:“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这差事还不错,我自然就答应了。”
“可是你……”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愿入渡江门。”霍草药说道。
宋煜庭点了点头。
霍草药继续说道:“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赵密既然已经对我们这么说,你若不答应,他还会留你这条命在吗?”
宋煜庭道:“可若是让我跟这帮畜生同流合污,简直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果真是少年人,爱意气用事。”霍草药摇了摇头,“我猜你们二人肯定不是特意到这艘船上来的,或许还肩负着其他大事,若在此处为这等小事丢了性命,那其他的事该如何呢?”
宋煜庭一愣,突然觉得霍草药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不愿答应赵密,只是怕这藏污纳垢的地方染了你清白之身,也不愿意向他们低头。宋少侠,要是入了渡江门能解救这船人,你我稍稍向他们低头又如何呢?”
霍草药说完便走开了,只剩宋煜庭和叶鸣笙在此处。
宋煜庭一时无话,垂下了头。
叶鸣笙静静看着他,忽然说道:“那日夜晚你我二人商量与他人比试时要占下风,多送一人离开这船便是最好。”
宋煜庭抬头看他,不知道他说这些事情是做什么。听完霍草药的话之后,他内心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答应赵密这件事,但不知为何还是有些犹豫。
“所以,”叶鸣笙继续说道,“即使前辈不与你说这些话,你自己想想也会答应赵密这件事的。”
“为何?”宋煜庭道。
“因为你本就不想放任这件事不管,你内心也清楚,答应了赵密这件事就会有更多的机会解救船上的人。”
叶鸣笙掩在面具下的脸满是笑意:“你心地善良,到头来肯定会以大局为重。只不过……你需要些时间,自己想清楚罢了。”
“是吗?”宋煜庭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这么了解我。”
他想了想,笑道:“我本不该想这么多的,还记得凝姐说过有些人就是把面子看得比天大,我方才犹豫不决,可不是差点走上了这条路。”
叶鸣笙道:“你想清楚就好。”
翌日,才放晴一日的天空又下起了雨。宋煜庭随着一个汉子又来到了赵密面前。
宋煜庭道:“昨日犹豫不决,实在是我的过错,如今我已想通了,还望赵大侠不计前嫌,让在下入了渡江门。”
赵密心情大好,连忙叫宋煜庭坐下,“这才对嘛!来人,上茶!”
“不必拘束,我已说过,名义上你是我手下的人,可我看重你的武艺,自然是要以兄弟相称。”
一个汉子端上茶来,宋煜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着赵密说道:“赵大侠,还记得我刚上船时兵刃就被人收了去,不知如今我可否要回我的兵刃呢?”
赵密说道:“我已经不知道还有此事,真是多有得罪。”说罢,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屏风后面走去,“请随我来。”
宋煜庭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绕过屏风,便是赵密平时休息的地方,一张不大的床榻搁置在一旁,并无什么用心的布置,看上去与赵密这人格格不入。
赵密带着宋煜庭来到一扇小门前,说道:“凡是上船者携带的兵刃都在这间屋子里,你随我进来看看吧。”
宋煜庭点了点头,随着赵密进了这间屋子。
一进去,宋煜庭便知赵密这条“鬼船”并非这几年才横行霸道,不幸上船的人也并非只有他们所见到的这些,因为这屋子里兵刃实在是太多了。
刀、枪、剑、戟、长棍、双锤……只要是能想到的武器,这里全都有。宋煜庭不由得暗暗心惊,他走上前去,低头一看,一旁还放着不知是从哪位侠士身上搜寻来的暗器——几枚银针。
宋煜庭顿时后背发凉,他以为江湖中只有五龙帮横行霸道、说一不二,直到此时,渡江门这遮天的手法才在心中占据了一席地位。
赵密见宋煜庭盯着那几枚银针发呆,疑惑地说道:“宋兄弟?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宋煜庭恍然回神,摇了摇头,“没事,乍一见这么多兵刃,有些眼花缭乱。”
赵密笑道:“原来如此,那几枚银针上都沾着毒,我怕误伤到其他人,特意选了这地方来放。”
宋煜庭心道:“放你的屁!”
“快找找你的兵刃在不在此处。”赵密说道。
宋煜庭仔细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每一处,拂雪剑的样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都不会认错的。
几把腐朽的钢刀背后,一柄剑的剑身发亮,与那已经锈迹斑斑的钢刀成了鲜明的对比,宋煜庭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拂雪剑,即便它的剑身被掩盖,但是只要一缕光,就足够了。
宋煜庭并没有上前去拿,他依然四处看着,他在找叶鸣笙随身携带的长刀。
那长刀与普通刀剑无异,在这略带阴暗的屋中可谓是发不出一点光亮,宋煜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才在一处堆满钢刀的地方将它小心翼翼地辨认出来。
宋煜庭率先拿起了叶鸣笙的长刀,随即又要伸手去拿自己的宝剑。
手还未伸出,只见赵密已将自己拦下。宋煜庭心中一惊,不知赵密是要干什么。
赵密面带微笑,说道:“宋兄弟,你怎得挑上两件兵刃?”
还未等宋煜庭回答,赵密接着说道:“此地还是不要久留的为好,你还是快快拿了兵刃出去吧。”
宋煜庭并未答话,还是想着伸手去拿拂雪剑,可是赵密的手臂横挡着他的手,他几次用力都未能上前分毫。
赵密道:“宋兄弟,可是有什么事吗?”
宋煜庭听他这般问,已然是起了疑心,他不想把叶鸣笙也卷进来,当即收了手,悻悻说道:“无事,无事……”
说罢,他手提着叶鸣笙的钢刀就和赵密一同离开了。
待宋煜庭回到船底时,赵密手持烛台再回到这间屋子里来。他走到两人相持的地方,将烛火靠近,伸手剥落了几把钢刀。
“哐啷啷”一阵响,一把泛着光的宝剑露了出来。赵密拿起宝剑,细细打量了一番。
“拂雪……”赵密的声音几不可闻。
“宋少侠,宋无相,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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