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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月之恒文化传播工作室所有人员共5个人,就杨梦婷事件进行了简短的商议。剪辑完成的作品使这个人物显得十分完美,如果早一期播出的话,偷拍事件造成的舆论难以预料,节目被停播的可能性很大。现在大家反而是庆幸偷拍事件早曝光了几天。韩颖表态人物是她选的,负主要责任,她承担所有的损失。耿大树不同意,后一期的人物访谈已基本制作完成,并不影响播放。其他人赞同他的意见,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是坏事。其实,工作室是耿大树和另一个合伙人找韩颖共同做的,现在他和陈鉴开貌似正在恋爱。大家都知道耿大树当初注册这个工作室是为了追求韩颖,只是韩颖一直漠然的态度最终让他退却了。耿大树因为发现韩颖不对任何男孩子动心,曾以为她是女同,后来明白她对所有人保持着难以逾越的疏离,甚至工作之外没有任何交集。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办法知道,也不会知道韩颖看到恋爱中的人在一起的样子,有时也不禁想到大概是很有趣的事,也会不由感觉到落寞和孤独。

开车从黑洞洞的大楼停车场里出来,城市灯火阑珊,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清冷。韩颖仰望夜空,不见星光与皓月,只有飘浮不定的云朵在随风游移。不知不觉的,眼前晃动着杨梦婷的脸。

“你丈夫去世后,你们的女儿······她还好吗?”

“······一切都是因为她,她为什么要好?”杨梦婷说这句话时双眼投射而来的目光极具压迫感。

一个小女孩的影子模糊······清晰······模糊着······

她长什么样子呢?大概是很瘦弱的吧?

韩颖看见了杨梦婷厌恶的神情,接而看到了在家中蜷缩一隅的小女孩。她惊恐的睁大双眼,在墙角不知所措,想要逃又无处可去—恍惚间,她又在无边的旷野拼力奔跑,精疲力竭不知归处,脚趾流着鲜血印在经过的地面······韩颖的眼前像是忽然掉下一团黑幕,她感觉胸口缩紧,腹腔内涌起一阵巨浪在拍打身体,疼痛难忍,以至于脸和双手麻木并开始失去知觉,眼前的世界愈加的模糊了。

身体莫名的痛苦使她的身体颤抖,不得不靠边停车。

模糊的世界越来越暗,黑暗中出现面目可憎的脸谱,不断变化样子,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快要穿过玻璃钻进车里来。她用力摇摇头,双手捂住眼睛。然后,本能的拿起手机翻开通话录,看着他的名字犹豫一会儿按出电话。可是,响了没几秒钟就被挂断了。她愣了一下,自嘲的冷笑着,心开始下坠,下坠到痛起来。她本已填满眼底的泪水倾泻而出,双臂抱着方向盘,头抵在上面嚎啕大哭······

车窗外霓虹闪烁,人影交错,时光在无声无息中前行。过了很久,她慢慢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前方,斑驳的夜色在微微晃动中显得虚幻,像是很遥远,像是做了一场梦。光线穿过玻璃不均匀的落在她的脸上,只看的到她闪动的目光和紧闭的嘴唇。

彻底清醒后,身心逐渐缓过劲来。她抚平凌乱的头发,点一支烟吸完。直到身上有了知觉,手已不再抖,便启动汽车继续行驶。

夜晚的学校住宅区域依然静寂,各个窗口透出的灯光比白天多了些暖意,偶尔有人经过又消失在路口拐角或者楼宇门内。杨梦婷的车仍然停在原来的地方,大概她的家就在眼前的两座楼之中,都是只有两个单元的大户型,凭直觉杨梦婷家不会是低层。韩颖站在小道旁一棵树下的阴影中,盯着前面的数个窗口,四层一户只有一扇窗透出幽暗的光。正在此时,她看见一个人影走近楼宇门,便快走几步跟了过去,等他按了密码开锁一起进了门。

男人穿着短款呢外套,微微卷曲的头发纹丝不乱,虽然只是背影,仍能感觉到身体散发着比空气还要冷的气息。他知道身后有人,只侧了一下脸没有回头看。他没有进电梯,走进一侧的楼梯间。韩颖进电梯略加犹豫后按了六楼,等出了电梯拐进楼梯间下行到四楼门口,看见他正打开一扇门。韩颖慌忙退回门后,一只手捂住胸口,像是生怕心跳声被人听到。等关门声过了一会儿,她才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正如黑夜的尽头无尽的黑暗,在静寂的夜里,有多少个惊魂的梦笼罩着生命。过去人世间喧嚣不止,未来也是。

从天尽头披着寂寥的星光而来的风,穿进了已经失去温度的眼睛。伫立楼顶的身影漠然注视着即将陷入沉睡的城市,眼中的寒光与冷风交汇在一起,在下一阵风中四散无踪。

万家灯火逐渐熄灭,夜已彻底沉寂。

身影从楼顶下来,顺着扶梯往下走,脚步声被风声吹没。到四楼一扇门前停顿片刻,用手中的钥匙轻轻开门。

客厅里的落地灯亮着黯淡的光,女人斜靠在沙发里,脸上带着倦意和泪痕沉睡过去,茶几上放着一杯未喝完的红酒,杯壁上映照着乳白色的光线。

沙发里的女人双眼紧闭大概是睡着了,丝毫没有觉察到正缓缓靠近的身影。

双指般宽的光穿过工作室窗帘的缝隙落在韩颖的脸颊,斜映在她的眉间与鼻梁上。她睁开双眼呆愣片刻,摸起手机打开微信,看到了他发的朋友圈—参加朋友的小型摄影活动。六张景物图三张人物合照,两张合照里有同一个女人,其中一张俩人挨在一起。

他们好开心啊!他为什么那么开心?

韩颖看着照片出神,我和你不在一个世界,你的世界里没有我,也没打算有我。那我对于你来说算什么呢?

他打来了电话,想见面。

韩颖眉毛颤动,沉默着。在他感觉到她的情绪想要解释时,她“嗯”了一声,不愿意听或者是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随即,她听到另一端传来的温柔的笑,于是她看见了他那双闪着银白色的光的眼睛,带着孩子的稚气又令人看不透。有时,他有些憨气的笑容带着驱散寒意的能量,只是,这种温度不知何时被布满雾气的玻璃隔断,看得见触不到,已连接不到韩颖的心弦。

她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雨丝,说想到一个清静的地方走走,他答应了。

下午三点多钟,韩颖忙完当天的事开车到达约定地点。他已经在公园的门口等着,一手撑伞一手捧着红豆奶茶。公园里行人寥落,空气清冷,枝叶与地面已经被雨水浸透。亭子里的长椅上也湿漉漉的,他从包中掏出纸巾擦干净,两人坐下来,相互依靠着。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默然看向前方。他的一只手在她的肩膀和胳膊上来回抚摸着,不时瞥她一眼,一脸满足开心的笑容,即便是感受到了她神情中的伤感。他似乎是习惯了,在某种时候她总是这样的。

韩颖低头吸一口仍然温热的奶茶,仰起脸望向灰白色的天空,眼神逐渐迷离。

忽然,她开口了,像是自言自语,“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也是这样阴郁的天······很冷,比现在还要冷。”

他的手停放在胳膊上,抱紧她,脸颊一侧碰触在她的发顶。

“没听你说过,像是有段伤感的经历。”

在一起这么久,他第一次开口询问她的过往。她不禁猜测,也许是学识越深的人越憨越不懂世故吧?不过也许他大概并不是真想知道。那么,不想了解一个人的过往和真心爱一个人冲突吗?

“你是从哪里来的?”他又问,“还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是哪里人。”

她的目光闪烁,像是思绪从远方回来,嘴唇轻颤一下,甚至身体也轻颤了一下。“一个很冷的地方。”

只是,他并没有感应到她语气的微妙变化,也没看到她一时疏离的目光,依然望向前方自顾自的说:“以后有我,你不会冷了。”

她愣怔片刻,恢复了纯真明亮的眸子和平静的神情。不久,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你有家,我只是偶尔有你一会儿,对吧?”

他沉默,两人继续无声看着岑寂而迷蒙的天。

“其实,我们不是不可以生活在一起,我也越来越想和你一起生活······”

韩颖听着他似真似假的话,体味着他的虚伪,又仰起脸痴望天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该结束了。

但是,随即她转过身埋进了他的怀里,贴紧了他。他闻着她头发的香气,轻轻吻一下,她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微微笑着。端详着眼前略带羞涩的脸,他忽然又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从来令人琢磨不透,总是若即若离,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吓走了她。

“······我想订一个房间,可以吗?”

突如其来的话虽不意外,还是令她的双眸迟滞几秒,变的有些黯淡,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只是他并没有察觉,盯着她又仰起脸望着廊檐流连的目光,继续问:“可以吗?”

雨已经不知何时停了,穿过霓虹朦胧的光,明月又回归了她在天空的位置。走出酒店时,不再嘈杂的街道显得空荡荡。他站在灯下,看着韩颖上车并启动后,也上了自己的车。尽管夜已深,尽管月亮已有了倦意,街道上仍然有男女相偎着在或明或暗中前行,城市的角落里仍然有躁动的灵魂在游走。与他许久的欢愉抚慰了梁颖潮湿的心,淡淡的笑意留在她的脸上。若不是骤然而来的电话,或许笑意会一直跟进她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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