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说话,盛逢朔的心里便如同有一根羽毛在轻轻挠着,酥酥痒痒的。
他又并不敢有什么龌龊的非分之想,便连这痒也决不允许,于是一味极力压了下来。
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她了,他想。
为人臣子有不得不去做之事,那一夜,其实他是极为难堪的。
至少在面对她时,确实是这样。
那一句话,如今每当静时便会不断盘旋在他耳边,仿佛咒语一般。
他怕她又出事,他怕她过不好。
明明是轮不到他关心的,他也愧对霍玄琚,可又怎么能忍住?
从前他对梁鱼儿有朦胧好感之时,他也以为霍玄琚是喜欢梁鱼儿的,说来也是奇怪,那时他从来不觉得面对霍玄琚有愧,他喜欢他的,与霍玄琚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想过日后他也可以娶梁鱼儿,或许梁鱼儿还更喜欢他,与如今全然不同。
他怕自己不如霍玄琚,他怕苏知霭根本看不上他。
这样仅仅是压在心里的感情,也使得他看见霍玄琚时懊恼和惭愧。
才短短几息之间,他就想了这么多了,盛逢朔只得摒弃这重重纷繁心绪,努力定了心神,又忽然不知从何开口了,只得斟酌着对苏知霭道:“娘娘,臣前几日悄悄去了一趟陆家一趟。”
苏知霭蹙了蹙眉:“盛大人去那里做什么?”
“听说陆庭大人的女儿病了,就去看看。”盛逢朔老老实实回答道。
他确实只是单纯想去看看陆善质而已,他一直觉得陆善质可能不是陆庭的女儿,以他的猜想来看,当初苏知霭出宫之后,生下的是否就是陆善质?
再者无论陆善质到底是谁的女儿,她都是苏知霭所牵挂之人,于情于理他都一定要去看看。
盛逢朔又道:“被陆家所知难免节外生枝,所以我偷偷去了几回。昨日上值前又去了一次,我看见有一个仆妇模样的人鬼鬼祟祟进了陆庭房中,我便悄悄跟过去看,发现她往屋子里的箱笼中放了一样东西。”
他说到这里又停下,看了看苏知霭的神色,见她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便接下去继续说道:“我把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件……女子的小衣。”
“女子的小衣?”苏知霭一时也讶异,但随即便想到了什么,眉间一沉。
“陆庭时至今日身边未有妻妾通房,这东西……”盛逢朔顿了顿,“我没有带进宫来,已经随手烧毁了,无法辨认是否是娘娘贴身之物。”
苏知霭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所用之物皆为宫制,你是认不出来,但他们一眼就明白。”
她说完,也不等盛逢朔说话,只是轻声唤了令娥过来,吩咐了几句,令娥便又匆匆离开。
盛逢朔抿了抿唇,又说道:“娘娘放心,我处理得很干净,他们不会发现的。”
苏知霭不语。
却也没有让盛逢朔离开。
她都已经那样害过盛逢朔,盛逢朔心里也应该明白,为何还要这样待她?
难道他一点都不恨她吗?
好在令娥回来得很快,她看见盛逢朔还在这里,倒是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说出来,苏知霭没有拦她,她便当着盛逢朔的面说道:“娘娘,仿佛是缺了一件小衣,那件上面的纹路式样娘娘不喜欢,所以只穿了几回,缺了一时也没有发现。”
令娥一说,苏知霭便想起来了,她马上问盛逢朔:“那件小衣上面可是郁金纹绣?”
盛逢朔几乎不假思索便点了头:“是。”
这样一问一答说完,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
小衣是贴身之物,不该被外男所见,而盛逢朔拿到了手,苏知霭又要详细问他,他也答得明明白白。
其中细思,更令两人尴尬。
最后还是盛逢朔咳了一声,道:“陆家紧逼,娘娘还请早做打算,否则过于被动了,这一回不成,想必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
苏知霭轻叹了叹,陆家借着陆善质的病逼着她出了宫,原来是要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办法来陷害她,坐实了她与陆庭私通,到时霍玄琚一怒之下,或许就真的不会再保她了,陆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只是她没想到陆家竟然连陆庭都能舍出来,虽然陆庭只是陆家的旁支,但从他少时来洛安求学,一直到如今为官,都受了陆家,或者说是陆俭许多照顾,陆俭也明显是花了心思在栽培陆庭的,如今竟然也能说弃就弃。
“我知道了,多谢盛大人此番相助。”苏知霭收拢回心绪,对着盛逢朔稍稍欠了欠身子。
盛逢朔伸手虚扶一下,并没有碰到她,他想了想,又道:“陆家步步紧逼,娘娘或许可以在陛下面前旁敲侧击一番,至少让陛下明白陆家为何要逼着娘娘回陆家看孩子。”
后面还有一些话,盛逢朔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既然陆善质在陆家也有危险,那么苏知霭大可以让霍玄琚把她接到宫里来,既然是他们的女儿,那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这样难道不好吗?
可这毕竟是他们的事,盛逢朔今日已经逾越太多,他懂得自己不能再干涉进去。
听到他说的话,苏知霭无奈地苦笑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与你说了,陆俭是陛下的老师,陆家也不是当初的郦家乔家,甚至苏家,这些捕风捉影的事陛下是不会信的,也不会仅仅为了我就与陆俭对立,况且小衣一事又要如何说出来呢?说出来,陆家会不会有事尚未可知,可牵连的一定是我、陆庭和你三个人。”
闻言,盛逢朔便不再说什么,一种无力的感觉忽然如藤蔓一般从心底攀爬上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些藤蔓把娇艳的牡丹花缠住,却不能动手去拔除。
他始终不会是那个养花之人。
“臣告退了。”盛逢朔道。
苏知霭点了点头,又看着他转身走回窗边。
“盛大人。”她忽然出声叫住他。
盛逢朔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多谢你,”她道,“多谢你去看望阿啸。”
盛逢朔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不敢忽略任何她说的话,很快便回应道:“臣还会继续去看她的,请娘娘在宫里安心。”
盛逢朔走后,苏知霭暂时也不出去,仍是在里面与令娥说话。
今日盛逢朔所说之事,令娥自然也是焦急不已,陆家那边如何动作她们没办法掌控,可这一看便知是兰林殿里也有了他们的眼线内应,否则不可能将小衣偷偷拿出去。
先前兰林殿的人都是宋姑姑仔细挑过来的,虽然说不得多信任,但身家背景干净,等到近来苏知霭出事,这些人就全都被遣走去他处了,令娥能回来还是郦太后开了恩,至于重新分派到兰林殿的宫人,说是贾安安排的,但他毕竟不可能像宋姑姑一样尽心,陆家又有意,里面若是掺杂了陆家的内奸也是情理之中。
令娥斟酌了一阵,对苏知霭道:“这下难办了,眼下也不能打草惊蛇,就算除掉了兰林殿的眼线,难保他们不会想出其他更阴毒的计谋,那时岂不是更加防不胜防?”
苏知霭的眉心紧蹙,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炭盆里的火小下去,令娥过去拨弄了几下之后回来,她才说道:“即便要打草惊蛇,这些人也不能不除,就算不能除尽,也要想办法赶几个出去,否则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如何能顾得过来?”
令娥听着她的话音儿便知道苏知霭已经想到了办法,连忙问:“那要如何做呢?”
“把殿内服侍的人全都叫过来,就说我这里丢了东西,我要亲自审他们。”苏知霭在心里盘算了几个来回,接着又俯身到令娥耳边,细细与她说了许多话。
很快,令娥就把人都叫到了苏知霭跟前。
苏知霭还是倚靠在方才那张软榻上,懒洋洋问道:“本宫丢了几件首饰,你们谁拿了?”
她说得直白,底下的人听后自然都是大惊失色。
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皆是连连摇头。
令娥看着苏知霭的眼色,便上前道:“到底是谁拿的,乖乖说出来,大家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他们依旧不肯承认,一时殿内闹得人仰马翻。
令娥又假装借着苏知霭的势,亲自挑拣出了几个嫌疑最大的,放走了其余几个,专门就审那些宫人。
一直闹到晌午都过了,还是没有个结果。
霍玄琚来了。
兰林殿今日闹哄哄的,自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到底又怕出什么事,霍玄琚今日便提前到了兰林殿。
只见苏知霭坐在软榻上,底下的宫人跪了许多。
霍玄琚已经明知她是为了什么事,却还是过去问道:“怎么了?”
苏知霭瞥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这些宫人身上,道:“有人偷我的东西,如今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霍玄琚过去与她一同坐下,只一味迁就她,也沉声问:“谁拿的,快说。”
宫人们见连霍玄琚都来了,且也不问缘由,知道这一场恐怕是凶多吉少,一个个都抖成了筛子。
其中有真的以为是有人偷了苏知霭首饰的,也有心知肚明苏知霭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找了借口生事的。
他们没有一个人承认,霍玄琚倒也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而先问苏知霭:“用过午膳没有?”
苏知霭道:“没有。”
“就因为几件首饰就大动干戈,”霍玄琚笑道,“还是为了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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