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习习,吹人衣襟,丝丝缕缕的鬓发,拂在陆昭徽的面上,和着潮湿的水汽,沾染在她的面颊两侧。
因淋雨而凌乱的发丝,不整的衣冠,让陆昭徽看上去十分狼狈。
陆九皋心间的郁结之气,顿时一扫而空。萎靡的神情,像遇阳的向日葵,骤然抖擞精神,生意盎然,高傲的抖动花序?,昂扬头颅,迎上熠熠晨光。
陆昭徽有点怕见陆九皋。少女藏着一点微妙的小心思,是不能说的秘密。旁人不得而知,她自个儿也不敢晒出来,细细咀嚼。
她问心有愧,思之夜不能寐。梦里走马观花掠过的幅幅画面,如割开幻影的一把刺刀,扎进她的心头,鲜血淋漓。
她只能当鸵鸟,把头埋沙里,自欺欺人。
陆昭徽怔怔思忖。
梦到那些东西,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软底珍珠绣鞋,有一搭没一搭的向陆九皋问好。
“阿兄好些了吗?”
“好多了。”
陆昭徽微讶,心中警铃大震。陆九皋这个混世魔王,又想玩什么新花样?
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她还真不习惯。
陆昭徽抬眼,睨了陆九皋一眼。陆九皋侧过脸,正懒散的斜靠在床。乌黑的秀发用石青色发带随意束着,撂下缕缕发丝,搭在肩上。苍白的面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不得不说,这家伙皮相不错。
但性格太差。
她收回眼。
陆昭徽小心接过话头:“小妹应了二姊的事,要回去帮她赶制绣品。阿兄好多了,我也放心了。无事那我先走了。”
像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越是无波无澜,在爆发的瞬间,越是能掀起滔天巨浪。
陆九皋半晌没有回话。
陆昭徽把头压的更低,直勾勾地盯着她绣鞋上镶嵌的小珍珠,一个个数着。
她了解陆九皋,他这个暴脾气,装不了多久。尤其是遇到她,时间还能往前推一推,对半数时辰。
“你装的可以,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是这么个软性子?陆,昭,徽。”
那人一字一顿,喊出了她的全名。
陆昭徽闻言把头猛的一抬,怒火上涌,你爹的陆九皋,别给脸不要脸。
她差点就要叫骂出声,又生生忍住,缕了缕心中阻塞之气,咬牙咽下去。
陆九皋见她不语,墨色的眸子里翻滚着一股暴戾之气,修长的指节按压出脆响,他半眯着眼,目光扫向她,死死盯住不移眼。
陆昭徽抬脚走人。
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
“陆,昭,徽。”
这次没人伸手拦她,县公下手狠,伤筋动骨一百天,陆九皋暂时下不了床。
他躺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舒坦。
再见,陆九皋。再过几个月,我们就永远不见,你这个讨人厌的小鬼。
有时梦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很残酷。
她没走几步,一股劲风从后袭来,陆昭徽往右微偏,左肩却被人拽住,陆昭徽吃痛,随即转过身来,厚实的阴影压下,她猛然被人扑倒。
十四岁的少年,是瘦长的体型。长年习武积攒下硬实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衣衫,还硌得她难受。
陆昭徽下意识徒手一接,陆九皋整个人便靠在她的身上。
他绝对是故意的。
她愤愤瞪了过去,搂住陆九皋,缓了缓他下坠的速度。
他人真是重。
陆九皋一手抓住床架,又贴在她身上,堪堪站稳。
陆昭徽手上一湿,她蹙了蹙眉,按下去伸手去看的冲动,拽着陆九皋一只胳膊,把他扶到床上。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在外值守的朝露秋月听了动静,赶忙往里走去。
就见陆娘子扶着他家公子,坐到床上。她们对她印象不佳,碍于身份,赔个笑脸。也不怎么说话。
朝露秋月急忙上前,扶过陆九皋。有人接手,陆昭徽顺势就松了手,朝后退下。陆九皋转头,望了望她。
朝露秋月安顿好陆九皋,不敢移步。省的公子又出问题。
陆昭徽从袖内扯下帕子,擦拭手中血迹。不一会儿,一方洁白的绣帕,便换了个颜色。
她是不能装下去了。
她长吐一口气,语气僵硬:“我走了,阿兄。你下次小心点,不是每次都有人给你当沙包。”
秋月上前,接过陆昭徽手中的帕子。笑眯眯说道:“我把帕子洗净,再还给娘子。”
陆昭徽摇摇头。
染了别人血,洗干净再用?也不嫌脏啊。她是不要。
“不必,我屋里多的是。洗干净后,你要看得上就留下,看不上就丢了。”
秋月温柔一笑,点头收下。
她没心力应付陆九皋。强硬不行,软弱不行。那还不如强硬,省的自己气死。
对付何夫人装傻有用,对付陆九皋,还是凶巴巴管用。
“陆九皋,我走了,你别再烦我。”
雨收云散,微微散光照射进来。陆九皋的眸子折射出淡淡微光,星星点点。微风阵阵,裹挟着芍药淡淡清香,这让陆昭徽有些恍惚。
怎么觉得陆九皋,有点高兴?
陆昭徽晃晃脑袋,甩了甩自己的颅内的奇思妙想,微微恶寒。她怕是忍久了,人也不正常了。
以后这里,她再也不来。
空气里竟是湿哒哒的水汽,和着泥土咸腥的味道,陆昭徽吸了一鼻子,心闷闷的。天既晴,玉竹正在栏杆上晾晒衣物,见陆昭徽回来,忙和她打个招呼。
陆昭徽说:“怎么不见宝珠?”
玉竹努努嘴,示意她进去看看。
陆昭徽小心踮起脚,慢慢走进去。宝珠拿着一吊钱,正一枚枚数着,边数边叹。
“二十三,二十四……”
“宝珠儿~”
宝珠被吓一跳,猛的抬头一看,见是陆昭徽,捂住胸口,佯装被吓,蛾眉倒蹙,不高兴地说道:“娘子老拿我打趣。”
陆昭徽好奇问道:“叹什么气,你眉头挤得都能夹死苍蝇。”
宝珠咕哝道:“没什么,数来数去,还是少了二十文钱。”
陆昭徽疑惑道:“每月都有定例,一向是这么多。何得这月却少了钱?”
宝珠一把将钱丢进匣内,愤愤说道:“我今日就去找孙二家的问个清楚。”
陆昭徽点头,支持她的做法。
“宝珠,你想不想赚些银子?”
宝珠杏眼圆睁,清澈的眼眸中透出些许迷茫。
“赚钱?”
闺中的日子总是无聊的紧。
但能赚钱的事,却有趣的紧。陆知微出了二十两银子,请她帮忙,可不是白做。别看她面上淡淡,实际心里却笑开了花。
二十两,知微不愧是她的好姐姐。多才好貌,善解人意。大概看出她的窘迫,又怕拂了她的自尊,故意找她帮忙,实际给她送钱解困。
实乃雪中送炭,豪杰之举。
陆知微的生母吴氏虽是个姨娘,却是商户出身,祖上以贩卖私盐起家,家资颇丰。到吴姨娘父辈,捐了官,有了官身。
虽有了官名,到底底气不足。吴姨娘的父亲,寻得门路,把女儿嫁给陆煜做妾。
吴姨娘深居简出,一心吃斋念佛。她虽嫁给陆煜为妾,但嫁妆丰厚,一应用度花费,不走公中,全靠吴家送钱。
所以陆知微虽是庶女,手头却甚是宽裕。连陆持盈这个原配嫡出,都比不过。
二十两,这可是她十个月的月例。更别说,何夫人每月都要从这二两银子里抠出一两,说她女孩子家家,不懂保管。她帮忙存着,以后她出嫁,留给她做嫁妆。
她反抗不得。都是从公中走账,直接划走,到她手里,可不就紧巴巴的一两银子。
所幸她龟缩在家,不喜交际。没有额外支出。用不着出去送礼,还人情。
就如你每年过年时节收到的红包,你妈妈说交给她保管,你反对无效,你的红包从此不见踪影。
她不能指望何母良心发现,把钱还她。何母为求子,花费繁多,百方延医调治,总不见效。何母本就没什么钱。
她的月例是小钱,可蚊子肉也是肉。她求过母亲,总说一两银子不够花费,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是把剩下的一两给她。
何母总说吃住都走的公中,她又不喜出行,没几个闺中密友,哪来的花费。
“你哪来的花费,一个月用的了一两?照理你该存下,我看你剩下的月例,也交我保管吧。”
她抽抽噎噎哭将起来,发了好大火,总算保住她剩下的一两银子。
陆昭徽和宝珠,将绣架抬到屋外。微风阵阵,拨开水汽,带着甜腻的花香,扑鼻而来,陆昭徽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却十分贫穷。手里没钱,也找不到赚钱门路。只能死命攒钱,不敢花费。
多年练习,习得一门绣花手艺。宝珠跟着她这个穷鬼,一起卷锈技,不得不说,还卷的不错。
“事成之后,我十两,你十两,咱们对半分。”
吴姨娘信佛,她居住的小院,专门开辟一间小佛堂,供她礼佛。
陆知微找她,便是央她绣制一副双面三异绣的佛像,供在佛堂。
玉竹拿着篮子过来,里面放着各色丝线,宝珠接过,正理着线,外头来报,说陆持盈院里的成碧姐姐来了。
陆昭徽手一顿,疑惑的转头往外看去,大娘子派人过来?
她们一年碰不到几次面,说不上几次话,她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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