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对神明许愿说可以给十年寿命,面对恶魔却只愿意给没有任何价值的缺点,或是一些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应槊坐在花坛前宽大的矮墙上删除废片,一团灰暗飘来,应槊抬头。
灰暗源是一位背着双肩包,手拿矿泉水三十岁左右的女士。她的五官中规中矩,体型瘦高,头发乱蓬蓬的,上着不合身的大号T恤,下穿黑色阔腿裤,肤色暗沉,眼睛带着血丝,眼眶微微凹陷。
发觉应槊的视线,她迟缓而平静地看回去。
女士名叫崇越,应槊看到她曾是一名复合材料的研究工程师。
学习和工作对崇越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十四岁她考上了国内一流大学,二十四岁读完博,薪水也很理想。
让她不快乐的是,她的天赋仅仅在理科学习上,不在她热爱的事业上。
崇越喜欢音乐,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学习音乐浪费时间再加上居民楼隔音效果差,练习会打扰到邻居,家里就明令禁止了。
长大一点,崇越偷偷用自己攒下的零用钱和打零工的钱到补习班学习。
二十年来,她把学习、工作外的时间,和大部分钱都花在了音乐上,却一首让自己或大众满意的曲子都没有写出来。
后来研究所的项目失败,项目负责人问她为什么没有早早发现问题,她也答不上来。
继续在研究所混日子可耻,慎重考虑后,她选择离开。
朋友支持她的选择,家人阻止她没有拦住。
她用心琢磨的曲子发布在平台听众寥寥,投递给音乐公司,音乐公司也不感兴趣。朋友建议她写下自己的履历,说反差或许可以吸引大众的视线。崇越不擅跟人打交道,不喜欢这种行为,认为音乐是纯粹的。
生活远比想象中艰难,研究所的日子偶尔让她怀念。在研究所,她是优秀的前辈,项目出现的问题,问她一般都可以得到解决,在研究所获得的成就感,是她在音乐上不曾得到的。
妹妹还在上大学,成年以后,崇越代替父母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成为家人和朋友交口称赞的好姐姐,承担着家里所有的开销。父母不再像以前一样安排她的生活,给她充分的尊重。
她信誓旦旦地告诉父母她会在音乐上取得成就,什么都不懂的母亲给她打气,说相信她有朝一日会再创辉煌,跟着她飞黄腾达。
母亲那样相信她,而她并不确定那一天真的会来临。
最使她受打击的是半月前发生的事。
去年朋友提出去她的秘密基地,她们在基地里度过快乐的一天。回去后朋友开始学习音乐。
半个月前,朋友的音乐第一次发出,并被音乐公司选中。她理应为朋友高兴,可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她向来不擅掩饰,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滑稽。朋友笑着告诉她那不是她的真实水平,是她用许多歌拼凑出来的,建议崇越也那么做。
巨大的对自己无能的失望、不甘,和对朋友的气愤与嫉妒淹没崇越。
她想放弃。
伴随放弃的想法,随之而来的是后悔。
她憎恨音乐,憎恨朋友,憎恨曾经的自己。
她第一次尝到彻底的失败的滋味。
她告诉朋友自己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后转身离开。
一切都糟透了。
“你是摄影师吗?”崇越很少主动向人搭话。
“嗯。”应槊继续删自己的废片。
“你喜欢摄影吗?”
“……当然。”应槊回答,崇越若有所思地坐在他的身边。
“人应该选择自己喜欢的,还是适合自己的呢?”
“——一定要选适合自己的!”一只大手从后面抓住崇越的背包,崇越的父亲把她提起来,黢黑刻有皱纹的脸布满汗珠,一贯少言的嘴巴张大,呵斥崇越,“你还没发现吗?你根本一点音乐细胞也没有!你现在在干什么?想要去哪里寻找你的音乐梦想?在家的这两年你还没有看清吗?你哪里都不准去!跟我们回家。回你的研究所,你根本不适合做音乐。你在音乐方面但凡遗传到你母亲一半的才华,我们也不拦着你,可你……跟你爷爷一模一样。别说做音乐,欣赏音乐的细胞都没有。”
崇越父亲:“你的母亲年轻时也想当歌手,她唱歌好听,曲子一遍就记住了,因为没钱放弃梦想。你跟你母亲不一样。太难听了,不管是唱歌还是弹琴,你知道我们因为你练琴,给邻居陪过多少次礼道过多少次歉?邻居把礼还回来,都要投诉跟报警!”
“不要勉强自己了。去做自己擅长的事,人这一生,能找到一件擅长的事已经很幸运了。”崇越的父亲,“你知道我一直是不同意你这样的,看你走这条不归路,爸真的很担心……很难受。”
旁人驻足好奇地看过来。
知道的他们是在谈音乐,不知道以为崇越是不良分子走上犯罪道路了。
“……我不要求你一定回研究所,但你换一个别的工作,换一个你做起来没这么困难的,除了音乐什么都行……”崇越父亲。
“……”
“……她都这么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崇越母亲,“如果你真的想去,就去吧……但不要偷偷地走。去什么地方告诉我们,到了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知道你的情况。你不声不响地走,我们会担心。”
崇越百感交集,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不懂才会相信她,需要才会尊重她……
“……我的音乐真的很差劲吗?”
崇越母亲摇头:“是现在的人没有跟上你,不懂欣赏。虽然我也不能理解……但你觉得好,就一定会有欣赏的人在。”
“……我觉得……糟透了。”崇越抱住母亲。
晦暗的气渐渐消失,应槊的照片也删得差不多了。
他背上相机离开。
“刚刚那个男孩子你认识吗?”崇越母亲望着应槊离开的背影问。
崇越:“不认识。”
“真是英俊的小伙子。”
“要告诉妹妹一声,她跟我们一样担心你。”崇越的父亲。
应槊推开家门,看到的是陈黎洲紧张的俊脸和一张由愤怒转为不解的年长女性的脸。
“你是应篱的哥哥,应槊?”方琉站起来。
陈黎洲一脸完蛋。
“……您好。方伯母。”应槊。
“你认识我?”
“小的时候我们见过。”
“你的记性还不错。”方琉,“你怎么会这个时间来找黎洲?”
“……我是为篱篱来的。”
“那还真是巧了,她人呢?”方琉。
应槊看向陈黎洲,方琉目光随他转过去。
陈黎洲:“她今天不会回来了……妈,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你私自报警,已经让我很难办了。”
“不报警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这可是故意杀人,应该直接把他们关到死,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只是皮外伤,我都已经答应过他们了。”
“你为什么答应他们?答应又怎么样,你又没有跟他们签契约订合同,谁能证明你答应过?”
应槊:“……”好耳熟的话。
“好了,您回去吧。”
“应篱,她究竟在外面做什么?”方琉深呼吸平复情绪,对应槊说,“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让你不高兴,但我真的无法理解。黎洲手臂受伤,她这个做女朋友的,一点也不担心,连人影也不见,这是正常的伴侣应该有的表现吗?”
“我们在闹别扭……”陈黎洲。
“闹别扭就可以这时候扔下你,你生活怎么办,洗澡怎么办,换药怎么办?”方琉。
“如果真那么严重,我就请护工了。我不是说了没事。”陈黎洲。
“你现在还袒护她!”
母子俩大眼瞪小眼。
“也许我可以帮忙照顾。”应槊打破僵局。
“这种事情也可以让别人代劳吗?”方琉以为是应篱拜托应槊,冷笑一声,生气地离开。
陈黎洲叹一口气,视线落在应槊的相机上,弓身猛然去拿,相机浮空,陈黎洲加快抢的动作,相机飞到应槊手里。
“这么心虚,你又契约别人了?”动作牵动伤口,陈黎洲疼得嘶了一声。
“受伤就不要乱动。”应槊。
“受伤的可不止我一个人。”陈黎洲走到应槊身边,恶意地握住他的伤口。
“会痛。”应槊。
“……”陈黎洲立刻松开他,又重新握住,补充道,“本来就是让你痛的。”
“先洗澡,再换药吧。”
“……什么?”
“洗澡需要我帮忙吗?”
“全部,都不需要。”
“本来还打算换药的时候跟你谈谈今天契约的事,没兴趣算了。”
“……”
陈黎洲简单冲了冲,用毛巾擦干,穿着T恤和长裤出来。应槊娴熟地帮他拆掉绷带,望着陈黎洲的伤口顿了顿,重新为他消毒和敷药。
“你说要跟我谈契约的事,为什么还不说?”
“今天没有新的契约。”
“……你这骗子!”
魔气进入陈黎洲的伤口,陈黎洲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捂住伤口要拆下来,应槊的魔气控制他不能进一步行动。
可恶,他的勇者力量呢?
魔气对勇者没有好处,应槊本不打算如此。处理伤口时发现陈黎洲被污染后的力量跟自己的力量很合,才将魔气注入。
应槊望着陈黎洲的眼睛,到此,他确定陈黎洲不知蝠摩的下落。
那陈黎洲与蝠摩之间的关联是怎么产生的?
“……”应槊收拾剩下的医疗用具,陈黎洲感觉自己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
“把这恶心的力量抽出去,靠杀人获得的恶魔力量我不需要。”
“你尽管放心。”
“难道你要说不是靠人的寿命和灵魂提升力量?”
“恶魔的种类有很多,等你完全觉醒就会明白。另外,”
完全觉醒,他怎么才能完全觉醒?
应槊合上医疗箱接着说:“它不是为了治疗你存在,大概一个小时就会被你体内的其他力量吞噬。自作多情可不是好习惯。”
“……”
陈黎洲愠怒。
应槊把医疗箱放回原处,电视机播放一位化学家的采访,他说他此次取得突破的灵感来自他闲暇时听的一首曲子。他后来得知那个曲子是一个材料研究工程师所作。这是作曲者的朋友在下面回复告诉他的。
主持人播放音乐,作曲人崇越。
应槊看去。
难听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陈黎洲把电视关闭,离开客厅关上房门。
“作业做完了吗?”小小的崇越从房间出来,崇越的父亲问她。
“妈妈呢?”崇越。
“妈妈照顾妹妹呢。”父亲。
“妈妈——”
崇越小跑到妈妈的房间,刚出生不久的妹妹依偎在妈妈怀里,串门的婶婶弯下腰逗妈妈怀里的妹妹。
“妈妈。”
崇越的母亲看向她,问她怎么啦。
“这就是那个聪明的姐姐吧,人家说小的比大的聪明,大的都这么聪明,小的都不敢想。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聪明不聪明,只要她们平安快乐就好。”
“多个孩子多份保障,大的不孝顺,还有小的。”
“……”崇越从柜子里翻出一架拇指琴,拨出奇怪旋律,从房间跑走。
婶婶从家里离开,母亲把崇越叫过去,问她刚刚叫她干什么。
崇越:“我们学校今天教了雪绒花。”她用拇指琴生涩地演奏着。
弹了一个开头,崇越烦恼地皱起眉头:“剩下的忘记了。”
母亲笑着把她抱在怀里跟她一起演奏。
“……”崇越是从那一刻爱上音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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