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月比他的眼睛还亮,亮得像是一把火,烧穿了所有的矜持和礼节。
找了你们两天没有一点影子,没想到会在大街上遇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萧镇!”何江月指着楼上的人,大喝一声,把站在旁边的苏瑾玉吓了一个趔趄。
苏瑾玉向何江月的身边靠近,嘴里发出一声叫“小月儿”之前的轻哼,似乎是要找何江月要安慰,但他没能得到安慰,也没有机会把“小月儿”三个字叫出口,何江月已经原地消失了。
一路向上,苏瑾玉追寻着何江月的身影——何江月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上房了,此时正坐在二楼的窗户台上,一手扶着窗框,另一只手抓住了萧镇的手腕。
萧镇的面上带着笑容,一只手举着,看起来他本来是要跟何江月好好打个招呼,但是却被对方擒住了手腕,一切发生得太快,萧镇发现自己被擒时,连笑容都没有来得及收。
只有眼睛里不自主地流露出来的茫然无措,在默默地证明着萧镇已经发觉何江月是敌非友。
“母妃!”
萧镇惊恐地回头大喊一声,身后却无人回应。
房中无人回应,楼下倒是有人回应。
“姑父?”明旭打开悦宾客栈的大门,从屋里面小跑出来,正看见站在门口的苏瑾玉,“姑父,我姑姑呢?我刚才好像听见我姑姑的声音了。”
相比较于明旭脸上的惊喜,苏瑾玉的脸色挺难看的,何江月的脸色更难看。
何江月低头盯着楼下的苏瑾玉,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一句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话∶你怎么时候成他姑父了?
就在何江月走神的功夫,萧镇看准时机,推了何江月一把。
何江月正坐在二楼的窗台上,脚底下踩着的是一楼顶的檐儿,薄薄的瓦片可撑不住这样的一搡,在何江月的脚底下,直接碎了。
脚下瓦片碎裂,何江月失去了平衡,为了保持身形,只得松开抓着萧镇的手,让他跑了。
反正他也跑不远。
何江月从二楼上跳下来,跳得太仓促,落地时还有些不稳,苏瑾玉连忙过去扶住何江月的胳膊,并且献上肩膀一副,让何江月随意依靠。
“姑姑!”明旭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姑姑啊!你可算来了!啊啊啊!”
何江月自幼生活的环境里,见得小孩儿少,即便偶尔有过几个下属家的孩子,也不会让何江月去带着,因此何江月从来不擅长哄小孩儿,怎奈何她爹爹有本事,辈分大,给她带着成长辈了,侄子哭了,姑姑怎么也没有站着看的道理。
于是何江月一整个赶鸭子上架,逗小猫似的去哄明旭。
“明旭乖,发生什么事情了?谁惹你了?给姑姑说说,姑姑给你出气。”
明旭也是个不经哄的,何江月就随便安慰一句,他竟真哭了,两眼含泪,说话时抽抽嗒嗒。
“姑姑,你知道吗?”
“嗯?”
“有人造反了!”
“……”
何江月哄不下去了。
还我知道吗?我能不知道吗?你姑我就是罪魁!都是我策划的!
苏瑾玉已经在辛苦憋笑了,明旭还没有注意到何江月的情绪变化,仍在诉苦。
“姑姑,大街上都是带刀的,我快吓死了。”
那一瞬间,何江月的良心受到了一万点的谴责,难得生出长辈的耐心来,轻轻地揉揉明旭的头顶∶“别怕了,那些带刀的,都是姑姑的人,不会伤害你的。”
“呜呜——”
明旭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看上去挺平静的,但是从他呆滞的眼神中可以推断出他的脑子已经拧了。
这也不能怪他,搁哪个良民身上能脑子不拧啊?
人家就是一个看店的小掌柜,谁知道一夕之间,成反贼家属了。
何江月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反应,抬手拍拍明旭的脑门,问道∶“旭儿,楼上那个,怎么在这儿啊?”
明旭抬头看看,两眼依旧迷茫,又看向何江月∶“什么?”
“十三皇子萧镇。”
“那不是姑姑的朋友吗?”
“啊?”
明旭很认真地回答∶“过来避难的嘛,他说外边都是造反的叛军……”
话说了一半,明旭停住了,话锋一转∶“姑,你造反啊!”
“是啊。”
“为啥要造反呐?”
何江月惊呆了,看着明旭,感觉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他是一个傻子啊!
为啥要造反?你知道你萧沅表叔是皇后所出的皇长子吗?有这条件,不造反它不浪费吗?我要早点知道,我早就反了。
可是这等权臣思想不好给孩子说,教育孩子,得说一点能写进书里的。
“匡扶正义!”何江月清清嗓子,目光坚定,正气凛然,“萧尧老贼,逼宫篡位,不忠不义,为天下人所不齿,此等奸佞,当天下英雄共诛之!”
说完这话,何江月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笑话,圣贤书是给圣贤看的,俺又不是圣贤,俺只是一个被萧尧逼着嫁给他的大傻孙子的可怜小女孩儿罢了。
不造反?不造反难道要嫁给萧津,给他当垫脚石吗?
经过何江月的一番解释加忽悠,明旭后知后觉,惊道∶“那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何江月摆摆手,无所谓地说∶“你这儿又没有后门,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明旭缩缩脖子,有些心虚地说∶“十三皇子确实在这儿,但是夏贵妃跟皇帝出去了……”
“什么?”何江月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大清早,我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不在店里了。”
苏瑾玉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把儿子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何江月的情绪低落下来,有些替萧镇难过的意思在里面∶“他可不比你这……不比你在你爹爹面前金贵。”
中间省略掉的话是“太子”,因为明旭在身边,何江月说话不得不有所顾忌。
苏瑾玉还是难以接受有爹会在逃命时,把儿子一个人扔下,小声嘟囔了一句∶“哪有这样当爹的?儿子得多伤心难过呦?”
“或许他察觉不出来呢?”何江月往悦宾客栈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生怕让里面的萧镇听见似的,“也或许,他习惯了吧。”
反正他爹萧尧轻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萧尧若是能对他上心一点,他现在就不是吓得躲在房间里,而是拿着一把长剑出来,跟何江月来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
但是可惜了,萧镇既不曾修习兵法,也不曾研究骑射,这本是萧尧担心子嗣相争,刻意为之,在他的眼中,统治安宁,远比一个儿子的才华能力更重要。
萧尧这样做,也许,他以为他可以保萧镇一生无忧,就可以弥补对儿子的亏欠,就可以表达对儿子的爱,但是可惜,他一朝失势,被他刻意养废的儿子,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何江月过来找萧镇时,本来以为他就算出不去这个悦宾客栈,至少会在客栈里找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藏身,但是万万没想到,萧镇居然只是待在明旭给他安排的客房里,揣着手,在屋子里面急得团团转。
见到何江月进来,萧镇终于停下了在屋子里打转的动作,呆呆地站在何江月对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跟何江月对视。
“仙女,你刚才好凶啊!”
何江月在心中感叹,萧镇这孩子算是废了。
造反的刀都劈到皇宫里了,他居然还不知道造反的人是谁!
何江月在心里推测萧尧三人从皇宫逃出来的经过。
萧尧在夏贵妃宫中时,盟军突然攻打皇宫。
夏贵妃则是因为当初何江月无缘无故出现在她宫中,在宫中进行寻找,她发现了那一条密道,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把密道当成自己手里的一张牌,以备不时之需。
盟军攻打皇宫,便是最需要密道的时候。
夏贵妃召来了萧镇,一家三口一起从密道中逃生,他们本来以为通过密道可以跟晟王汇合,但是他们到达晟王府时,却只看到了一片狼藉和晟王的尸体。
走投无路之时,茫然无知的萧镇看着城中到处都是造反的兵卒,也想找个避难所,当时他们正在城西,那里,有一家悦宾客栈,萧镇与客栈掌柜明旭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带着夏贵妃和萧尧前往。
而明旭知道萧镇跟何江月有些交情,便收留了萧镇等人。
想必萧镇与明旭交涉期间,会提到二人都认识的何江月,夏贵妃和萧尧因此有所察觉,不敢在客栈里久留,便连夜逃了。
此番推理,何江月整体满意,只是还有一点想不明白,
夏贵妃那么疼爱自己的孩子,她怎么会把萧镇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呢?
除非,主导这一切的是萧尧,是他带着夏贵妃离开客栈的……也不通,他能带夏贵妃走,再带一个萧镇应该也不是难事,可他为什么要把萧镇留下呢?
何江月缓和了一下情绪,说话的声音尽量柔和∶“萧镇,你怎么自己在这儿?你的母亲呢?”
话音刚落,何江月身后突然传来夏贵妃的声音。
“我在这儿。”
合着喘粗气的声音,说话的人,好像赶了一段很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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