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卷宗,办公室门被扣响三声,打扮依旧漂亮的许淼翻着资料闯进来,“张丽萍她丈夫家暴那么多次,签个保证书就放人了?”
慕怀投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思索,捡起车钥匙朝外走,“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你病了?”许淼跟在后面,将慕怀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生龙活虎的,不会是薅你头发薅出内伤了吧。”
慕怀没有搭理他,他一个人也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下楼梯比我快。”
车上,许淼看着前行路径,“这也不是去医院的路啊,难不成你要拐我?”
慕怀嫌弃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许淼这样的,倒贴别人都得扛着火车连夜跑路。
车子最终停在距离银行几十步路的位置,阳光盛的树荫下不见半分清凉,干燥闷热。
慕怀扬了扬下巴,指了个银行方向,“去取十万。”
“不去。”许淼当场拒绝,“都给人家晒黑了。”
“去。”不容置喙,干脆简练。
“我今天没涂防晒。”许淼据理力争,向慕怀展示着他的白皙肌肤,“我多娇嫩啊,一会儿再给我晒伤了。”
“快去。”慕怀耐心催促。
许淼没再争第四遍,慕怀催烦了是真会把他踹了,他自叹伴君如伴虎,适可而止地噤了声。
慕怀这个人,颜值上挑不出毛病,人品上挑不出优点,说踹就踹一点不念及旧情,感情上断的果决,不吃回头草,一旦断了那就是绝无可能,许淼了解这一点,因而拌嘴归拌嘴,对底线的把控却是炉火纯青。
他用手挡着太阳,由于着急躲避五分钟就能把人晒变色的毒辣阳光,小跑姿势滑稽好笑。
慕怀笑了一声。
许淼蠢笨,但实在招笑。
靓丽男生进了银行大厅,与他错身而过的女生一走出门,眼泪便哗啦啦地掉落,哭着走到荫树底下,坐在台阶上继续哭。
慕怀没心思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那低垂眉眼与家妻有一丝重叠。
倘若是一诚坐在那里哭,无人向她伸出援手……
单是想着,慕怀心里一阵酸涩。
她探出车窗,生硬问道:“你怎么了?”
女生抽噎几声,抬起的脸庞没有半点顾一诚的影子,慕怀心中异样退去。
兴许压抑久了,或太过委屈,被陌生人关心一问,话闸犹如泄洪般倾倒而出,“你知道华世有多难进吗?以往能收到offer的应届生就那么几个,我们这一届突然录用了很多人,本来以为运气好,参观也是去的集团总部,结果入职了通知我们岗位变动,让去另一家公司就职。”
“去就去吧,能入职华世日后工作不满意也好跳槽,谁知道实习期一过,又通知我们不符合转正条件,把我们开除了,还没有实习工资。”
“不可能吧。”慕怀确信她父亲和姐姐做不出这事。
女生气呼呼地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啊,可事实就是这样。”
“你没仲裁吗?”车里人问道。
“有什么用?”女生气馁地垮下肩膀,声音沮丧,“华世那个小女儿是学法的,她母亲检察长,姥姥姥爷达官显贵,我拿命仲裁?”
“你这说的,”慕怀下意识反驳,“人家是学法的,又不是□□。”
“半斤八两。”女生收起眼泪,哭了一通倾诉一通,没方才那么难受了,翻着包找纸巾擦鼻涕,纸也用完了,泪腺忍不住再次分泌,“跟你说了也没用,你不懂人心险恶。”
慕怀哽住,拿起车上未拆封的纸巾丢给她,投篮技术不是很好,扔到了女生脚下。
刚经历一场黑暗,此刻的内心最是敏感,眼泪唰地一下尽数滚落,“你打发乞丐呢!?我不要你的怜悯!”
然后口嫌体正直地捡起纸巾,拍了拍灰,拆开封条抽出几张擦了擦。
“还有,你以为仲裁这么简单吗?现在没个七趟八趟不把人跑掉层皮,你能仲裁的下来?就算仲裁成功了,无良公司拖着不给和你耗着你有什么办法,哪个实习生耗得起这样的时间精力。”
她连坐式吐槽,“早就吃过祁为小怀的瓜,果然能养出感情骗子的家庭能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罢了。”
慕怀噎住,等她擦完眼泪和鼻涕,说道:“小程序打开国.务院客户端。”
“干嘛?”女生照做着问道。
“便民服务里有个欠薪线索反映,填完信息,在家等结果就好。”
华世福利待遇一直都是拉满的,人性化这块与万柯江氏并肩,不可能存在欠薪或违背员工意愿擅自调岗。
慕怀亦没有怀疑她捏造事实。
下面被践踏权益,上面毫不知情,大概率是中间出了问题。
可能是某个职位不高,但万金油的管理岗结合其他部门职务犯罪。
有些岗位比更高一级的职位更吃香,花钱都不换,因为等级不高,没人管,也顾不上,可以起到很好的掩盖作用,再上下一串通,就能十分隐蔽的藏污纳垢,每年捞下来的油水比高管还丰厚。
录用offer不假,只不过很可能是虚假职位,临时增加的,用实习生人头向上申请补贴。
集团入职会直接打进账户。分配到旗下效益一般的公司,那就是集团补贴资金,下级公司自由分发,以此扣下薪水。
女生半信半疑,“这能有用吗?”
“有的。”慕怀道。
其他地区效率如何不清楚,京市的效率还是挺高的,毕竟皇城脚下。
“谢谢你啊,”女生露出笑容,埋在心底的沉重轻了不少,“你叫什么名字?”
窗外热浪扑到脸上,想到一丘之貉地误解,慕怀一本正经地说:“顾一诚。”
“哇,我听说过你,dl的对抗路选手,那游戏我经常玩,就是不咋关注赛事,她们说你跟慕怀结婚了,反正我不信,她配不上你。”
慕怀:“……”
手臂搭着车窗的人眉峰微挑,探究问道:“慕怀很好,怎么配不上了。”
“她不好。”女生精简反驳,试图拉她上岸。
“她很好。”慕怀精简陈述。
“不好。”
“很好。”
两人暗暗对抗的忘乎所以,没注意到拿着十万现金的许淼。
直到他幽幽出声,报复性道:“开门,慕怀。”
他拉了拉车门,加重了两个尾音。
女生:“……”
慕怀:“……”
女生抿了抿唇。
慕怀没有被揭穿地尴尬,开了车门,等许淼慢悠悠上来后驱车离开,向医院开去。
许淼数着现金,“怎么还冒领姓名?”
“你知道你哪点最烦人吗?”慕怀沉着声,第一次及时回应许淼的话。
“哪点?”许淼不满地问,他觉得自己完美地无懈可击,慕怀居然说他烦。
“聒噪。”在慕怀眼里,许淼就是个人形知了。
副驾乘客正要发作,慕怀做了个收的手势,“谁说话谁长不高。”
她们已经过了骨骼发育期,慕怀长得很标致,许淼略矮,身高是他硬伤,新旧药剂没少喝,效果微乎其微,始终幻想二次发育医疗技术会在某天突然问世。
他咽下差点脱口而出地埋怨,果真安静到了医院。
直至下了车,他才撬开口,“到底看谁啊?”
“张丽萍。”
许淼神色愧疚,“早知道先财产保全了,我是没想到十万块都要大动干戈地转移。”
行业内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太有钱的不适合代理底层案件。
随便一顿饭就是几十万账单的,自然不认为有人会拖欠一个服务小费。
“你想当然多少次了?”
一直愧疚,下次仍旧。
养尊处优事事都有人安排好的公子哥压根不记事。
上个班都要靠别人刷履历。
都说蠢是道德缺陷,或许发心是好的,可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是双方不利。
他越努力,身边人越不幸。
许淼已然原谅了自己,释然道:“下次就记住了。”
医院大厅熙熙攘攘,挂号处人满为患,步行梯寸步难行,慕怀和许淼被挤着上了电梯。
来到住院处,廊道不再拥挤,冰冷悲沉,消毒水混合着难以言喻地味道,包裹着医患行人。
疾病与死亡具有独特气味,那种腐烂的浓郁果臭,吸进鼻腔的苦涩,带着危险信号萦绕人体,发出最后的警告。
许淼呆了一小会,浑身不适,去咨询台要口罩。
导医抬眸瞟他一眼,继续忙着手中事,“口罩要登记领取,没有免费的提供。”
许淼啧了声,“不信。”
“爱信不信。”
索要无果,许淼开始了纠缠。
走廊尽头的双人病房敞开着门,慕怀止步于门外,敲了敲门。
张丽萍面容憔悴枯槁,杳无血色的薄唇被接踵而至的苦难压弯了嘴角,劣质染发剂亦随着生命中的珍贵匆匆退去,只为她的人生留下了无尽的苍白。
一夜不见,鬓角积满了霜雪。
床头柜干净整洁,放着一袋贴有服用时间及姓名的药粒,正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相框,照片中的温馨幸福似要冲破易碎的玻璃,将疾病带走。
病床边的妇人行尸走肉般拎起水壶,出门接水。
日夜煎熬早已熬得双目模糊,眼白布满血丝,与慕怀擦肩而过,竟没注意到来人。
慕怀没有叫住她,走进病房,床上躺着一个病入膏药,等着执行款手术的女孩,瞧着只有**岁。
她把钱放在相框旁,捆扎着的现金上方叠了几千块钱,是慕怀车上的备用金。
她定睛看着时光里的一家三口,两个女人头挨着头,唇角向上弯弯,中间坐着咿呀学语地幼女。
张丽萍染着旧黄发色,衣着虽充满年代感,却是她们那个年代的流行款,她眼里泛着光,亮着对生活的期翼。
如她妈妈所说,没有人生来歇斯底里,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瘦弱妇人,曾几何时也是个爱美的小女孩。
她们不想成为旧时代的遗物,可她们追不上新时代的步伐,只能通过无理的方式,换取可怜的重视。
慕怀心情复杂,喉骨微微攒动,片刻后委托着隔壁病房家属,“你好,麻烦跟这床家属说一下,桌上的钱是政府补贴的救济金,让她们尽快安排手术吧。”
“哎,好好好。”
大娘热情应下。
许淼还在和导医理论。
慕怀边界感强,不会在人忙碌时插话,于是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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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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