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到星漉湾不远，到楚欣瑶家也不远，可从楚欣瑶家到星漉湾，隔得就不是几条路了。
全然反方向。
顾一诚每天等她等到很晚。
好在她挺能熬的，总能等到，只不过慕怀回来就洗澡睡了，她想说点什么也找不到合适机会，只能把拼了一半的积木熊放慕怀枕边，向她展示进度，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然而每一次，那双月光下的琥珀色眼眸都从期待，转为失落，蒙蒙雾气久久不散，却也固执地落不下来。
慕怀从不看她积木熊，即使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她也懒得施舍一眼。
直到完整积木熊拼搭完成，顾一诚趁慕怀洗澡间隙关掉卧室灯，将久亮不灭的小熊灯放到床头柜。
室内再次亮起橙黄光线，温暖有力地驱走黑暗。
积木零件透出的光折进眼中，与清澈明亮地眸光相融合，像盛了一捧银河般，璀璨耀眼。
星辉里的笑颜唇红齿白，心脏砰砰乱跳，兴奋地钻进被子动来动去，又悄悄探出半颗脑袋，紧张激动地望向隐形门。
她下意识以为，她和慕怀的关系可以和积木熊一样，只要她拼好了，就能变回原来模样。
她和慕怀马上就能天下第一好。
镶进墙体的卧室暗门被推开，顾一诚血液翻腾，按耐不住地蹬了两下被子。
慕怀护肤的地方与浴室半开放相连，互通的同时独立存在，经常浴室门进，隐形门出。
顾一诚早就能精准捕捉爱妻动向。
她先是看了眼慕怀紧握的手机，心中有一刹堵塞。
慕怀手机密码她知道，往常洗澡也没有带进浴室的习惯，最近那块黑色板砖几乎不离手，睡觉时会放到枕下。
跟随人一同出来的还有一道消息提示音，抢走了慕怀全部注意力。
顾一诚看着她滑开手机，回完消息，等她熄灭屏幕后，压着嗓子悄声喊了句“慕怀～”
然后瞟向床头柜，漂亮水灵地眼珠子在慕怀和积木熊身上来回流转，不停暗示慕怀去看积木熊，她拼了一个新的给她。
慕怀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眉目缱绻淡漠，什么都没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侧身睡在边沿，背对着她。
方才还激动地像条毛毛虫的人忽然安静下来，本就湿漉漉地小狗眼水汽更浓。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慕怀后背。
过了片刻，见慕怀不理她，又揪上她衣角。
慕怀闭着眼，按住那只手，从衣服上拿了下去。
顾一诚朝前挪了挪，紧贴着慕怀后背，而后支起胳膊肘，伸出头，吧唧一下嘬了口慕怀脸颊。
慕怀有些烦躁地睁开眼，微侧过头与她对视，眸色清冷疲倦，薄唇轻启，“你不睡觉，能让我睡吗？”
顾一诚愣了愣，脑袋缓缓低垂，耸下眼皮遮住期望破碎地星眸，失落落地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缩回去，“那你睡吧。”
半响之后，鼻音浓重地补道，“我不打搅你了…”
室内静谧，一点微弱声音也格外明显。
那闷在被子里的小声啜泣拨动着慕怀神经，让她难以入睡。
顾一诚以前没那么多愁善感，至少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哭鼻子。
慕怀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轻叹了口气，“你有什么事要说？”
“没，”顾一诚声音哽咽，她不擅长控制情绪，也不擅长掩饰已经外放地难过，带着明显哭腔道，“没有。”
“好。”慕怀点到即止，没多问，“你早点睡。”
尽管顾一诚有意减轻声音，闷在被子里蘸干眼泪地细小摩擦还是传进了慕怀耳中。
睡在床沿的人毫无征兆地掀开被子，摸出枕下手机，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
门没关上，走廊灯带照进半敞着的门，冷调白光刺得顾一诚眼睛生疼，她蒙住头，心尖泛起地疼痛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蜷在被子里闷着声哭。
哭完了就擦擦眼泪，卡着慕怀入睡时间，抱着枕头下了楼，将枕头铺到地毯上，睡在慕怀沙发边，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张熟睡面容。
精致漂亮地五官挑不出一点瑕疵，只眉心轻轻拢起，像带着心事睡着的一样。
顾一诚伸出胳膊，温热指腹悄悄触上锁起地眉心，动作轻柔地抚开郁结。
又看了她很久很久，才舍得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浅，在慕怀醒来前她就已经醒了，跑上楼把积木熊拿了下来，依旧放在慕怀枕边。
双臂交叠着趴在沙发边缘，下巴置在手臂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慕怀。
两人生物钟乱如麻团，极度依赖闹钟唤醒，顾一诚睡眠质量好，不睡到自然醒不会轻易睁眼，慕怀神经要敏感一些，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
而顾一诚的喜欢和讨厌都外放的十分明显，她哪天要是特别喜欢慕怀，她就早早醒来赤热地凝视她，慕怀早前经常被她盯醒。
后来被盯得脱敏了，就没那么敏感了。
可能是最近太累，也可能是心事太多，神经敏感度又回到了从前。
沙发上的人闭着眼，极轻地叹息一声，“顾一诚。”
“嗯？”顾一诚睁着水汪汪地大眼，歪了歪头，脸颊贴在手臂上，换了个角度望她。
慕怀面无表情地睁开眼，漆黑瞳孔深邃漠然，氤氲着阴云，“大早上的，你有事吗？”
“有点吧。”顾一诚无辜道，“就是喜欢你啊。”
她喜欢慕怀，所以想多看看慕怀。
说完，伸手把积木熊往慕怀眼前推了推。
慕怀眸色微动，闪过一瞬讥讽，全不在意地从枕下摸出手机，冷白光线投进瞳孔，倒映着白底黑字的聊天页面，屏幕荧光强势地将照入眼角的那丝暖光驱逐覆盖。
顾一诚略微不满地凝起眉。
非工作时间慕怀不常看手机，有进展了会主动通知当事人，没进展也不会搭理对案件毫无推动作用的情绪索取。
平时并不会频繁看手机。
思及此，那张始终阳光没有烦恼地脸上多了些阴谋算计。
她起身翻上沙发，钻进慕怀举着手机的双臂间，趴在她身上，像一条搁浅至沙滩的大海鱼，扑扑腾腾地向前挪了挪，脑袋窝进慕怀颈部，随后偏过头，发质稍硬的后脑金发供到慕怀脸上，挡住她半边视线。
慕怀丢下手机，左臂顺势垂落下来，圈住她脖子，拍了拍那颗金色后脑，“干什么？”
顾一诚随便扭动两下，证明活着，但不说话。
直到慕怀准备再次拿起手机，顾一诚才急忙开口，“你哪有这么忙，”埋怨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到底在跟谁聊天吗？”
覆上手机的指尖顿了顿。
空间仿佛也被按下暂停键，安静地令人心生怀疑。
顾一诚心里一沉，抬起头，至上而下地看着她，眼底却隐着慌乱。
慕怀收回指尖，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抚上她后脑，不容多问地按了下来。
柔软温热地唇齿堵住余下质问。
顾一诚心里堵得慌，她藏不住事，也装不下事，刚抬起一点头与她分开，慕怀又紧跟上来，搂着她调转位置，不给一点盘问时间。
顾一诚芥蒂地错开头，一点没有那方面心思，赶着分离空隙仓促说，“你还没夸积木熊。”
“很亮。”
慕怀喘着粗气敷衍道，掌心抚上她脸侧，将偏离地脑袋移了回来。
顾一诚推拒着问，“这两天你都在跟谁聊天？”
不问清楚她心里难受，两人一攻一守的暗暗较劲。
“没有谁。”
“你……”
话没说完，慕怀忽然起身，一只脚踩下沙发，伸出胳膊拣过桌上放着的一块手帕，塞进顾一诚嘴里。
她和顾一诚不和谐原因有很多，先是撞号不配合，需要她连哄带骗加鼓励的完成许多动作，后来配合是配合了，可总喜欢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慕怀是个重欲不重精神的人，腹伤导致她禁欲很久，现下被挑起念头，实在不想听顾一诚问东问西。
她箍住那双不停抵抗的手，俯下身去。
顾一诚不肯配合地挣脱桎梏，扯下手帕，呼吸急促，眼里也蓄满了水光，“我就是问问你在跟谁聊天，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当事人，行了吗？”慕怀粗暴地按着她，动作不及往日温柔，带了些不容置喙地力道。
她伸手去扯顾一诚裤子，被顾一诚用以更大力气攥住手腕，一股痛意和不断被拒绝地烦闷袭上心头，慕怀恼怒地压下身，汲取她颈间温度，啃咬着颈部那块柔嫩脆弱的皮肤。
顾一诚抽噎了声，连忙抿住唇，将委屈咽进喉咙，眼里弥漫的水雾又要落下，她抬起手臂狠狠压住眼，把不争气地泪液按了回去。
深吸几口气后，一把将慕怀推下沙发。
慕怀狼狈地从沙发滚落，气息不稳带着温怒地望向顾一诚。
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仿佛被泼了盆冰水，心脏停跳般瞬间冷静。
悬浮的水花与悲伤出现在那双总挂着明朗笑意地眼眸里，陌生地让慕怀愣怔。
她敛下目光，呼吸渐渐平缓。
面色不大好看地站起身，劈手夺过顾一诚刚拾进手中的手机，心底依旧存着些被强行中断地不爽，黑着脸上了楼。
顾一诚看着她走远，嘴巴张了又张，想叫她，最终没有开口，她知道慕怀不会理她。
躺在沙发上的积木熊微弱发着光，慕怀说很亮，可在日光掩盖下，它一点都不亮了。
她拣起上千个组件拼接而成的乐高，两只手分别捏住小熊耳朵，吸了吸鼻子，视线又开始模糊。
积木熊修好了，她和慕怀的关系还没好。
顾一诚呆坐沙发，脑海中是两人公开恋情时，她天真地以为慕怀真的愿意跟她有个未来，即使不是法定婚姻，她和慕怀的感情也能始终如一的维系着。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何事情都可以轻易动摇她们的关系。
她不敢多想，也不想承认，她在慕怀心里应该排在最后，她可以为了所有人放弃她，但不会为了她，让自己陷入两难。
叔叔阿姨不喜欢她，她的办法就是不让双方见面，从没想过去调节，或在她爸妈面前说点她的好话。
感情是慕怀最容易得到的东西，也是她最弃如敝履的。
一抹蓝色身影从余光掠过，顾一诚恍然回过神，放下积木熊跟了上去。
直跟着她出了门，慕怀才转过身，左手插进裤子口袋，右手贴上她颈侧，安抚地顺了顺，动作看似耐心有时间，说出来的话却在打发人，“你去爬山，滑雪，露营，好吗？上个月你说想看企鹅对吧，到了律所我就给你订机票，你收拾下行李。”
顾一诚捏住慕怀衣袖，紧紧攥着，“我想跟你一起看。”
慕怀垂手扫掉，语气清冷，“我没空。”
“那我就不去了。”
“随你。”
慕怀没多说什么，折身要走，被顾一诚拉住，“你去哪？”
“我去律所也要跟你汇报吗？”慕怀拧眉问道，声音充满不悦。
“我打电话问过了，你腹伤刚好没多久，律所没给你新案子。”
伤口恢复期慕怀就早出晚归，顾一诚不放心，怕她忙碌工作耽误健康，就打了律所电话想协商一下能不能先别让她接新案子。
对面反应很诧异，云端里发生的事，慕絮言和沈听烨或多或少打听到了些，尽管慕怀不承认受伤，慕沈还是要求律所停了她大部分工作，让她在家修养。
已经代理的案件也有团队其她成员及助理暂替，部分实在无法接替的也占用不了她多少时间。
慕怀凝着她，眸色阴翳，沉声道，“顾一诚。最后再说一遍，不要打探我的行踪。”
她推开袖子上的手，满身煞气地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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