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灯的光柱刺穿孢子迷雾时,天敬贞的作战靴正碾过一具又一具病化昆虫的残骸。虫尸腹部爆裂的脓液在混凝土上腐蚀出焦黑痕迹,他听见被他拖在身后的柳开江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那些紫黑色的黏液,与被血竭吞噬的父母遗骸如出一辙。
“队长,医疗队员说...”沙锦的声音裹着电子通讯器特有的杂音传来。
“滚!”
这个单字在夜雾里凝结成冰,惊飞了栖息在废弃信号塔上的乌鸦。那些被病毒改造的鸟类展开三米长的骨翼,暗红色复眼扫过地面队伍,最终停在柳开江渗出冷汗的后颈。沙锦跟在天敬贞的身后,走在剩余的大部队的最前方末端,战术手套轻轻摩挲腰间医疗包的暗扣,那里藏着三支神经镇定剂,其中一支的剂量足够让成年雄性大象沉睡三天。
柳开江的视线被冷汗模糊,他的战术服领口勒着喉结,粗粝又结实的的纤维随着天敬贞的步伐不断摩擦着他颈部的皮肤,硬生生把那里勒出了一道显而易见的淤青。前方晃动的黑色背影仿佛某种机械造物,围绕着天敬贞后颈的战术围脖上突起的神经接口泛着冷光。
此时的柳开江一脸生无可恋的被天敬贞拖在地上不断前进,他本以为天敬贞会没好气的让他自己起来走,但没想到天敬贞却什么都没说,但现在柳开江的背后正汗毛直竖,因为他感受到了从背后愈来愈浓的强烈杀气,那正是从拖拽着他的天敬贞身上散发出来的。
自从天敬贞加入A区第一侦察纵队就从未受伤过,而今天他舍命救下柳开江是他这几年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但他并不是对此而感到生气,而是另有原因。
天敬贞攥住柳开江衣领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手臂上逐渐暴起的青筋也让跟在他们后面的沙锦等人看的是清清楚楚,他们知道柳开江等会儿回去后要面临的是什么,于是都选择沉默不语,生怕天敬贞这座现在濒临爆发边缘的活火山,将他那满腔的致命岩浆撒到自己身上把自己烫伤。
这里路上还算是比较好走,因为这条道就是他们的来时路,他们从安全区出来后就一路杀到了感染区深处,手中的枪从未停火,手中的匕首从未停止挥砍。但即便这次出来执行任务全是侦察纵队中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也从刚出来时的138人,锐减到了现在的57人。
看着散落在路边的无数病化动植物的扭曲尸体,柳开江的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难以磨灭的恐惧。在现在的他眼里看来,拖拽着自己的天敬贞就是一个妥妥的杀戮恶魔,一个毫无感情的战争机器,等会儿回去后指不定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残忍事呢,再加上他未能实现自己那个所谓的“光荣牺牲”,他的心情早已跌落至了谷底,这几天好不容易撒入几束阳光的内心世界再次变回了完全的黑暗,他又变回了那个被夹在绝望与自我否认的痛苦夹缝中的阴暗少年。
而此时,天敬贞这几天对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几丝好感也顿时荡然无存,现在的他对被自己拖在身后的柳开江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恨”,最纯粹的“恨”,最彻头彻尾的“恨”。恨在他不遵守命令私自展开营救,恨在他明明可以躲开但却选择了终结自己的生命,恨在他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现在的天敬贞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绝望”,拖拽着他的天敬贞也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恨”,两种最负面的感情此刻却狠狠地交织在一起,开始静悄悄的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破晓时分,天敬贞等人才徒步走回到了安全区里面。刚一进门,无数的医护人员就都围了上来,开始对伤员展开救援,但就在他们想要靠近天敬贞时,却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滔天杀气吓得不敢上前哪怕半步,即便有医生壮着胆子想要询问天敬贞需不需要治疗,却都被天敬贞一句中气十足且充满杀气的“滚”彻底震慑在了原地,就连看都不敢再看向他们一眼。
由于作战服的特性,天敬贞和柳开江二人身上的一切脏东西都早已脱落,只有他们二人脸上的表情依旧。
天敬贞拖着柳开江进了中央大楼,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快速穿过了大厅,坐上了一个无人的电梯。
电梯轿厢的监控镜头红光闪烁,映出天敬贞绷紧的下颌线,柳开江的战术手表正在闪烁着同样的红光,那是心率过高的警报。此刻的柳开江鼓起勇气向身后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天敬贞青筋暴起的手臂,给人一种要把战术服硬生生撑爆的感觉。柳开江深知,现在的天敬贞肯定还没消气,甚至有可能比一开始更要愤恨。
“天...”
柳开江沙哑的喉咙刚挤出一个音节,整个人就被天敬贞无情的摔进角落,这种感觉甚至比上次他在训练场进行特训时被撞到还要难受。金属墙壁透出刺骨的寒意,柳开江的侧脸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突然响起的尖锐警报声却被天敬贞的权限卡强行掐灭,力道之大差点让整张权限卡从中间一分为二的断裂开来。五层的指示灯开始跳动,轿厢顶部的照明灯撒下时光凝结而成的无数结晶,像一场微型雪崩。
当五楼的提示音响起时,柳开江再次被天敬贞那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拎起,将他粗暴地拖出了刚刚打开的电梯门。此时的柳开江清晰地闻到了天敬贞身上尚未完全消散的硝烟与血锈味下掩藏的松木香,那是刚才那场战争遗落在他身上的尾音。
天敬贞一脚踹开了他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巨大的力道使结实的木门内部瞬间裂开无数细缝,但从外面看来仍是完好无损,特殊加固过的金属门锁也被崩飞到了阴暗房间的角落里,发出了令人听着毛骨悚然的金属碎裂声。
办公室防弹玻璃镀膜褪去的瞬间,黎明像把染血的匕首捅进房间。柳开江撞翻了天敬贞办公桌上全息沙盘正在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的地形图,代表感染区的猩红光斑落到了他惊慌无助的脸上。
天敬贞一把就把他从门口扔到了办公桌前,把柳开江摔得浑身发疼,而等他稍微缓过来点后,睁眼看到的第一幕却是两眼正冒着寒光和浓烈杀气的天敬贞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逼来,这种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使得柳开江喘不过来气,呼吸开始变得紊乱,心脏也开始狂跳。
但就在天敬贞的战术靴踩到他身边的那一刻,柳开江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未袭来,而是感受到了那束猩红亮光的消失,以及一束白色亮光的亮起。
原来天敬贞只是打开了他办公桌上的那盏台灯,但其散发出来的白色光芒,却将天敬贞那张隐忍内心愤怒到狰狞的脸渲染的更加骇人和恐怖,让柳开江彻底失去了再看此时的天敬贞哪怕一眼的最后一丝勇气。
下一秒,手腕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表情由恐惧瞬间变为了错愕,泛着银色寒光的手铐无情的禁锢住了柳开江的两个手,并把他和桌腿死死的固定在了一起。
现在柳开江的姿势很是尴尬,身上挂的满满当当的战术装备随着他因为恐惧而奋力挣扎的身体互相发生碰撞,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上那些厚重的战术护板早已在被天敬贞拖回来的路上就脱落的差不多了,现在柳开江上半身的前方几乎就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黑色战术紧身衣,将他那身不太明显的肌肉线条完美的展现了出来,纤细的腰肢如同初春的暖流一样扭来扭曲,但却是因为柳开江此刻发自内心的恐惧。
“来吧,解释”。
金属锁扣弹开的脆响在寂静中炸开,天敬贞咬牙切齿的把腰间的战术腰带抽了下来,紧紧的握在了手中,其坚硬的金属末端就这么悬浮在柳开江的眼前,让他开始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生怕这个东西下一秒就会无情的抽在自己身上。
墙角武器架的寒光在一瞬间刺痛了柳开江的双眼,无数柄□□整齐排列,最新那柄的刀柄上刻着“M-217”,正是上周牺牲的医疗兵小墨的编号。
战术腰带被天敬贞逐渐握紧的声音在柳开江的耳旁清晰的响起,他能感受到天敬贞此刻滔天的愤怒,也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免不了一顿毒打,恢复周期或许比上次还要长。
“为什么...”
天敬贞的声音裹着血腥气和浓烈的杀气,泛着寒光的瞳孔由于忍耐愤怒而在剧烈颤抖,地狱最深层里最残忍的魔鬼的凶恶眼神也不过如此。
柳开江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一团又一团鲜血从他的口中飞出,落到了他自己的腹肌处,浸透了单薄的战术紧身衣,他的战术手表也在此刻闪烁起了刺眼的红光,那是佩戴者此时的生理状态下降至最低安全值以下的象征。
天敬贞愤怒的踩碎了柳开江佩戴在左手腕上的战术手表,却并未踩到柳开江的手腕。
“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天敬贞突如其来的怒吼让整栋中央大楼都颤抖了几下,站在门外静静等候的沙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了一大跳,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天敬贞生过这么大的气了。沙锦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担忧和同情的表情,但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内心替柳开江默默祈祷,希望天敬贞这次对他下手能轻一些。
柳开江被这一声怒吼彻底吓住了,一时间丧失了一切思考和说话的能力,只能用他那双正在疯狂颤抖的瞳孔,眼睁睁的看着天敬贞那张狰狞的脸逐渐向自己逼近。天敬贞的膝盖死死地压住他的腹部,青筋暴起的手仿佛被染成了血红色。
柳开江在恐惧的窒息中看见了一团足以吞噬万物的烈火正在天敬贞的眼里熊熊燃烧,并且他有预感,这团火很快就会将自己燃烧殆尽。
“你刚才是他妈想找死吗!还他妈是在我面前找死!”
柳开江的瞳孔突然放大,他终于明白了天敬贞是在为何而生气。破碎的哽咽冲口而出时,晨光正好穿透防弹玻璃的小孔,在天敬贞的头顶划出一道血色的银河。
天敬贞跪在柳开江腹部的膝盖又往下压了几分,压得柳开江很是难受,但天敬贞对此却好像丝毫不在意,他的眼中只有对眼前之人的愤恨和无可奈何。
“你他妈是活够了吗!刚才我叫你躲开你为什么不躲!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吗?回答我!”
此时的柳开江已经丧失了所有勇气和反抗的念头,开始像一个面对凶狠家长的孩子一般抽泣,但当他的第一滴眼泪刚流出来,天敬贞那张有力的大手就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紧随而来的窒息感和肌肉收缩感顿时袭来,让柳开江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乱。
“哭他妈什么哭!给我憋回去!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对于天敬贞几乎是贴脸的怒吼,柳开江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只能任凭他的怒火宣泄在自己身上,而他的身体也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柳开江好不容易鼓起了一丝勇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天敬贞此时遏制住他咽喉的手却开始握得越来越紧。动脉被压迫导致柳开江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大脑的极度缺氧开始让他的意识走向崩溃,腹部传来的剧痛又让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生命的逐渐流失。
但就在柳开江以为自己要就这么死在天敬贞手下时,天敬贞却突然松开了死死掐住他脖子的手。意识逐渐清晰的柳开江开始疯狂咳嗽,鲜血再次从他的口中飞溅了出来,但这次却沾染到了天敬贞的身上。柳开江脖子上清晰可见的红印也在随着他的咳嗽而剧烈颤抖,那是天敬贞掐住他脖子时由于用力过猛而留下的痕迹。
或许是意识到现在的柳开江已经彻底被自己吓住了,再怎么问他也开不了口,于是天敬贞就高举起手中的战术腰带,打算痛扁柳开江一顿,而柳开江看到被天敬贞高举在半空中的战术腰带时,也绝望的地上了双眼,浑身颤抖的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但过了数秒,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当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向上看去时,发现天敬贞那只高举着战术腰带的手竟然悬停在了半空,而且还在微微颤抖,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般。
柳开江不知道天敬贞在犹豫些什么,天敬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犹豫些什么。他现在明明想把眼前违反纵队纪律还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柳开江狠狠揍一顿,但他的身体就是十分抗拒这一暴力行为,迟迟下不去手。
见拿着战术腰带自己下不去手,天敬贞立马把他丢到了一边,举起了攥紧的拳头就打算狠狠地打在柳开江的脸上,却也在即将狠狠落下时悬停在了至高点,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正在阻止他对柳开江拳脚相加。
又试了几次后的天敬贞发现自己实在是下不了手,于是便放弃了把柳开江胖揍一顿的这个想法,而是打算让他一直保持这么一个姿势在这里关几天,就当是惩罚他关禁闭了。但就在天敬贞起身想要离开时,躺在那里的柳开江却缓缓张开了嘴。
见此情形,天敬贞赶忙又蹲了下来,期待着柳开江能够说些什么,但柳开江下一秒从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天敬贞对他感到彻头彻尾的失望。
“对...不起,天队长...对不起...”
温热的鲜血同时从柳开江的口鼻里流出,很快便滴落到了坚硬且冰冷的地板上,凝结成了痛苦的结晶。
原本还希望柳开江能说些他想听的话得天敬贞,在听到柳开江费半天劲就是为了给自己道歉时,他对柳开江彻底的感到失望了,他眼中那团火焰顿时熄灭,原本狰狞的表情也瞬间归于平静,但却给人一种更甚于往日的寒冷和无情。
天敬贞直接站了起来,此刻的他面无表情,看向柳开江的表情也充满了冷漠和无情,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向着半遮半掩的办公室大门走去,打算把现在继续接受治疗的柳开江就这么一个人丢在这黑暗寒冷的“精神囚笼”里。
此刻的柳开江还对天敬贞抱有着一丝侥幸,他希望天敬贞可以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折返回来,然后把自己送到康复科。但想象中天敬贞的“回心转意”并没有发生,柳开江亲眼目睹了天敬贞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然后砰的一声将其摔上,只剩下从门缝中的隐隐约约透进来的走廊灯光停留在他现在模糊的视线里。
随着办公室的大门被天敬贞狠狠地摔上,柳开江的内心也随之彻底凉了下来。他的眼中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光泽,身体开始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因为他感到天敬贞的办公室内此时异常的寒冷和黑暗,令他感到深深地恐惧和不安。
“天敬贞...我怕黑...你快回来...”
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温热血液从柳开江的喉咙中钻了出来,他的语气显得十分无助和可怜,但他知道,现在的天敬贞已经彻底对他感到失望了,肯定不会再回来关心和照顾自己了,想到这里的柳开江开始无助的抽泣。往日温热的眼泪此刻却变得冰凉无比,淌过了柳开江早已发红的眼尾,滴落在地上和早已凉透的血液混在了一起。
现在柳开江的双手被手铐死死的固定在桌子腿上,整个上半身几乎都动弹不得,下半身也几乎失去了一切知觉,浑身都在无助的瑟瑟发抖。
柳开江从未感到如此绝望和无助过,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年他亲眼目睹父母被血竭杀死的那个瞬间还要痛苦上百倍。本就一心向死的他抱着自杀的心态加入了A区第一侦察纵队,严厉苛刻的天敬贞却让他在这里找到了家一般的感觉。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柳开江本以为自己的内心正在逐渐好转,温暖的阳光也即将照亮自己黑暗压抑许久的内心,但没想到今天的这次突发事件却让亲手把它向地狱外面拉的天敬贞无情的松开了那双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并且还残忍地推了他一把,让他更快的向充满绝望、痛苦与死亡的谷底快速坠去。
此刻的柳开江已经陷入了真真正正的彻底绝望,他想现在立马就自杀,却发现自己就连自杀都没有动力去做了。
现在的柳开江蜷缩着身体躺在地面上,上半身沐浴在台灯冰冷的灯光下,浑身上下的痛苦和疲惫感早已被极端的无助和绝望所掩盖,留给现在的柳开江的,只有那副天敬贞亲自拷在自己手上的手铐,唯一陪伴柳开江的,也只有“死”这么一个念头。
柳开江从未显得如此卑微过,他的身体开始在黑暗压抑的“囚笼”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绝望撕破他的最后一丝理智,无助吞噬了他的最后一点意志。死亡开始在他的体内肆意疯长,那股坠向地狱和生命尽头的**也越来越强。
此时何物长存?唯有无尽悲凉。
而在此时的办公室外,天敬贞和沙锦正站在走廊的尽头。天敬贞还是那副冷漠无情的表情,而且此时就连沙锦也笑不出来了,但他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天敬贞办公室那扇半遮半掩的大门,眼神中的感情很是复杂。
“怎么说,天哥?你还是不打算原谅他?” 沙锦的语气显得极其凝重,而天敬贞的语气则透露着极度的失望和无奈,甚至带着些鄙夷和唾弃。
“他妈的,像柳开江这种废物,这种完全不把自己生命当回事的废物,我一开始就应该看清他,他压根就不是我们第一侦察纵队的这块料!我他妈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把他选做我的亲自培养对象”。
沙锦知道现在的天敬贞就是在说气话,但他又不敢点破,因为他怕这份还未完全消散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但是该替柳开江所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哎天哥,你这么说可就有点太重了啊!人柳开江大半夜奋不顾身的开着单兵作战机甲赶到我们那里图啥呀?不就是为了救你和我们那帮兄弟们嘛!而且我觉得他这种敢于打破规则、挑战权威的精神是值得赞扬的,是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哎你想想啊,要不是他当时违反命令出来救了我们,我们早他妈死在感染区内部给那帮病化动植物当肥料了!哪还能有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聊着天的我们呀!人家不顾一切的救了你的命,你不感谢人家就算了,还想把他打一顿然后关禁闭!你这人到底是什么心理啊!而且他和你认识才多长时间啊,算是他昏迷的那一周,那也才不到一个月啊!他能对一个刚和他认识一个月的人舍命相救,你还觉得他这个人不行?老天啊老天,你说我说你点啥好!你这天天只懂得死守规矩和只想着冲锋陷阵的木头脑袋能不能改改!难怪你和那些队员搞不好关系...”
“行了你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或许是听沙锦说的话听得有些烦了,天敬贞赶紧摆了摆手打断了沙锦的说话。其实他知道沙锦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改起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阳光开朗、赤诚善良的少年了,况且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允许他以小孩子的心态去面对每天发生在他面前的一切了,他必须把时刻遵守纪律和生命第一的准则深刻在脑子里,这样才能让A区第一侦察纵队日益强大起来,让他们这些人能够为光复人类文明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
天敬贞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向着楼梯口走去。
看着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天敬贞,沙锦突然叫住了他。
“哎天哥,那办公室里被你铐起来的柳开江怎么办啊?他好像还受伤了,需不需要叫医生来把他送到康复科啊?”
走廊尽头的那个身影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一下,随后天敬贞头也不回的回答了沙锦的这个问题,语气还是那么的冷酷无情。
“治疗?像他这种废物,死了最好!但最好别死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可不想让他这种废物的血和泪脏了我办公室的地板”。
说完这句话的天敬贞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战术靴快速走下楼的声音也从那里传了出来。
听到这个回答的沙锦却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因为刚才天敬贞说的后半句话看似是在嫌现在的柳开江恶心,但实则是他内心仅存的那一小片花海在对柳开江进行着最后的照顾。
沙锦想明白后也长叹一口气,脸上再次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但看起来更像是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天哥啊天哥,你果然还是无法做到彻底抛弃柳开江。你都被他气成这样了,但言语间还是在有意无意的照顾他、关心他”。
沙锦边自言自语边掏出了腰包里的手机,让所有空闲的医护人员立刻来位于中央大楼五层的天敬贞的办公室,告诉他们一定要把柳开江给救回来,并且他还特意叮嘱所有要来的医护人员,天敬贞是想把柳开江在他的办公室里关几天禁闭,所以他们可以打开柳开江手上的手铐,但绝对不能让他离开天敬贞的办公室半步,这就意味着所有的抢救任务都必须在天敬贞的办公室内完成。
在向医护人员确认好了所有信息和要注意的要点后,沙锦便默默地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的楼梯间门口,最后望向了天敬贞的办公室一眼,语气显得十分的无奈。
“不好意思柳开江,但我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这次的难关恕我不能插手帮你们,因为这场难关需要你们自己来渡过,我是绝对不可能也不会插手的。”
“...”
“祝你早日康复,柳开江,也祝你能尽早的找到那个真正能够替你自己遮风挡雨的温馨的家”。
说完这些的沙锦就头也不回的向楼下走去,脑中想的却还都是柳开江一个人孤独无助的躺在天敬贞漆黑的办公室里的可怜样。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天敬贞和沙锦只是一如往常的在一起指导那些老队员进行各方面的特训,一切仿佛都跟往常一样,但每次在集合之后天敬贞总会感觉少了些什么,沙锦的脸上也带上几分他以往从未有过的忧虑和心不在焉。
每当训练休息的空闲时间或者训练结束之后,天敬贞一直待在训练场和那些老队员交谈,而沙锦则会趁着这些时间跑到天敬贞的办公室去看望柳开江,即便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
他每次去都会带一些水和食物,明明带的都是柳开江喜欢的,但他从始至终都未品尝过哪怕一口。每次当他推开门时,看到的都是如同尸体一般靠在办公桌侧面躺在地上的柳开江,沙锦每次进屋都能听到柳开江那微弱的呼吸声,那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沙锦第一天送过来的食物柳开江仍一口未动,现在都有些发臭了。沙锦也尝试过无数种办法想要让柳开江吃点喝点东西,但是却都失败了,每当沙锦靠近柳开江时,他都会抗拒般的侧过头去,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是一种拒绝和厌恶的状态。
那副银色的手铐就放在距离柳开江不远的地方,这是当初那些前来对他进行急救的医护人员帮他解开的。这段时间的柳开江时不时就会看向那副手铐,天敬贞当初那副凶神恶煞和最后对他彻底失望的样子总是会浮现在他眼前。
沙锦十分担心柳开江现如今的状态,看着他无神无光的双眼以及他那日益憔悴和消瘦的身体,就连沙锦这种对任何事情都是一笑而过的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也曾试着跟柳开江说过话,试着让他开心些,可最后却都失败了,甚至有一次沙锦因为过于担心柳开江而陪了他一晚上,但就当清晨的沙锦惊醒过来时,他却看到了坐在他身旁一夜未眠也一夜未动的柳开江,瞪着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痴呆的望着办公室那扇半开半掩的木门,他已经保持着这个动作好几天了。
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沙锦好几次故意让门开着,然后躲在暗中观察看柳开江会不会趁机逃出来,但哪怕每次等到花都要谢了,还是不见办公室内有任何动静,躺在办公室里的柳开江也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呆呆地望着沙锦特意为他敞开的大门,意识却沉浸在自己被二次抛弃的痛苦与折磨之中。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将近一周,柳开江也在那间办公室里躺了将近一周,而就在今天的天敬贞刚刚让集合完的队员开始特训时,康复科的郑科长却突然一脸慌张的跑了过来,而且由于跑得太快还差点没刹住车一头撞在沙锦身上。
沙锦从未见过一向沉稳冷静的郑科长如此的慌张,于是他边扶住郑科长边让他不着急慢慢说。今年已经五十多岁的郑科长此刻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刚剧烈的活动让现在的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一个个音的向外挤,但敏锐的天敬贞还是听出了他在说什么。
“天...天队长...沙副队长,柳...柳开江他...正在急救室里抢救呢...”
听到这个消息的天敬贞和沙锦顿时愣住了,沙锦连忙把郑科长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让他不着急慢慢说,把事情说清楚。而郑科长此时也明显缓过来不少,谈吐也清晰了许多,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一向沉稳冷静的天敬贞瞬间不淡定了。
“柳开江他...自杀未遂,他今天早上...拿一把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当路过的医护人员发现他时...他已经失血过多...进入昏厥了”。
听到这番话的天敬贞顿时站了起来,他不敢置信的望向了中央大楼的方向,眼神中无数错综复杂的情感都在一瞬间闪过,然后立马化为了他全力奔向康复科的动力。
看着一路狂奔出训练场的天敬贞,沙锦也连忙从椅子上扶起还在喘着粗气的郑科长,小心翼翼的小跑着跟在了天敬贞的后面,但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焦急和忧虑,生怕柳开江出点啥事。
钨合金走廊的应急灯已经转为血红,天敬贞的军靴在防爆玻璃地面上打滑的瞬间,他听见记忆深处传来金属的脆响,那是将近一周前他亲手为柳开江铐上那副手铐的声音。此刻的消毒喷雾从天花板裂缝渗出,在红绿交错的警报灯中化作腥甜的雨。
“血压60/40!准备电击!”急救室内传来机械合成音的播报。天敬贞的虹膜倒映着防辐射玻璃上流淌着的消毒液,那些淡黄色液体蜿蜒的轨迹,与那些病化的异物喷溅出来的黑血惊人地相似。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晕厥,好在他一旁的沙锦连忙扶住了他,他的嗓子也传来了血腥的铁锈味。
沙锦将手搭在了天敬贞的胳膊上,语气显得十分无奈,“你也没想到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吧,我知道你当初只是实现给他一些惩罚,但是你要知道,以柳开江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状态,根本就经不起你那么...”
“你他妈给我闭嘴!”
天敬贞猛地甩开沙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现在的他思维极其混乱,只想一个人静一静。那些象征着痛苦过往的光芒此刻正在天敬贞的脑海里不断跳动,敲击着他内心那根顶天立地的精神支柱。
“咱们侦察纵队,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队员自杀的情况吧?”沙锦挑了挑眉,看向了一旁不安的天敬贞,“我们侦察队虽然死亡率高达95%,但他们都是在外出执行任务时战死的...”
“我说了...让你闭嘴!”
天敬贞一拳抡在了沙锦的腹部,沙锦毫无防备,结结实实的接下了这一拳。但感受着腹部传来的剧痛,沙锦只是皱着眉揉了揉肚子,并没有责怪天敬贞的意思,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天敬贞肯定心情很不好,自己刚才那么说就是为了让天敬贞宣泄一下内心的愤怒。
“病人体内携带变种A病毒!”生化隔离罩突然降下,将急救室外的一切彻底隔绝在外。看着面前凝聚成形的离子屏障,天敬贞仿佛能想象到急救室内柳开江在被紧急抢救的画面,他甚至能够看到柳开江那布满血淋淋的伤痕的手腕。
心电监护仪的蜂鸣越来越急促,天敬贞瞳孔中透露出的焦急之情也越烧越旺,急救室房顶投下的光芒照在生化防护服的表面,在急救室金属墙壁上投射出万千游动的丝状阴影。
天敬贞此时才突然想起来每到休息和空闲时间就消失不见的沙锦,他这才反应过来沙锦那些时候都是去干什么去了。
“不惜一切代价把柳开江给我救回来!”
沙锦突然露出了极其严肃的表情,对着通讯器低吼,但此刻的天敬贞却已经不知去向。此时的天敬贞正在楼梯间疯狂的向楼上跑去,他想要去到他的办公室,亲眼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当天敬贞一路跑到五楼,狂奔到他的办公室门口并且一脚将木门再次踹开时,他被屋内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那副银色的手铐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变质腐烂的恶臭,各种怪味也随之而来。看着地毯上那块凹陷进去的痕迹,天敬贞立马意识到自从他离开后,柳开江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从未改变。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地毯上那摊还未完全浸入的血迹时,天敬贞才发现原来柳开江在被人发现时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了。
在这样黑暗而又压抑的环境里待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精神还无时无刻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和折磨,这要是一般人早就崩溃了,但柳开江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一分一毫,但他内心黑暗的肆意增长和蔓延却远甚于前。
最终还是名为“死”的镰刀划破了名为“生”的清风,促使他拿起了墙上可以赐予他解脱的匕首,一刀一刀割断了自己体内流淌着生命的藤蔓。
天敬贞的表情虽然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心情却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动。天敬贞知道这件事故是自己一手酿成的,但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打开了通讯仪,叫人来把这里清理干净,然后走进了昏暗的房间,弯腰捡起了那副银色的手铐,然后亲手将它给扯断并重新扔回了地上,在狠狠踩了它一脚后就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当他重新回到二层的急救室门口时,郑科长已经回去了,就剩下沙锦一个人仍死守在门口,他的脸上此时也失去了所有的轻松和惬意,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忧虑和焦急。
看到天敬贞回来了,沙锦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天敬贞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以及他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二人就这么忐忑不安且心怀焦虑的站在门口,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就在天敬贞内心的焦虑已经快要喷涌而出时,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走廊外传来。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的天敬贞立马扭头看去,发现竟然是安全部的金主任。
“怎么了金主任?”
天敬贞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些焦躁,但也夹杂着一些不耐烦。
听到这个问题的金主任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他缓缓摘下了眼镜,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衣兜里,然后慢步走到了天敬贞的面前,语气严肃的向他说道:“是你把新来的柳开江同志锁在你的办公室里的吧?不好意思天队长,但是你现在必须跟我走一趟,A区最高管理局在得知这场队员自杀的突发事件后立马派了人过来,甚至都已经惊动了涛副主席,他亲自来到了我们总基地,现在正在顶楼的高层会议室内等着你呢。上面的人先来向你问责来了,你说说你这回捅了多大的娄子”。
金主任最后几句话的语气明显带上了几分指责和不满,天敬贞一听连最高管理局的高层都来了,也只好跟着金主任离开了这里。
但他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沙锦,而沙锦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意思是你放心去好了,我会照顾好柳开江的。
天敬贞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跟着金主任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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