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先疯的。
蒋釉楠觉得肯定不是自己。夜晚,她躺在床上,忽然从天花板镜面里看到披散的长发呈放射状,仿佛风一吹就能自由飞散的蒲公英。
似曾相识。
高中时期有段难以启齿的经历。
训导主任例行进班抽查违**籍。别看是女高,好奇心不分男女,只讲胆子。
蒋釉楠会接触到风月刊来自一场乌龙。班里私下有小团体在传阅写-真书籍,但她没有借过来开开眼的想法。大抵是她有着老师放心的乖学生特质,让那群人抖了机灵,把杂志悄悄藏进她的书包里。
乌龙就乌龙在那天低烧头疼,没等训导主任进班,她已经拎起书包早退回家休息了。
杂志是程勖华发现的,在他帮她找随身药盒的时候。
黑色皮手套遮住了半张香-艳封面,日本模特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极魅。
程勖华当着她的面,把书粗略一翻。书页摩-擦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她低烧的脑子反应迟缓,紧接着头上砸下不痛不痒的一记。
男人收回敲在她头顶的书,似笑非笑:“楠楠才十六就好奇这些,会不会有点早?”
她摸了摸头发,满脸冤枉:“不是我的,同学塞我书包里躲抽查......您不信我现在回学校把她们喊出来对峙,大不了我在班里树点敌。下学期您再给我换个学校就行。”
程勖华拉住要出门的她,顺手把书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我当然信你。但作为你的监护者,教育的任务也不能落下。这书你们学生要是出于好奇,看几眼无妨。不过有些东西,需要你自己成熟之后再去实施。看清了人再谈恋爱,想明白人生再决定结婚,一步一步来,切勿操之过急。交男朋友记得带回来给我看一眼,好给你把把关。”
她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睛,低声反驳:“我才不要谈恋爱,也不要结婚。”
“不谈?”程勖华偏头寻她的眼睛,轻笑,“赖上我了?”
那时的程勖华应真只将她当作义女。可这话在有心人耳里,听出了别样的暧.昧。
她扭头躲开他调侃的视线,拧眉: “没有,程叔叔不要讲怪话。”
“哪里怪话。楠楠不谈恋爱,也不结婚,程叔叔以后死了还要担心自己有个大女儿在外没人照看,又掉水里没人捞怎么办?”
“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是您总把我当孩子......”
“别黑口黑面,知道你厉害了,”程勖华揉了揉她的头顶,手背贴着发烫的额头停留一阵,缓道,“先和你的感冒抗争吧,一到换季就发作,成日病殃殃。”
她确实有了依赖程勖华的苗头,一到生病这种感情来得愈发不可控制。只有男人在她视野范围内的位置,才能安心歇息。于是,她躺在了书房的沙发上。程勖华没有阻止她的任性,脱下外套给她盖好,继续处理工作。
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额头残留着他手背的温度,他的气息也钻进她的领口。她闭着眼,听着程勖华的一举一动。时而翻动文件的声音,时而键盘敲击的轻响,伴随着他偶尔低沉的呼吸声。她眼皮微睁,视野出现那本垃圾桶里的杂志,泥泞的双人画面从褶皱翘起的一角露在眼底。
蒋釉楠觉得体温逐渐升高,大脑里有片云,像失去了黑夜的枷锁,天马行空,临摹起一些她不该肖想的画面。
膝骨交叠收紧,夹.住画面里男人的外套。呼吸变得细弱短促,难受地想要更多。也许是一个拥抱,也许是能融入皮肤里的缠..绵。
她还是懵懂的少女,浪潮来得不算激烈。
悄无声息地,蒋釉楠完成了一次对自我未知处的探索。
书案边,程勖华并没有察觉到她做过什么小动作,中途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
她平稳呼吸佯装熟睡。侧躺蜷缩的姿势仿佛是为了包裹住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守护写在上面的秘密。
程勖华想掀开她身上的外套,拉了几下,未果。大概怕吵醒她,他没有执着于扯走外套。他直接给她裹上新拿来的薄毯,连带着那件她夹在蹆.间的外套一起横抱起来,走出门,将她安置回卧室床上。
听到门锁落下的声音,蒋釉楠才敢睁眼。
天花板的镜面照出她的影子,枕头上的头发像开绒的蒲公英,一吹就散。
方才那种飘忽忽的感觉,就像是一颗种子飘向碧蓝的天空,在柔软的云朵里发芽。
她钻进被子里,又试了一次。这次的最后,她情难自禁,咬住程勖华外套的袖口轻嘤。那里他的味道最浓郁,是离他手最近的一厘。沾着清冽的雪松和钢笔墨水的气息。
答案显而易见。
她早疯了。
清晨起床,蒋釉楠对自己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她并不是像当年在程勖华面前承诺的那般脱俗,她撒了谎。
除了灵魂与精神的爱-抚,她同样需要最原始的`性。
不可避免,她想起之前的试衣间。咬耳纠缠,腹背受困。
五感在那刻混乱-交错。皮肤能听见声音,耳朵能品尝滋味。舌头代替了嗅觉,两股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在舌-尖短暂相冲,紧接着清凉霸道的薄荷味彻底占据她的口.腔。
浴缸里的温水荡漾,撩拨着各处,越来越热。
她很少在早上泡澡。嘴唇干干的,从蔺辞那儿顺来的烟也抽完了。她莫名其妙“啧”了一声,从水里站起来,围上浴巾。
十二月底,冬至刚过。气温终于降到了十二度,打开阳台门刮起凉风,肩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走到衣柜前选衣服,满柜子程勖华为她添置的高奢新时装,没有一件会在大街上找到相同的款式。站了近十分钟,她选不出一条符合今日心情的裙子。
明天是圣诞节,今天平安夜。
她不过洋节,港城这座被西方半占据数年的城市有太多她不习惯的文化。以前还在程家时,圣诞节会举办舞会。管家保姆带着菲佣忙上忙下,抽不出一点空陪她说话。今年或许不一样,程家迎来了女主人。
程祝曼丽将在半山举办盛大舞会的事连新闻都报道了。
这漫长的半年,媒体给她先后取了三个称谓:祝小姐,程太,程祝曼丽。
配图镜头是场接待德国商界人士的酒会,一个端庄的女人混在西装革履间谈笑风生。她的声音被收进电视台的麦克风里,一嘴流畅的德语。从表情看出,旁边的程勖华与她配合默契。
其实,每次看到他们一对璧人同框,蒋釉楠会感到一丝自卑。她得接受自己不如祝曼丽的事实。她甚至还不能从榕庄大门走出去,离开港城。而祝曼丽却有能力挑战程勖华的权威,将她从榕庄擅自劫走。
灌进屋里的凉风搅和了一股熟悉的烟味。蒋釉楠赤着脚踏进阳台,昨晚下过雨,瓷砖略粗糙,脚底湿凉。
膝盖蹭过尤加利叶,滑下晶莹的晨露,她扶着栏杆的手渐渐收拢。眼皮下袅袅轻烟,朦胧了她的视线。
蔺辞站在别墅阳台下面抽烟,忽听到头顶有人淡淡唤他:“阿辞,水管堵了。”
不等他应声,飘回去的长发只留给他看日光里亮晶晶的发梢。
“......”
结束短暂仰望的视线,默默抽完一支烟。
他眯了眯眼,盘算着她方才露-出的底是忘了穿还是故意没穿。
“哪坏了?”
“你猜呢?”
推开浴室门,便是这样的画面。
蒋釉楠裹着白色的浴巾,坐在大理石水台上。她曲着一条蹆涂脚指甲,侧眼看过来视线透着一丝精怪。
蔺辞跨进一只脚,踩开一滩水,他低头沿着水流的方向缓缓抬眼,找到源头。
古铜色的水龙头仍源源不断滴水,花瓣漫出浴缸,在瓷砖上流淌蔓延。
蔺辞重新看向那双纯真的眼睛,撩起袖子,手腕的绷带还缠着,语调不紧不慢道:“你先出来,管道在水台下面,我好检查阀门。”
“那你来弄吧。”蒋釉楠放下一条涂好指甲的蹆,又马上缩回来,低头抱怨,“怎么都是水啊!我的指甲油还没干,不能碰水......”
她演得逼真,真像娇气的大小姐。
蔺辞看到那双眼睛浮现出妩-媚狡黠的笑意:“阿辞,要不你过来抱我出去吧?”
一回生二回熟,他怎么会猜不透她的意思呢。
蔺辞走过去,故意无视她挡在水槽门上乱晃的蹆,蹲下拉开把手。
“麻烦让让。”
“......”蒋釉楠懵了懵,被迫抬蹆搁到水台。
看着男人真埋头检查起了里面的水道,她不甘心地把脚伸下去用力踩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他一边的膝受惯性陷进水里,单膝下跪的姿势。黑色衬衫挤出褶皱,空隙处露-出一角嶙峋的锁骨。蔺辞身子僵了僵,缓缓抬眼,从下往上与她默声对视。
蔺辞有一双眼睛,深沉似潭,又蕴藏着一股说不出的野劲儿,好像狂起来能不管不顾。
蒋釉楠若有所思,底下挑.衅不停。暗红的趾甲盖刮过他的下巴,未干的颜料留下痕迹,像血,小麦色的皮肤与白皙的脚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仿佛电影里杀出一道血路,与公主赴会的骑士。
“每年平安夜的晚上,我会收到一份礼物。”她继续加码,嘴角上扬:“你猜程勖华今晚会不会来看我?”
蔺辞不说话,垂眸忽抓住她的脚掌,张嘴。
疼痛一瞬刻进骨里,蒋釉楠吃痛叫一声。她看到整齐的牙印,惊愕羞恼地咒骂:“疯狗!我要去打狂犬针!”
“去,我好奇你怎么跟他解释谁咬的?”蔺辞站起来,高大的影子笼罩而下,他眼底兴致勃勃:“还有更狗的,大小姐不想试试?”
语毕他轻掐她的下巴往上掰,口勿住她干涸已久的唇。
蔺辞的亲口勿其实没什么精心修饰的技巧,相比程勖华喜欢的循循渐进,他是急促的,吃人下肚的气势。包括取. 忄兑她低头那一对小红梅,他总能用意想不到的办法把她搅合得昏头倒脑。
从悸动的第一次到浅止的第二次,再到现在,拢共也就三次,他对她已熟热。
水声潺潺,从里到外仿佛留着上回的记忆,以致汇聚来得更快。
“阿楠,以后想找我做这种事就别提他。”
“为什么?”
“小傻婆。”蔺辞撩起她的湿发,不说原因,眸光里好像藏着秘密。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是君子吗?”蒋釉楠勾住他的脖颈,挑眉轻嘲,“提他才有意思吧?你们在他手下做事,我不信个个都忠诚。你给我的感觉和阿东不太一样。”她的视线在他硬朗的眉间游离,探寻着破绽。
“当然不一样。”蔺辞把头发别在她耳后,云淡风轻地说,“我杀过人。”
蒋釉楠心里一惊,目光定格。
蔺辞也观察着她的表情。长睫轻扇,面色凝了凝。感觉比想象中镇定,甚至有点儿失神。
四目相视,谁也没看穿对方的心思,辨出几分真假。
“怎么,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蔺辞俯身咬了咬她的肩膀,轻浮道,“我骗你的。”
蒋釉楠回过神,没有说生气的话,突然抬起下巴主动亲他,像受惊后寻求安.抚。
蔺辞顿了顿,慢拂着她的后脑勺,回吻得温柔了些。
气氛骤然重燃。
浴巾不翼而飞,挥倒盥洗台上的香薰。淡粉色的香水汇入一地晶莹里,馥郁花香跟着热气蒸腾,填满整间浴室。
“你能不能轻点儿声——”
贝洛丝太太就在楼下,每日会擦拭走廊上摆件。也不知蔺辞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锁卧室门,她该去确认的,现在感到紧张又激动。
心快要冲出来似的。
“我轻点儿?还能喂饱你吗?”蔺辞停下,咬她耳,“一-大早的,是谁迫不及待?”
看她脸颊鼓了一下马上要咧嘴骂人,他立刻预判她的台词,快她一步说出来:
“登徒子。”
“登徒子……”
蒋釉楠皱起眉,他笑得爽朗。
“骂吧,骂重点儿,你这样都像调.情。”
“……”
“只会这一句是吧?你该多去外头逛逛的。”他靠下来,“我教你一个。”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
太脏!
蒋釉楠听完后,猛得锤在他肩上,涨红脸瞪他。
蔺辞抓住她的手亲了又亲,很快道歉:“我错了,忘记大小姐是玉口难开。”
“你才玉口!”
他狡猾一笑,推进来,“你又想到哪去了?”
她抱紧他,无法分神说话。
这场拌嘴持续不下去,他们用其他方式吵出胜负。
别说蔺辞恶.劣,同样的原因也刺-激着蒋釉楠。人大概就是这样恶俗的动物,她犯着贱去爱程勖华,又打着报复的名义来偷月偷星。
这世上根本没有纯洁的爱,无数前人失败了,她也失败了,沉溺露.水之中。
“大小姐快告诉我,”最后一刻,蔺辞突然停下,“到底哪条堵住了需要修?”
两人背后的浴缸彻底满了,像决堤的坝,浇灌一地。
古铜色的水管渗出更多热水。
起了层薄雾的镜里,她如引jing受勠的天鹅,鼻.息稀薄,却能闻得到他的味道,分辨得他是谁。
男人贴在她身后,黑衬衫衣摆凌乱不整。银色的袖扣摇摇欲坠,绷带松松垮垮粘在伤处,重新裂开的刀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味。
青筋在他手臂肌肉上绵延,他放开她被反剪在背的手,牵着伸向底下微.隆轮廓处,忽然寸止。
蒋釉楠短暂失声,感-官无限放大。
失控的临界,令人着迷。
“刚说让我猜猜?”他与她耳鬓厮-磨,摁下去,“我猜,是这里啊。”
这次他不会给她机会捂他眼睛。
从头到尾,要她在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镜中雾气里模糊的影,他的大手禁锢着她的下颌,湿哒哒的长发丝缠在他衬衫纽扣上。侧头与他温存时,扯到头皮,有些疼。
蒋釉楠闭着眼,忽然想起六年之前自己的模样。
“阿辞。”
“嗯?”
“我想剪头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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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9(修.2000字新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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