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严靖之本想着问问她实习第一天心得,开完会下楼梯拐弯,刻意路过柳菀的小房间,一压把手,门已经锁上了。
抬腕扫一眼时间,刚下班5分钟。
晚饭没在食堂吃,健身房也没看到人,门卫说大漂亮扫了辆共享单车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严靖之拿了碗牛肉面,一勺勺先喝汤,听余朗的汇报。
“知道了。”他说。
所以这事儿又没办到老板心里。
余朗想找李浮白抄抄答案,谁想李浮白下午去找客户,第二天又要出差。
微信问没回复,余朗坐着,感觉自己命苦。
柳菀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在躲着严靖之,不仅仅是第一天。她每天来都爬楼梯,进房间后除了接水上厕所根本不出来——集团的人想找柳菀套近乎的不少,严靖之通过总办透了口风,让人没事不要打扰,于是一个万众瞩目的大股东每天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好像特么的歌剧魅影里的那个幽灵。
原本还指望着宋菘能把柳菀带得活泼点,没想到宋菘跟着李浮白也见不到人影了。
余朗不是没努力过。
他也跟李浮白一样端着盘子陪柳菀吃吃饭聊聊天,结果柳菀没说什么呢,严靖之先看他不顺眼了,问他这个秘书是给谁当的;后面余朗还想让柳菀空出时间来陪严靖之吃个午饭晚饭什么的,柳菀理都没理他,拎着包就走,还把小房间的门摔得震天响;再后面,余朗问柳菀翻译的活儿累不累忙不忙,想把她骗到总办出来吃个下午茶,柳菀干脆把他微信拉黑了。
狗奴才的日子也太难了。
要受夹板气。
正抱怨着,工资发下来了。
余朗看着3万多的入账金额,心头阴霾一扫而空,跳起来就去给柳菀买奶茶。一杯丝袜奶茶走冰三分糖,一杯柠檬红茶走糖去冰,敲一敲门后放下,他离开柳菀自己会出来拿。
这又怎么不算一种默契配合呢!
食堂晚上的有锅包肉和拔丝地瓜,完全是柳菀喜欢的菜,对了一下严靖之的行程,发现老板也是空的,立刻将菜单呈上。
严靖之同意了。
这大概是这一周余朗唯一一件正经工作以外办成的事。
他大受鼓舞!
然而,兴奋的心情在下班时烟消云散。跟着老板进食堂,余朗看了一圈,愣是没看到柳菀。
“你去问问她在哪儿,如果在外面又跟谁在一起。”
严靖之不喜不怒的:“跟她说我一会儿要看看她的翻译进度。”
柳菀如果没来快乐进食锅包肉,那出去跟谁聚餐,严靖之心里大概有数。
她室友都不在云京了,其余同学也都忙着实习上班,和她一样闲散的基本没有;崔教授教学水平高,学生管得也严,她学弟学妹们专业课会忙到睡图书馆;除开这些人际关系,柳菀不热衷于混圈子和社交,就爱在家里窝着。
能请得动她的、她也勉强会出席的,也就楼二一个。
果然,余朗打完电话回来,说楼嘉铭请柳菀吃饭,说是答谢。
至于翻译进度,柳菀把余朗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发了一份70多页的报告。
“学姐,你好忙啊,下了班都休息不了。”
楼嘉铭等着柳菀接完电话又发了文件,办好一切后才继续说:“我妈妈在家的时候也这样,做任何事都可能被打断,然后风风火火地处理好——你们两个有点像的。”
“许夫人可比我强多了,”柳菀受宠若惊:“你怎地叫她妈妈而不是mommy之类的?我记得港城很少有这样称呼。”
“从小就这么叫,妈妈喜欢。”楼嘉铭笑道:“其他的倒不怎么纠正,妈妈这个是她从小这么叫外婆,所以只肯让我哥跟我这么叫。如果叫mommy她绝对不理的。”
看着柳菀有点困惑的样子,楼嘉铭解释道:“因为我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嘛,后来她跟爸爸大哥出去单过,奶奶养着我,妈妈觉得我没规矩,所以从称呼上先来。”
在许宁面前,还想要妈就必须叫妈妈,回到老太太身边后再说。
直到大了些,老太太身体没那么好了,许宁把二儿子领回来再教——规矩已经做坏了,突破底线后只能棍棒教育。
但看楼二这个样子,感觉许宁也没有真打。
“真打的!我只是耐打而已!”读出柳菀的想法,楼嘉铭恨不得脱衣自证,摸到肋骨那个地方:“我到现在还觉得隐隐作痛!”
有点好笑。
柳菀也真笑起来:“那你干嘛还要跟妈妈对着干?就这么不想听话吗?”
羽睫轻颤,唇角微勾,墨色的眸子弯成一轮月牙。
一刹那,就好像一朵花绽开了。
楼嘉铭怔住了。
没得到回应,柳菀又歪了歪脑袋。
眼神干净得如同小地瓜上刚被吹完毛的漂亮小狗。
“就,男生都这样嘛,就是不想听爸妈的。”
楼嘉铭猛地回神,咳了一下:“能问出这种问题,学姐从小到大一定很听话吧。”
一定要说的话,的确是这样。
柳菀对爸妈印象不深刻,懂事后听大伯大伯母的,再后来听严靖之的。即便是觉得有点问题,先听话了再说。
“为什么啊?”宋菘对此也很不解的:“你没有自我意识吗?”
楼嘉铭也有同款疑问,但他也只是用眼神询问了。
“首先,我是相信他们希望我好。”
于是柳菀用宋菘的同款回答回答了楼嘉铭:“因为他们差不多是一样的,要令行禁止。除了习惯以外,他们背后也有自己的思考和逻辑。如果什么都不做先反驳,那就相当于推翻了他们之前的所有想法,所以先按照他们说的来,有问题再反馈——这样态度也好,又有事实根据。”
“那……学姐,你这完全是把他们当老板看诶。”楼嘉铭吐槽:“所以这么能忍。”
“家庭里就是有权力关系的,这个东西方都一样。难道你没有把老太太当boss一样撒娇卖乖地讨好吗?我可不信。”柳菀夹了一筷子刚上桌的拔丝地瓜:“而且和你家不一样,我家最开始经济不太宽裕,我不能添乱。后面圻盛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下子就变成大公司上市企业了,叔叔忙得像陀螺一样,每天一睁眼好多人要吃饭,我更不能用一点小事麻烦他。”
说起这些时,柳菀很有条理,思路也清晰,就好像电话里那样。
和电话里不同的是,面对面地交谈,她身上氤氲的光芒更直观地展示了出来。
朋友圈里曾经传过一张柳菀坐在工作间里全神贯注的照片。和现在一样,她闪着一种笃定自信的光。
“那学姐,你以后想做什么呢?”楼嘉铭问:“我感觉你不大会进公司的样子。”
柳菀将自己的计划如实相告,楼嘉铭反而诧异了起来:“点解啊?那边经济也就一般,而且我看社会治安也不算很太平,而且还有好多诈骗啊之类的。”
“我觉得未来国家的风向是那里。”
柳菀的双手在空中划了两个圈:“对内的消费这个管不了,但对外的投资和进出口是可以控制的。现如今环境有些紧张,那么如果要找出路,自然要找传统渠道外的地方——远的有非洲和拉丁美洲,近的自然是……”
“东南亚。”
楼嘉铭接话:“但那边其实和我们还是有矛盾的哦,领土啊什么的。”
“不同时期有不同时期的方法,以前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现在海军建设起来之后……”
柳菀又划了两个圈:“……就会有别的说法哦~”
“噗。”
楼嘉铭是真的有被逗笑:“学姐你……好可爱。”
“那当然,我超可爱的。”
柳菀又拿起筷子:“所以你家如果想搞增量,可以往东南亚看看的——当然,要搭巨无霸的便车保证项目能结项就是了。”
“我晓得了。”楼嘉铭也去夹拔丝地瓜:“那学姐,你这个想法,是不是也受严总影响啊?前一阵子有听说他去泰国。”
“小嘴巴,”柳菀捏起一个拳头:“闭起来哦。”
避而不答,问题不大。
楼嘉铭不自觉扬起笑容:“学姐,我感觉你不仅仅对语言有研究,历史文化和政治经济学得也好好。”
“语言是外化,它本质上是族群的一种精神聚合和流动,是必定受物质现实影响的。想学好语言,那这背后的一切都要学。我才学几年,差得远呢。”
柳菀摆摆手:“不要恭维我。”
“OKOK不恭维,那具体举个例子呢?”楼嘉铭问。
“那……就拿湿气这个名词来举例好了。”柳菀随手就来了一个:“湿气其实是中医的说法,最广泛的应用呢,是在广东地区。细究一下它就会发现,那边自古以来就是非常潮湿的,到现在可统计的数据是全国平均降水量的8倍,又由于交通原因靠海吃海,食物摄入来源单一,因此诱发的区域性疾病就很多,比如痛风或者关节炎。”
“我们这边还爱喝汤。”楼嘉铭补充:“那个嘌呤也好高的。”
“相对的,新疆人和东北人就不太懂得什么叫湿气——因为薯片开了之后第二天还会更脆。但,这两个地方饮食偏好高油高盐重口味,又因为冬天降温太厉害,冷风一吹,季节性心脑血管疾病就会高发。不只这些,还有高血压、糖尿病,都会找上门。”柳菀敲敲桌面:“所以就算我喜欢也特别控制,半个月只允许自己吃一次。”
这和语言的关系扯得有点远了,可楼嘉铭还是兴致勃勃的。他干脆放下筷子,托腮听着。
听到最后,他简直笑得连一排牙齿都露了出来。
“我好荣幸,学姐,下——”
“Vencent,好巧啊?你也会来吃这个啊?”
一个女声惊喜地打断了楼嘉铭接下来的话,两人扭头看去,赫然发现是认识的人——无限里,这个妹妹曾经骄傲地说她的公司要去港城上市。柳菀记得她叫……Lindsey。
“是曦华的同学,但我们开学后很少聊的。”
楼嘉铭迅速来了一句,随即和过来的这位妹妹客套起来。在和Lindsey说话时,他斜斜地歪着嘴角,又有了点那个没被许宁揍过的公子哥调调。
Lindsey时不时看柳菀一眼,也不主动自我介绍,而是邀请楼嘉铭去她们在的隔壁日料店一起坐坐。大男生眼睛里刚闪过一丝不耐,柳菀那边手机就亮了起来。
【你滴严总】来了电话。
“叔叔?”
柳菀接起,问:“翻译的文件有问题吗?”
“还不错。刚听余朗说你出去吃饭了,吃完了吗?”
严靖之问。
柳菀:“吃完了。”
的确吃完了,而如果严总打过来,就算没吃完也吃完了。
“那就出来吧,我送你回家。”
男人话音刚落,柳菀就站了起来,下意识向外看去。
他们的座位是靠窗的,稍加注意就能发现,一辆黑色的红旗不知何时停在了对面。驾驶位车窗落下,露出严靖之那位专职司机的脸。
他怎么……算了她吃饭就那几个定点饭店。
柳菀没好气地收拾好东西,背上小包,跟楼二道别后出了饭店上了车。严靖之拿着材料在看,等他看完,才分神跟柳菀说了几句话。
“我下周要去近郊,看一下科研中心的进度,还有一个半导体的学术会议要参加。下半周虽然回云京,但不在集团。”他闭了闭眼睛:“你每天按时上下班就行,别的不用管。回去吧。”
“好的,叔叔再见。”
柳菀回得很乖巧,几步极速溜进大堂。
车子缓缓启动,严靖之又拿起材料,脑海里却浮现出透过玻璃窗看到的画面。
年轻姑娘眼睛半睁半闭,正不知道说着什么,眼睛里带着闲闲的笑。
她面前的少年眼睛里带着隐藏不住的惊艳和沉迷。
他告诉过她,离楼二远些。
还有他不知道的选调和国考。
她最近有些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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