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靖之不大希望柳菀和代熹多接触。
在他印象中,从男性视角来看,代熹无疑是个尤物,但严靖之不喜欢她。代熹的确艳光四射,可给他的感觉好像飘在天空中的气球、花丛上的蝴蝶、地上永远捉不住的一只流浪猫,永远享受别人的注视,仗着出身好,肆意戏耍玩弄他人感情。
反正,就是个沉不下去的人。
即便知道柳菀是有其他的想法的,而且目前的确带来了一点成果,严靖之还是觉得多和代熹交流很容易把柳菀带坏。
回到家里,柳菀喝着热乎乎的大米粥,夹了个喷香的羊肉烧卖,幸福得快要昏古七了。饱饱地吃完一顿饭,柳菀去收拾餐桌外加洗碗,严靖之坐在餐桌边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柳菀都和代熹聊了什么。
“嗯,就是问了下学姐在彩南的生活呀。”
柳菀将代熹的回答复述了一遍:“学姐的爸爸说没指望她干出惊天伟业,想工作就在集团帮忙,不想工作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就行——学姐的家有猫猫,在院子里散养,有池子和锦鲤,还养了好多条狗,都是大狗,可威风了!早上一起来就能看到活蹦乱跳的小动物们,听起来就觉得好幸福。”
“我之前问你要不要换房子,你说不要。”严靖之说:“搞半天是想要带院子的。”
他无端联想到了小地瓜里柳菀的名字。
庭中柳。
“我没有。”柳菀回:“带院子的房子要一家人住才行,我一个人住只会觉得到处闹鬼。”
对话在这里暂停了一下,柳菀垂眼安静地冲洗着碗筷。如果是之前,她会叽叽渣渣地跟严靖之说些各种各样的小事情填满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但现在……一点点尴尬充斥在两人不到十米的空间中。
严靖之第一次感觉到了明显的疏离。
明明柳菀折腾了一天一夜,第一次干出存款清零的事情买东西,是为了找机会帮他攀点关系。
但他们的距离变远了。
“菀菀,你……早点休息。”严靖之斟酌了一下:“我一会儿去书房处理点事情,你不用管我了。”
“啊,好。”柳菀擦擦手:“那叔叔你别熬得太晚,早点回酒店休息。”
“明天你也在家呆着,不用去集团了。”
“好。”
柳菀很温顺地回到了房间,门关上的刹那,男人有些烦躁地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转身去了书房。
有关他和代渊的对话以及拿到的任务并不能大范围告知集团,严靖之只和固定几人通了电话,结束后在书房里绕了几圈,找了李浮白。
第二天早上,柳菀是被小狗的叫声吵醒的。
听着耳边的汪汪声,柳菀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坐起来揉揉眼睛,奶奶的叫声软萌又清脆。年轻姑娘一下子翻下床,火速打开门,果然看到了一只小土狗。
它有亮晶晶的双眼、长长的胡须、短短的身体、黄黄的毛、白色的脸,以及……甩动得飞快的小尾巴。
和大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啊!!!”
柳菀跪在地上,伸出的手又缩回来。小土狗又叫了一声,凑过去闻柳菀的味道,转了一圈,主动把头放在了柳菀手心里。
厨房那边传来响动,严靖之端着牛奶杯走出来,看到星星眼的柳菀,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下小土狗的来历。
“李浮白和他老婆前两天去吃烧烤,路过看到的,觉得像咱们家里以前养的那只,问我要不要。”他让柳菀过来吃早饭:“我觉得你应该喜欢,让他送过来了。”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柳菀根本没心情听,抱着小狗就是几个亲亲:“是哪里来的可爱宝宝呀?原来是我家的呀!”
严靖之:……
“虽然疫苗已经打过了,但也不用这么肆无忌惮地亲它。”他说:“有空你去给她弄个狗证。”
“嗯嗯,我今天就去。”柳菀想了想:“可以让宋菘开车陪我去吗?”
“不能。”严靖之说:“宋菘开车不稳当,我让司机送……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也不顾柳菀愿不愿意,严靖之在犬只管理所上班时过去,给小土狗落好了云京户口。在取名的时候,严靖之示意柳菀来,柳菀想了几秒,给小土狗取名叫小黄。
“以后长大了还改名吗?”严靖之问。
“不改了,”柳菀说:“虽然长得像,但她们俩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小黄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窝在柳菀怀里不停哼唧,可爱得柳菀想尖叫。拍了照片后,柳菀速速散发给了亲朋好友,呼唤他们来看自己家的新成员。
没想到,最先回复柳菀的是代熹。
熹妃学姐:【诡计多端,属实是诡计多端】
小柳:【?】
熹妃学姐:【他在借着小狗约束你的行动呢】
小柳:【?】
小柳:【不会吧】
小柳:【只是这只狗狗很像我们以前养的那只】
熹妃学姐:【你这样,你看看接下来严总会不会对你提什么要求】
熹妃学姐:【如果有的话,那就说明他的确诡计多端】
柳菀歪着头,还在想能有什么要求,便听到了严靖之的声音。
“以后家里有小狗,你干什么都要注意点。”严靖之边开车边说:“养了狗就要好好养,以后每天早晚都要遛狗,也要定时喂,下了班就回家,别到处乱跑,更不要招呼都不打就去其他的城市。”
“而且狗,它多少还是要看门的,你网上找个教程,或者干脆送到训狗的学校去,让它学学怎么看你眼色咬人。”
严靖之安排了起来:“这样你也多了个保镖。”
柳菀点着头,没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只是一直摸着小黄。小土狗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然后把狗头放在了她肩膀上。
年轻姑娘笑了起来,一人一狗的和谐画面被余光收入眼中,严靖之嘴角也翘了起来。
由于下午还有会,严靖之方向盘一打,临时带着柳菀和小黄先去了圻盛。柳菀和小黄被放在办公室里,严靖之让她和狗玩一会儿,中午吃了饭再送她们回家。
“晚上我有个局,你……”
严靖之忽然卡壳。
他现在已经不住家里了,好像说这个也没必要。
“我知道了,现在有小黄陪着我,我不怕一个人住了。”
柳菀立刻接了话。
她也是这么想的。
严靖之看了她一眼,拿起西装外套:“……行。”
然后他就走了,好像有点赌气。
就很神经。
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有些无聊,柳菀索性坐在地毯上,拿了张纸团起来,跟小黄扔着玩。宋菘没什么事,敲敲门进来,看到小黄,眼睛都亮了。
“好可爱!”
宋菘试图抱狗,被躲开:“姨姨伤心!”
小黄摇着尾巴躲到柳菀身后,玩累了靠着她一趴,发出了哼唧声。
“这是什么?”宋菘问。
“不晓得,可能是奖品,也可能是礼物。”柳菀看向身后软软的一小团:“但我很喜欢。”
代家的事情显然比想象中还要重要,严靖之会后还是被堵了。合作方的眼睛扒在了严靖之身上,嘴里不住地说着恭维话,想打探圻盛下一步和浠光是否会有合作。
“人家就是来考察的,合作不合作的,那都不是能有准信儿的事。”
严靖之只觉得头疼:“您放心,但凡这笔生意我谈下来了,我的腰杆子绝对挺得溜直,鼻孔只会看天不会看人——我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说着说着,严靖之看到余朗守在一边,后者对上眼神,让严靖之看看会客室。顺着看过去,严靖之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傅襄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抬头,对上了严靖之的目光,还对他点了点头。
送走了客人,严靖之这才让余朗把人请到自己办公室。推门进去,柳菀正指挥小黄去咬宋菘——小黄追不上宋菘,气得直叫唤。
“严总。”宋菘立刻站直,在被拆穿她叫严靖之假爹后尾巴夹得异常好:“我先走了。”
“你把柳菀和小黄送回去吧,下午没事你也不用来了。”严靖之说:“我有个客人。”
抱着狗的柳菀和宋菘与傅襄擦肩而过,柳菀停下来要打个招呼,没成想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直接进了严靖之的办公室。
“走啊?”宋菘都到门口了,一回头看到柳菀还在原地站着:“还走吗?”
柳菀把狗往总办一放,人坐在了空出来的座位上:“不走了。”
善变的姑娘的心思严靖之并不知情。
男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向后靠着,很是舒服自在,仿佛对面没有一个客人,又或者,坐着的并不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来访者。
哪怕这个人在血缘上和他密不可分,在DNA上本应是整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存在。
“父亲的身体状况不大好,泾源同志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
傅襄也并不试图和严靖之客套什么,本次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来的:“现在济州的考察团来了几天了,父亲一直在等着你打电话。”
严靖之没说话,眼神有些好笑:“所以呢?你父亲身体不大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样说话有意思吗,傅靖。”
傅襄说:“我知道你对妈的事情心里有怨气,但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没必要抓着不放,日子还是要向前看的。”
“哦,日子要向前看,”严靖之嘲讽一笑:“所以你一抬头,在你亲妈还睁着眼的时候就去管何锦夏叫妈了是吧?”
傅襄脸色一变。
彼时严云芝已然病入膏肓,眼看着没几天日子可活。傅文国和何锦夏的奸情他心里也已经有底,为了逼迫傅文国尽全力扶持他,他许诺可以在外周全傅文国和何锦夏的颜面,为了取得傅文国的信任,他也对何锦夏改了口,算是认可了何锦夏未来的地位。
这些事情本来是很隐秘的,结果在外的傅靖竟然突然回来了。
傅襄也没想到,傅靖竟然能在短短时日内把所有事情都摸得清楚明白。不仅贴身看护严云芝,硬生生将严云芝的命多续了一个多月不说,傅靖还在她弥留之际找了早已不来往的娘家亲戚过来撑腰。
那场葬礼办得风光又丢脸,风光在傅靖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令所有人交口称赞;丢脸在严云芝的丈夫和大儿子竟然被拦在了门外。
葬礼后,傅靖更是拿出了傅襄早知父亲与何锦夏苟且的人证,以傅文国傅襄两个人未来的仕途作威胁,联合外家将严云芝的遗产尽数拿在手中——这也是他后来投资圻盛的本钱。
而这件事,是傅襄前半生最大的痛脚。
“你大可不必把自己说得那样高尚纯粹,傅靖。”
傅襄反击道:“嘴上那样品性高洁,挥舞着道德大棒,归根到底不过是贪图妈的嫁妆。”
“你嘴巴注意点,傅襄。”
严靖之食指指向傅襄:“首先,我不叫傅靖,我叫严靖之;其次,你妈是何锦夏,少来沾我妈的边;第三,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放这些毫无用处的狗屁,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来自血亲的逐客令直白得近乎羞辱,即便是宦海沉浮过后的傅襄也无法接受。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在云京已经站稳了脚跟的亲弟弟。
在听说傅靖远赴关外创业时,傅襄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傅襄不信舍弃了家人助力的傅靖能在以搞关系闻名的地方能闯出什么天地。果不其然,在最开始的时候,傅靖并不顺利,听说胃都要被喝坏,还要大把钞票地去供养着当兵时认识的战友的小孩。
带着鄙夷,傅襄觉得傅靖废了,再不关心他的情况。
没想到几年之后,他带着企业上市了。
35岁的傅靖,又或者严靖之,在一众同等身价企业家中可以说得上年轻有为,又因为拉拔恩人家的遗孤被人夸赞有情有义。
新来的领导和傅靖交情匪浅,而傅文国竟然还当众提起了这个早就闹翻的儿子说自己后悔。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
一时是班主任责骂傅靖破坏教学秩序;一时是校领导满面笑容夸赞家里出了个天才;
一时是父亲夸赞他少年老成;一时是父亲听到神童之父的恭维红光满面;
一时是妈语笑嫣然;一时是妈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
“你最好别后悔今天的傲慢,傅靖。”
傅襄离开前说。
“呜——汪汪!”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傅襄刚踏出去,一只小土狗就冲过来挡在门口,对着他汪汪大叫。总办所有人都聚焦于此,连路过的人都在行注目礼,一时的尴尬让傅襄皱紧眉头。
柳菀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把狗抱在怀里,笑笑。
“抱歉,傅老师,狗狗还小,希望您别介意。”
她是故意的。
“我自然不会和一条狗计较,小柳。”
傅襄语调波澜不惊:“毕竟它也只是人手里的工具,为人的利益冲锋陷阵罢了。”
“我养它,对它好得不得了,它自然肯为我冲锋陷阵啊。”柳菀笑眯眯地说:“如果我对它很坏,它会理我吗?”
“听起来它很幸运,小柳。”
傅襄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对它有着单纯的善意和维护,而非利用它被自己所操纵,成为用以完善自己德行的工具。”
“您这话说得,多简单的一个事,搞得这么复杂。”
柳菀笑靥如花:“不过即便是完善自己德行的工具,好像也没那么好找,不是人人找得到,也不是人人能把自己的德行完善得那么好。您说是么?”
傅襄眯起眼睛,上位者的审视扫过松弛感满满的年轻姑娘,而对方——她还是抱着狗,动作轻柔,仿佛刚刚真的是在随口闲聊。
不过他不欲与她多言,转身离开。
总办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紧急交换眼神。
他们都知道傅襄是济州考察团的成员,也捕捉到了严靖之和济州看似无关实际复杂缠绕的关系。
但他们并不知道,为何一贯柔和可爱的柳菀在这个时候对一个有点职务的济州考察团成员突然发难。
幼稚的手法,玄妙的机锋。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
柳菀,不落下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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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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