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森这两天可谓是潜心钻研、用心良苦。
他把模型彻底拆解拆,仔仔细细做了个“全身检查”,最终确认问题所在:内部一个关键的啮合机构不对,缺失了一个形状独特的“尖牙”装零件。
这种特殊尺寸和形状的零件,网上几乎绝迹,需要定制。
他火速上网发帖:“求购:大的、干净的。”并附上一个极其夸张的悬赏金额,可惜陆大少心急火燎,忘记选择“金属材料”分类。
手机几乎是秒响。
对面头像是一朵怒放的大红牡丹,花蕊处却是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名字也很稀奇古怪,但陆森光想着零件了,这些通通没在意。
对面热情得仿佛见了干爹,坚持线下交易,并保证绝对他满意。
陆森看了眼对面发来的地址,不算远,便应下了。
末了,对放还特意点了点自己的头像:“加个微信呗?私下交易,更划算哟~”
陆森嫌麻烦,直接回绝:“平台沟通就行。”
第二天,他专门请了半天假,兴冲冲去找卖家。
到了地儿,来人是个妆容浓艳到浮夸的女人,艳红色的嘴唇,搭配廉价的蓝色闪光眼影,头发卷成圆形盘在脑后。
虽涂了很厚的粉底,但从说话表情的皱纹来看,是个40左右的中年女人,身上一条粉得扎眼的吊带裙,勒出白花花、颤巍巍的一片胸脯和胳膊。
她手上没东西,上来就亲热地挽陆森胳膊,大红嘴挤出两颗门牙,声音腻歪:“哎呦喂~人家都等你好久啦!快走快走。”那股子廉价香水混着不明体味的浓郁气息直冲陆森天灵盖。
陆森对陌生人的肢体接触极度排斥。碍于对方是女性,他才强忍着没一胳膊把人抡开,只是用了几分力气,生硬地掰开那只手。
浓眉拧成疙瘩,声音沉得吓人:“东西呢?”
女人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焊上假笑:“哎呀,急什么嘛,好东西在里面藏着呢!”说着又要把他往幽深的小巷子里拽。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猛地扑来——像是陈年甘水桶在烈日下暴晒发酵,暴雨后腐烂,混合着某种难以描述的腥臊气。
陆森一把捂住口鼻,浓眉紧锁,心里警铃大作: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巷子里更“别有洞天”,红灯绿影,扑朔迷离的廉价霓虹灯忽明忽灭,光影扭曲地打在斑驳的墙壁和路过的人影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越往里越暗,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在动,四周光影恍恍惚惚的,从陆森身侧过。
不仅视觉,连嗅觉也遭到了荼毒。
廉价香水挤满了走廊,几乎将空气中每个分子都腌入味,兹兹地往脸上扑。
就在这时,一阵暧昧的、带着波浪线的娇嗔声浪,裹挟着粉白纱帘被风吹开的影子,直溜溜钻进陆森耳朵。
“啊~讨厌啦~”
陆森脚步猛地一顿,后颈汗毛倒竖——卧槽!这踏马进淫窝了啊?!
他扭头就要跑!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炸响,猩红刺眼的警灯瞬间将整个巷子盖满!如同沙尘暴席卷而来。
粉红纱帐被粗暴掀开,陆森高大威猛的身躯在一片混乱中成了最显眼的靶子,甚至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就被训练有素的警察反剪双手,塞进了乌泱泱的“扫黄大队”里。
纱绸帐子里的人双手抱头,一个挨着一个。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
直到被按在派出所冰冷的审讯椅上,头顶两盏大灯如同审判的“火眼金睛”,他才来得及为自己感概,悲愤咆哮:
草!我冤啊——
陆森徒劳地、一遍遍向警察解释自己只是来买“金属零件”的良民,奈何领他来的女人一口咬定他就是来“消费”的!
俩人鸡同鸭讲,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陆森灵光一闪,掏出手机,指着平台交易信息,声音铿锵有力:“看!我正常交易,看这需求——大的、干净的,真是来买东西的。”
他手指用力戳向屏幕:“看,是这个女人非要线下交易,她就是为了冤枉我!”然而页面向下滑——“分类:其他!”
陆森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
这下他真说不清了。
女人见状,立刻火上浇油,捏着嗓子尖声道:“警察同志您听听!‘大的、干净的’这不就是约吗?铁证如山呐!”
警察眉头紧锁,沉声呵斥:“行了!都给我老实待着!等到检查结果出来,自有公断。”
恰好此时,进来一个小警员探头进来:“报告!有人需要联系家里人。”
审问陆森的警察被叫了过去,似乎有转机,陆森紧跟上去,“我也要,联系家属!”
争取到宝贵的两分钟宝通话时间,陆森握着手机,突然犯了难:找谁呢?
找他爹陆远明?那真是黄泥巴掉□□——不是屎也是屎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找孙平?那和拿着大喇叭在市中心广场循环播放“陆森□□被抓”有什么区别?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屏幕上的数字无情跳动。陆森手指攥得发白。
思来想去,顾知也竟变成了那个最合适的人。
心一横,拨通电话。
电话接通时,顾知也首先想到的是和上次酒局的相同陷阱,修长的手指已悬在挂断键上。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嚣张跋扈,而是待着一丝走投无路的恳求与苦涩,仿佛被逼至悬崖的无可奈何与……可怜巴巴?
顾知也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吃软不吃硬,现下心早软了。
彼时他已下班,换上舒适的淡蓝色家居服,只随手披了件黑色长衫外套,便匆匆出了门。
夜色浓稠如墨。
浓黑裹挟了男人单薄修长的身影,黑色长衫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露出里面的淡蓝色衣角,步履从容,周身散发着一股疏离的冷感,与嘈杂环境格格不入,引得路旁小贩都忍不住侧目。
唯独坐在角落长椅的陆森却,像只做错事等待主任领回的大型犬,耷拉着脑袋,心里七上八下。这场景令他莫名熟悉——上次酒吧,顾知也也是如此,带着一身清冷而来,完成任务即走,始终淡淡的,像抓不住的风。
但不同的是,陆森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和……期待?
顾知也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值班警察,办理手续。整个过程,他连一个余光都没施舍给陆森。只有那黑色长衫的衣摆,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若有似无地扫过陆森的手背,带着深夜的凉。
其实看到人来,陆森心底就踏实了一半,他知道顾知也一定会妥善处理,并且不会泄露半点风声,他对谁都一个模样,从不把任何放心上。
陆森有私心,认为自己该是特殊的那个。
至少会变现出喜欢的柔情。
所以当看见顾知也那冷冰冰的眼神,陆森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一下抽疼。
他坐在冰凉的长椅,十指交握,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顾知也出来了,他的视线顺其自然被吸引走,焊在顾知也脸上,但多炙热的的目光都融不掉对方脸上的寒意。
警察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空荡荡的门口只剩下两个相对无言的成年男人。
陆森平时长腿一步并两步,如今却小步跟着顾知也脚后,昏黄的路灯下,他才发现对方竟是穿着睡裤来的,连头发也是洗过澡的。
终于到最后一个台阶,陆森别别扭扭开口:“那个……谢……”
“放心。”顾知也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告诉陆董。”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只留给陆森一个清瘦的黑色背影。
他的表情、神态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咬字的紧绷感暴露了他此刻心情很不爽:“下次,这种脏事,自己解决,别来烦我。”
顾知也真想扇陆森几个大嘴巴子,公司里不装得纯情少男吗?碰个手,摸个肩膀都得害羞得红透脸,原来下了班另有一番作派呢。
顾知也苦涩地摇摇头,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车。
轰——!
飞快车速掀飞道路两侧的落叶与尘土,劈头盖脸糊了陆森一脸一身。
“啊嚏、咳咳咳咳咳咳!”
陆森被呛得肺管子炸了,狼狈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顾知离开的方向,直到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股强大的、无法形容的悲伤与委屈忽地淹没了他。
他明明……明明只是只是想找个零件修好模型,当作礼物还给顾知也。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未遂”的坏男人?
关键还有苦说不出,总不能扯高嗓子向全世界宣布:我是为补好顾知也的礼物才进来的!
但其实——
蹲局子、跟疯子对线、被警察训话……这些对他都不算事儿,真正像把刀子割在心口的,是顾知也的冷漠。
那几句话、那个决绝的背影……
陆森觉得心里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干脆一屁股坐进草堆里,脑袋埋进树影,抱着胳膊,把脑袋深深埋进膝盖和臂弯形成的树影里,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蹲累了,陆森转了个身继续蹲,一手揪着身边无辜的小草,一手扒拉泥土。等发泄完,脚边那片草地,已经彻底秃了。
过了不知多久,路面只剩下单薄的银月和他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陆森才拖着步子离开。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
不是喜欢我吗?
不是偷偷给我送礼物吗?
那凭什么骂我脏?
凭什么连头都不回?
凭什么不送我回来?
他握拳愤愤砸床,眉毛拧成麻绳。
顾知也下周二生日,还想着趁此把模型修好送回去,眼看时间越来越近,零件没找到,还闹了这么一出乌龙。
目光扫到桌上那拼了一半、在黑暗中幽幽闪着一点蓝光的模型残骸,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儿猛地冲上陆森脑门!
他“噌”地坐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零件嗡嗡响:
“老子就不信了,还搞不定一个小破玩意儿?!”
他火速打开电脑,双眼放光,大海捞针。
经过一番地毯式搜索,目光锁定在一家深藏在老街巷、据说拥有“皇家御用”传承手艺的老字号店铺。师傅的祖上据说是前清专门给皇帝老儿打造精密玩意的能工巧匠,手艺代代相传,可谓神乎其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森就杀向了那家店。
可惜,老天爷铁了心要跟他作对——
老师傅举起小臂,上面缠满白色绷带,还带着药味。
手艺活儿是没法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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